李蔓将目光转过去,见楼梯上走下一个男人,高大、健壮、笔挺如松柏一样的体态,行走中透着坚硬的骨。
浓墨一样的冷沉气质,偏偏穿着一抹淡蓝,如被雾揉过的天空,清新温和。
男人的目光很轻,落叶一样,飘在她身上,轻轻一瞥又很快撇开。
男人的腿很长,步伐阔远,他先是往里走,顿下步子,看了眼徐斯人敞开的房间,见没人,他才折往厅堂,看向开放式厨房。
他寻找的痕迹很深,确认没有徐斯人的身影,他的眉头淡颦,眼底的情绪一沉,又松开。
他站在厅里,远远面对李蔓,用目光擒着她,他的嘴唇浅抿,似笑非笑。
他终于静下来,待李蔓看清他的脸时,她的神情一顿,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打火机还在她的包里,他手机里的侵占姿势也还在她的脑海里,他在。
李蔓的心似被人搡了一下,掉进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轻一下,急一下,混乱的很。
被方知有盯着,他偏严肃的冷脸,冰一样贴在她的皮肤上,李蔓沉住气,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她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秋雨中淡香伶仃的小花。
纵然心头的情绪理不清,她仍惦记着与徐斯人的约定,还在想着:得找机会对付他。以柔弱,以性感。
男人嘛,道貌岸然。惯用的招数,不过是半推半就,假装无辜地被推倒,实则硬也硬了,进也进了,心底食髓知味,迫不及待。
李蔓心底生出些厌倦,可想起徐斯人临出门静静看她的眼神,她又打起精神。
——徐斯人需要一个答案。
李蔓的唇角微翘,她的笑容温柔干净,气质澄澈清新,她自我介绍道:“我们一周前通过电话。你好,我是徐斯人的学姐,我叫李蔓。”
“欢迎。我是徐斯人的男朋友——方知有。”
方知有将双手落在腰间,他的姿态松弛,随性问起李蔓:“徐斯人出去了吗?”
“是的,她出去了。”李蔓故意顿了几秒,眉心微拧,她贴在两侧的手,抬起来,互抱在身前。
明烈的阳光穿透布料,隐隐约约印照出裙底笔直的长腿,纤细的腰身。她柔弱无依的姿态,楚楚动人。
李蔓话里有话地反问方知有:“她不知道我今天要来,你怎么没跟她说?”
什么意思?怎么……
方知有眼里晃过诧异,倒是真有些出乎意料。
那天他从浴室出来时,看到徐斯人在玩手机,在跟学姐聊天……他没想到她们竟然没有互通消息,确认今天的来访?
坦白说,他下楼前还曾误以为是徐斯人被他折腾过了头,忘了跟他说学姐会在今天早上来了。
方知有的嘴唇动了动,又觉得有些误会,解释起来会像狡辩。用词转了几个弯,他改口道:“抱歉,是我的疏忽。”
李蔓的唇角撇了撇,情绪不明。
见方知有始终原地不动,她主动地、缓缓朝方知有走近。
莲步摇曳,她的曲线曼妙。
旗袍摆动,泄露玉色细嫩。
活色生香的画面,飘来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构成一切绕在心梁上的余韵。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一臂之间,李蔓站在方知有身前,刻意打量了他一眼,神情勾人。
李蔓:“要一起抽根烟吗?你的打火机还在我这里。”
空气里的暧昧气息,几乎难以搅碎,方知有的眉头紧皱,心里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那天上山路,为了激徐斯人吃醋,故意在评价李蔓的魅力上卖下的关子……
那天接电话,为了让李蔓放心把徐斯人交给他,他顺势加入邀请,本打算炫条件摆款儿……
方知有甚至还在心里暗自期待过,待李蔓见完自己后,去傅观那里劝他尽早死心放弃……
可他万万没意识到,他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如今更是一脚踩空了,掉进去。
脑海里轰隆隆一声巨响,将他炸碎。待他缓过劲儿时,李蔓已经拿回了烟与打火机,轻轻递到他面前。
李蔓:“徐斯人说二楼监控太多了,让我别上去,等你下来……”
李蔓的这几句话,很是值得深思意会,为什么得去没有监控的地方呢?
是避免落下把柄证据,是要做的事见不得光。
李蔓将烟盒打开,她拿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她朝方知有贴近两步,抬起手腕,递到方知有唇前。
她的唇瓣漫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她说:“要吗?”
所以呢?希望他怎么做?贴上去?咬住烟蒂?
她只留了那么一点点空间,如果咬上去,势必会擦到她的指背。
她想干什么?徐斯人又是什么意思?
