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换好了鞋,去厨房看孙姨准备的晚餐,她落后几步,看到他大衣的口袋边缘明显的变形。
她总是站右边。所以他一边口袋妥帖平整,另一边变形外翻。
好几件都这样了。
诶…
*
周四这天,她照例录电台音频,在结尾时呼吁适度提高女装实用性的建议。
陈钦洲在后面翻电台的收听数据,毫不留情地说:“就这么点人听,你怎么坚持这么久的?”
如果不是录音室不能带水进来,她可能已经泼他了。
其实不少了,比起最初稀稀拉拉的十多个播放,现在每期平均有八千以上的播放量,有时选题好,可以上万。
数据在非娱乐,非官媒主账号的赛道算中上了。
“这个人是谁”
账号主页有个亲密听众榜,他指着排名第一的id问。ID昵称是一排水滴的emoji.
他翻到第一期,水滴id每期必听,且都有互动留言,IP又在本省,应该是熟人。
她眸底柔软:“我家人。”
奶奶不止每期准时收听,还发动身边的人听。她播的内容再烂再无聊,奶奶也会说好好好。
陈钦洲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给水滴ID点了关注,退出,又问排名第二的,“这个也是熟人?”
IP也在本省,虽然没翻到互动留言,但亲密度能排这么高,想必也是一期没落下。
ID没设置过,原始用户名:用户943267。
这个账号她很眼熟了,不过确实不认识,但也不排除是熟人的可能,当初她往朋友圈转过电台的分享链接,张教授就是通过链接看到的她的电台,最早做的时候,还给过她些小建议。
“不知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她看了看时间,下班好一阵了,“你怎么还不走?”
共事到现在陈大少爷仍是一副顽固样,可比她初印象好得多。
他时间分两半,一半帮组里干活,一半干自己的事。
心情好的时候,姜悦悦都能使唤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刘主任也叫不动他。
他脑子很性感,不是专业出身,可办起事,只要简单说一遍,他可以完成得毫无差错。玩转各种表格和建模,前段时间出了个当街抢劫的新闻,她写稿报道的时间,他做了个3D模拟的全景还原动画。
新闻和动画一起发出后,直接占据了热门。
加上长了张帅脸,大家又心知肚明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渐渐都非常喜欢他,他在公司的人气快赶上学校了。
有的人,在哪都是风云人物。
陈大少爷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回去无聊,我不想挤晚高峰。晕人。”
“?”行吧,她说,“那我先走了,钥匙在录音台,你记得把门关了。”
他又跟上去,“那我也走了。”
她提醒,“晚高峰还没结束。”
他收拾东西,真心实意,“我怕鬼。”
下班好一阵,人几乎都走完了,人快走完了,整座楼空空荡荡。她再一走,太阴森了。
俩人分开走的,她先走,他去值班室还钥匙。
宋汀沅开车驶出地下通道,遇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人:宋黎明。
他车停在路边,人站在树下,看到她,立即要笑不笑的走来了。
宋黎明前年在新加坡念了一年管理学水硕后开始逐步接触家业。他是典型的两面三刀人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小时候就领教过。
小学某年暑假,她被送去宋家过暑假,那是一小段她能和周青相处的时光,彼时的她很珍惜。
他明面叫她妹妹,背地却剪碎她的课本藏进狗舍里。她发现后,怕给周青惹麻烦,假装不知道,他却更加过分,按住她,在她的手臂和脸上写字。
他慢慢地近了,她故意开出去一段,他只好调头再走过去,边走边说:“妹妹,结婚这么久也不知道请哥哥吃顿饭呢?”
