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法拒绝,手松了下。看着目的达成的下属,镇定而带着压抑的喜悦走出办公室,她心想,幸亏这样的人没几个,毕竟这钱还是从她口袋里出的。
助理张雅楠敲门走进来,将外卖袋递给了她,还又多递给她一杯热拿铁,她笑着道谢,“谢谢,你怎么这么好。”
“你应该听一听你运动手表的建议,它让你站起来,你就应该站起来活动下身体。”
季舒拆开了外卖袋,她买的是一盒膏药,可能累着了,加上没睡好,颈椎和腰都有点痛,“没事,只是年纪大了。”
“你可别这么说,是你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谁能受得了?身体自然要发出抗议。”
“是吗?我总觉得自己可以做更多事情,身体跟不上时,还挺沮丧的。”
“你不累谁累?只要有你在,什么问题都搞得定。”
工作层面上,张雅楠都对她有一点惯性依赖,遇上难题,找她一定能够解决。同时她足够果断,这种坚定的性格,很吸引人。只要有她在,就不会出岔子,给人踏实感。作为下属,张雅楠愿意跟随这样的上司,虽然有时自己并不轻松。
张雅楠已经认清事实,自己在做事上,就是没法跟她一样面面俱到,那样太累了,“好奇,你怎么就不觉得累?”
“这不累得贴膏药了吗?”季舒撕开塑料片,掀开腰后侧的毛衣,利落地贴在了后腰上,跟她随口说了句,“保洁阿姨回去得好早,我都得再另外找,你有什么推荐吗?遇上靠谱的好难。”
“有一个常用的,做事还行,但在边边角角上,挺马虎的。我一会儿推给你,你试试看。”
“边边角角的灰尘,你都能发现?”
“我男朋友发现的,我让他用洗脸巾给擦干净了。”
季舒又在肩膀上贴了一块,“你男朋友还挺勤快。”
“还行吧,反正我前男友,眼睛跟瞎了一样,耳朵也跟聋了似的。让他干活,要么不敢,要么就给我糊弄。”
季舒被她的幽默逗笑,想起今早出门时,看着起来就无所事事,要去书房的何烨,也说了句,你没事就把家里搞个大扫除,估计自己说了也白说,“这跟管人一样,沟通成本太高时,不如找个便宜的外包。节约的时间,都能把外包钱给赚出来了。”
听话要听音,张雅楠怎么觉得她老公在家肯定不干家务,不然她不会这么有心得体会。这个经验也只适用于她这种女强人,她太忙了,必须将时间分配到产出高的事情上。
“是的,沟通成本太高了。”张雅楠将手中文件递给她,“这份文件你签下字。”
“你先放着,这个我得仔细看一眼。”
“好,我先出去了。”
“行,谢谢你的咖啡。”
清凉的薄荷味弥漫在空气中,季舒将撕下的塑料片丢进垃圾桶中。手机震动了下,是他发来的信息,问她在干什么。
她能干什么?
她却是笑了下,好像已经习惯跟他分享日常,拍了张膏药图给他,再回了句:当牛马。
刚要放下手机,张雅楠就已将保洁的联系方式推送给自己,季舒莫名觉得自己少考虑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
此时一通工作电话打进来,她立刻接了,注意力又全被工作拽走,再也想不起有什么疏漏。
第69章
膏药很快便起作用,疼痛消解,季舒没变得生龙活虎,也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刚刚还内心哀叹年纪大了,但现在又觉得自己年轻了。
又挂完一通工作电话,她才有时间扫一眼微信,有一条他的未读信息:打个电话?
季舒打了过去,他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他那头是呼啸的风声,“你是在外面吗?”
“对,你怎么了?哪里疼?”
“腰疼,颈椎疼,不过已经不疼了。估计是久坐,那个膏药还挺管用的。”
听着她轻松的口吻,都像是要跟他推销膏药似的,方恺直接跟她说,“你要不要下班后就去做个瑜伽,其他舒缓的也行,总之是适度的拉伸,让肌肉放松下。”
季舒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缺乏锻炼,但她也会犯懒,“可是我好累,就想躺着休息。”
“拉伸不累,会让你舒服点。”
“可是我现在好了呀。”他这口吻哪里是建议,听着就是命令,季舒不乐意了,“我都这么累了,你都不让我多休息休息。我疼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关心我?”
听着她的抱怨,方恺却是笑了,不论她在职业形象有多成熟,在他面前,她都是会撒娇的,“我是怕你今天好了,明天接着疼。我知道你很累了,今天再坚持一下可以吗?需要我给你找瑜伽教练吗?”
他真的很擅长说服人,话都讲到这份上,季舒只能答应了,“好,我累死了你要负责。”
“行,我全责。”工厂里边的人还在等他,方恺没有多闲聊,“我在工厂呢,得先挂了。”
“好,你去忙吧。”
“别糊弄我,今晚就去。”
季舒气笑了,他真把自己当老板,给她安排任务呢,“我就糊弄你。”
她说完就挂了,跟放完狠话就心虚似的,方恺笑着转身向工厂内走去,真幼稚。
季舒从私教工作室出来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的轻松,出了一层薄汗,精神也从疲倦中恢复过来,神清气爽。
她知道,他说的建议就是对的,她原本想偷懒,但还是被他给催着来拉伸了。
她坐上车时,他又发来了消息,问她去了没有。她笑了,锻炼完时她随手拍了张照,此时发给了他当证据。没有等他回复,她便启动了车辆。
尝到锻炼甜头的她,其实是喜欢他跟她说,你再坚持一下。虽然电话中会埋怨他一句,但她喜欢他的push。
大概是有很多人跟她说,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要那么累、那么拼,没什么意义。但她知道,机会总是很少的,错过的遗憾是无比痛苦的。
比起安慰她说没关系,好好休息,还有下次的,她更想要有人跟她说,你必须坚持下去。即使后者显得更为冷酷,冷眼旁观着她的挣扎与辛苦。
她内心嘲笑着自己可真有毛病。
季舒回到家时,就发现玄关处的布局变了,物品摆放的位置不同了。她皱了眉,不喜欢这样的变动。
换了鞋,往里走去,地面是打扫过的,没有掉落的头发,她再走到客厅,茶几上物品的布局也变了,而何烨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他神色认真,专注地听着电话那头,而她将物品归于原位,不愿秩序感被打破。
何烨听了许久后,给出了回答,“我觉得还是稳妥点,不要投钱进去。”
听着他的话,季舒想起了什么,等着他挂了电话,她才问了他,“谁啊?”