呼——方知有的鼻尖缓缓长舒了口气。
心底盘思,他凝着李蔓,一瞬不眨,神情冷肃。
方知有:“那天没把打火机拿回来,是想着万一你待会儿还要抽,省得再去找人借。——给你造成困扰,我向你道歉。”
突如其来的解释,撇清,仿佛邪念被拆穿后的自辨。可方知有墨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的城府,捉摸不透,也透着让人不敢质疑的权威。
李蔓试图辨认方知有说这番话的虚实。
她困惑地颦眉,恨不能一眼看尽他眼底、心底所有的秘密。
李蔓:“所以呢?”
方知有轻挑眉头,他别过眼。脚步清爽地,朝旁边走了两步。
错开她的肩,撇开她落在他身上的影子,他面上的光线清晰。
他静了一会儿,雪一样的脸色一派冷清。他陈述道:“你是徐斯人的学姐,也是徐斯人的客人。”
是仅有的关系,唯一的答案,始终的态度。
是对她的全部定义,一切与他无关。
理清,再理清。
接着,方知有的眉头一动,目光斜照过来,轻飘飘落在李蔓身上,添了些温热疏远的礼貌。
方知有不再作为自己使兴,而是在情形中转变成另一个角色,他很客气地展手示意道:“我女朋友暂时不在,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见谅。”
方知有说完,偏了偏头,率先待前引路,他往客厅最尽头,连着窗外花园的阳台走。
边走边邀请道:“去那边抽吧,请。”
李蔓的目光跟随他,身子也慢慢转过来。
一阵风穿堂吹进来,她闻到方知有身上的木质香,掺在她的气息里,浑香清新。
方知有行止懒散地往光里走,埋下影子,一路逶迤,如被湖波打散的虹。
路过茶几时,他屈身拉开抽屉,螳臂探进去,摸索出一盒烟,他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掐着烟蒂,娴熟地抿在唇边。
随意将烟盒丢回去,他拿腿往里一推,将抽屉闭上。
察觉身后太过安静,他偏过头,远远看了李蔓一眼,半边脸沉在暗色里,染着不羁桀骜。
李蔓的眼皮一跳,她抬手,将手里的那根烟咬住,指背沾上她唇边的口红,她看了一眼,匆匆跟上去。
第64章
窗外阳光大晴, 一片由两米高的绿植围成的树墙,被裁剪齐整。
也因为入秋后的日渐凋弊,露出一些空隙, 像窥视的洞口。
方知有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 打量窗外,是间或落下的叶, 是叶子从东到西的盘旋,是风。
方知有偏过头又看了李蔓一眼,见她衣服偏单薄,他收回落在推门上的手, 放弃了原本打算请她出去的念头。
李蔓紧盯着他,碰上他的目光,她拧过身子, 面向方知有,她轻撇撇头,神情俏皮轻松, 朝他挪了挪脚步。
她又一次主动拉近与方知有之间的距离。
她的动作很慢,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方知有的反应, 审视方知有的心态。
可方知有始终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 放任她, 冷落她。
他不像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对女人的撩拨过渡反应, 频繁激烈地退避, 反而暴露自己受不住诱惑的天性,身心青涩。
他也不像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对女人的示好暗自享受, 以退为进地布局,反而印证了他游戏花丛的风流,滑不溜手。
他只是始终缄默,近乎平静,如泰山般持重沉稳,仿佛看花看夜,将目光放在她的眼睛里。
李蔓已走近他的咫尺之间,她抬起两只手,一只挡着窗缝隙里吹来的风,另一只撬开打火机盖子。
“啪哒——”一声脆响,星火一燃。
方知有随之吸了一口,见灰色的烟浅浅烧下一段。
他抬手,掐着烟蒂,取下,他将头转回去,朝着窗户的方向,缓缓吐气。
白烟笼罩住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直视前方,眸子浓长,神情沉思,锋朗深邃的模样,冷艳出尘。
真迷人。真讨厌。
李蔓撤回手,挡在唇边,给自己的烟点燃。
她抽了一口,指尖夹着烟垂下,她撇过头,跟着将烟往落地窗的缝隙里吹。
“呼——”她吐尽,将叹息也吐尽。
重新拾整精神和手段,重新寻找他的裂缝。
她转回脑袋,仍保持着面对方知有的方向,她将脚往前伸,直到撞到方知有的脚。
“……”方知有低眼看向她惹出的动静。
单边侧剪的旗袍,被支敞开,她细长的玉腿探出来,只为这么轻轻碰他一下。
李蔓的声音很轻,春风一样,柔柔的,透着一推就倒的软,她说:“方知有,徐斯人的鞋,我穿着也刚好合适呢。”
心事重重的方知有这才留意到,李蔓脚上穿的拖鞋,是他给徐斯人买的,与他构成一对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