她没下车,只降下车窗,“有事说事。”
他笑了下,像是气的,“身价果然是不一样了,口气很足哦。”
“放轻松,是好事。奶奶的生日快到了,妈打算给她办个生日会,我呢,先跟你聊聊。”
“我奶奶的生日不用你们操心,我会看着办。”
她看办生日是假,借机搞社交是真。
“我倒是没关系,妈可要伤心了。”
宋黎明丧母很早,表里不一,对周青的感情却是真的,周青也真的对他好。
她不欲和他多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警告他:“奶奶要静养,你最好不要过去骚扰她。”
她说走就走。
宋黎明吃了一脸尾气,踹了脚轮胎,骂,“妈的,脾气养的大。”
*
隔天晚上,宋汀沅晚上有个饭局,和先识的赞助商。
她刚工作的时候因为形象好,经常被领导拉出去参加交际和应酬,她直接再三表示不喜欢,在饭桌上也确实不会说漂亮话,加上转组,就很少去了。极少,一年约摸两三次。
陈钦洲听说要喝酒,也跟了过去。
刘主任,唐冉,几个别组的代表,还有三家赞助商的老总。
一个老总姓王,房地产行业的,喜欢干些附庸风雅卖弄离骚的事。
饭局开始前,让秘书给在座的人送了一贴自己写的字画。
宋汀沅展开,疑心是秘书拿错了草稿。转头看了看别人的,画风一致,没有拿错。说不上歪歪扭扭,但用来送人着实是勇气可嘉。
陈钦洲瞄了眼,憋住嗤笑。
刘主任拍桌,大赞:“王总,你看看,志趣多高雅,我们跟您还有得学。来,我敬你一个,王总。”
要不怎么说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很难听到真话。
王总拨着檀木珠,真有模有样自谦起来了,“字写的一般,你们不嫌弃就好,相逢便是缘,这杯我喝了。”
刘主任搞交际酒桌文化得心应手,话又多,有他在的场合不会冷场,欢声笑语的。
另一位赞助商姓钱,身材富态,嘴唇外翻,阴恻恻的,饮着小酒,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瞟向唐冉。
吃到一半,他咳了咳点评,“新闻这个行业,我们都知道,记者么,能说会道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知道为谁说。”
唐冉说,“记者说什么得看发生了什么。”
钱总笑她天真,“哈哈哈,这位……”
刘主任递话:“这位是我们先识的财经记者,姓唐,非常优秀。”
“小唐,给钱总打个招呼。”
“钱总,幸会。”
“唐小姐,现在哪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新闻。”钱总说,“再一个,记者这职业么,说白了就是个青春饭,你们以后不都得转型编辑,主持人……”
钱总高谈阔论,说自己认识电视台的哪位领导,人缘广,资源丰。
唐冉越听脸色越白。
刘主任抬酒杯,示意别放心上。
他早说了,九年义务教育拢共普及三十多年,别看这个‘总’那个‘总’,没几个脑子真有东西,尤其年龄大点的总,基本只对自己那行精通,硬要说别的行业也是拾人牙慧,就当他牙牙学语。
素质方面么,出了自家的门,有时遇人,有时遇狗,概率一样的。
钱总叭叭半天,唐冉不为所动,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他捏了杯酒去她那边,“说什么都不如做点事实在,我呢,看好你们先识就直接投了。”
他靠得极近,酒气都快哈她身上,“唐小姐,你看,这杯酒你是不是该喝?喝了,我们也算交个朋友。”
宋汀沅皱眉。
“好啊。”唐冉很给脸的一饮而尽。
钱总看她喝了,眼睛一抹精光闪过。他喜欢冷脸美人,尤其是服从他的冷脸美人。
“好,爽快!”又倒了杯,“再来一杯。”
她又喝下。钱总又倒。
宋汀沅看了眼陈钦洲,他说有办法挡酒才带他来的。
陈钦洲耸耸肩,不为所动。
如果被灌酒的是她,他有的是办法,不是她,就懒得有办法。
倒到第四杯,宋汀沅制止,“钱总,别光喝酒了,吃点东西吧。”
钱总被打断,跌份了,很不爽,目露凶光看她,又意识目的性太强,过头了,骑驴下坡,“遇见大家,很开心,我是个糙人,表示开心就知道喝酒。这样吧,咱们抱一个。”
“感情好,抱一抱。唐小姐,来。我喜欢你爽快的个性。”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唐冉,抱一抱这个界限悬得很,为此翻脸不值当,抱了又被揩油。
唐冉的微笑再挂不住,如果只关乎她一个人,她现在只会把酒杯倒到姓钱的头上,可关乎公司……
在座神色各异,同样的是表面笑着,内心颇为紧张。
只有陈钦洲悠闲自得地吃东西,体贴地接过服务员新上的菜摆在合适的位置。
桌下,宋汀沅轻踢了他一下。
陈钦洲停住,无奈搁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再抬头已经笑得人畜无害纯真热情。
他张开双臂朝钱总走去,截了本该拥向唐冉的怀抱,“巧了,钱总,我就喜欢你这种爱抱人的性格。”
“来,感情真,抱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