“我妈,她说小姨参与的一个投资项目,收益率挺高的,她想投钱进去。”
“如果高到不切实际,那你小姨为什么要拉你妈进去?”
“她俩关系好吧,我小姨又不可能想害我妈。确实小姨的人脉和渠道挺多的,只是我觉得没必要冒风险而已。”
季舒看着他,知道他一向是谨慎的,但此时看着他,她意识到,在钱上面,他是比自己更敏感的。很多时候,她花钱没什么概念,觉得有必要就很爽快地掏钱了,不论是在自己的家庭开支,还是对父母,她都是大方的,不想在小事上过多计较。
“没想到你这么严谨地把控风险,还以为你喜欢玩德扑,会更偏向高风险高收益的事。”
“谁说玩德扑就是爱好风险?不同的选手都有不同的风格,有人谨慎,有人咋唬,有人喜欢all in,推测不同人的反应、再琢磨他们手里的牌更有意思。”
季舒不想在德扑这个话题上跟他有更深入的探究,想起方恺问她的问题,她又多说了句,“人脉和渠道,在投资上应该用处不大。即使是内幕消息,哪里会搞得人尽皆知?风险也很大的。谁都喜欢高收益,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风险,你让他们多考虑考虑。”
“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这不是常识吗?各类诈骗越来越多,受骗者都不够用了。还是谨慎点好,赚钱不容易。”
“是的。”何烨看向了她,“但你今年行情应该挺不错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我找了阿姨来打扫卫生,整理衣帽间时,她在角落的柜子里翻到一个首饰盒。估计是你乱放的,拿给了我,她说还挺贵的。”何烨问着她,“挺好看的,怎么不戴?”
他平静地看着自己,季舒只觉得沉重到想要全部讲出,而不是在接受审判,但她开口却是,“什么首饰?”
“珍珠,金色的。”
“你是说御木本的吗?”
“对,应该是。”
季舒对他有过低估,他会花大量的时间在个人娱乐上,对工作没那么强的功利心,但这不代表他没脑子。
她要撒谎,要瞒过他,可她无法不走神,想他今天到底干了什么,是在检查她的首饰和包吗,还是在算她的收入?
“那个我准备到年会和过年聚会的时候戴,平时太显眼了。”
“这么贵,只聚会戴,挺可惜的。”
“没什么可惜的,首饰总要分场合的。”
“什么时候买的?”
“大概是日元汇率还行的时候,加上退税,能省不少。”季舒反问了他,“怎么了?我不能买吗?”
“没有。”何烨耸肩自嘲着,“至少是对没工作的我来讲,觉得挺贵的。”
“等你入职下一份工作,你就会觉得便宜了。”
“其实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牌子。我想着带儿子去东京玩,陪他逛手办,再买个PS5给他。如果确定去的话,给你买个项链,你上次不是说想要项链吗?”
季舒一下子沉默了,心虚的是她,多疑至理直气壮的也是她。
“怎么想起带他去东京玩了?”
“他喜欢动漫啊,他肯定会喜欢去逛秋叶原的,之前也没带他去过那儿。”
对二次元,季舒有试图了解过,但实在是不感兴趣,“可以啊,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买。好点的餐厅都得提前预定,带他去吃烤肉,别吃鱼生。”
“你不跟我们去吗?”
“年前我不能确定,大概率抽不出完整的两三天。”
“好吧,还想着我们能一起带他出去玩,今年都没带他出去旅行过。”
出差成家常便饭时,季舒对旅行并没有任何期待,虽然她小时候都不可能每年出去旅行,但对于今年都没带孩子出去玩,她还是会愧疚。
“那这一次就你带他去?”每一次面对愧疚情绪,季舒都想用钱来解决,“我给你们赞助,可以吗?”
“不用。我觉得他更想要你陪他,他什么事都找你。”何烨笑了下,“你知道吗?我原本说要今天带他去看电影的,结果他不要,说要你陪他上完网球课,再和你一起去看。人家还挺有仪式感,得看完后去吃炸鸡。可惜我们平时陪他的时间太少了,电影他都得等着你陪他去。”
季舒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什么,然而听着他讲儿子,她知道儿子就是更粘自己的,她陪他很少,但他就是无条件地爱着她这个不负责的妈妈,鼻头酸涩,她尚未反应过来时,眼泪就已流下。
他像是没预料到她的反应,意识过来时,想上前来安慰自己,季舒却是忽然站起,抽了张纸巾止住了泪,极力抑制着眼泪的再次流下。
看着他想站起,她开口阻止了他,“你不要过来。”
何烨停住了动作,“我没有怪你,他在我爸妈那儿挺开心的。”
听着他这话,脸上正带着泪,季舒却是忽然笑了,“可我怪你......”
一阵哽咽过后,她才继续将话讲完,“当初是你妈,逼我妈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