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周青的生日礼,还有给其他人的见面礼,礼节可谓周到。
她窝在副驾,低头说:“谢望忱,我跟你说过我和宋家的关系,你还记得吗?”
他们相亲见第一面,她自我介绍说了不是宋天邦亲生,不在宋家长大,感情也不深。
“嗯。”
——她想说,所以不用这么重视。
到底没说出来。
不想泼他冷水。
今年周青没有大肆宴请,只宋家一家三口和两房亲戚,和他们。
小孩大人一起算上十来个人。
宋黎明和新交的女友在车库等他们,她和他一下车,就热络喊了声望忱哥。
谢望忱看他一眼。
按理,不该叫哥。宋汀沅比他小几个月。
她不久前甩了他一脸尾气,这会见到,他倒没端着,拍了拍女友。
新女友衣着时髦,长靴包臀裙,露了一截白嫩的腿在外面,很上道地挽宋汀沅,“你的包包和项链真好看。”
宋天邦在家排行老二,两房亲戚分别是大哥和三妹,以及各自的年轻一辈的子女们。
宋汀沅没在宋家久住过,只对宋黎明一家熟悉,对其他人,尤其是大伯,三姨的子女们,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堂兄堂姐们,停留在打过照面的程度。
尽管不熟,因为谢望忱的身份和礼物,都十分热情主动。
周青过来亲切道:“汀沅,望忱,来了”。
她是古典温和的长相,眉目如画,年岁不减芳华,笑一笑弧度柔和。
宋汀沅温声:“妈,生日快乐。”
她和谢望忱因为工作,来得最晚,一一打过招呼后,入座。
餐中,家里的阿姨推来蛋糕。
周青切好,前两块分给宋汀沅和谢望忱。
宋黎明假意说妈妈偏心妹妹,周青哄道:“等你结婚后回家,我把整个蛋糕都给你。”
大家都笑。
“兄妹俩感情真好。”
“黎明年龄不小,也该成家咯。”
宋汀沅吃了一勺奶油,厨师特调现烘的,甜而不腻。
周青继续分,宋天邦不假人手,帮她递给小辈,两人脸上神情幸福。
宋汀沅睫毛垂下,继续吃蛋糕。
漫长的时光里,她因为周青给宋黎明开家长会,不给她开而耿耿于怀;
因为明明是宋黎明的错,却训斥她而流泪;
她努力证明自己不是很差的人,刻苦学习,把奖状和证书都收集起来,幻想周青某天发现她其实很好,很优秀。
少女时代,她有很多烦恼和疑惑,不方便和奶奶说的,发信息给周青碎碎念,周青从不回复,可明明周青一直在用。
亲情困住她好多年。
期待周青的爱,又总是期待落空。落痂成疤,被伤害的地方渐渐成茧。即便成茧,仍是有感知的。
被伤害时,她想像电影主角一样,爱憎分明,摁下按钮,瞬间清空所有对周青的感情。
可是爱父母是写进人类基因的天性。
许多次她觉得不会再期待的时候,事实又不尽然。
这些年她并不总是在失望,努力尝试理解周青,周青生下她没多久,她爸去世。
遇到宋天邦,重新组建家庭,又有了幸福的可能,所以周青努力对宋黎明好,小心维护来之不易的新家。
新家没有她。
她代表周青无法抹去的不太幸福的过往。
周青不希望她总是出现在身边。
她的热情和爱都是负担。
“在想什么?”谢望忱见她放空一直吃蛋糕。
“没什么。唔——”她冷不防咬到点缀的车厘子,车厘子没取核,磕到牙,疼得按着腮。
他伸手接,“吐出来。”
她赶紧吐了,舌尖碰到他手心。
他半天没动,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宋天邦看到这幕,眉梢往上吊了吊。
别有意味望了望宋黎明。
宋黎明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往后仰了仰,让人,“去给我妹拿碗银耳汤来。”
银耳汤来了,谢望忱晾凉,才推给她。
这顿饭谢望忱对宋汀沅格外好,她几乎都不需要长手了,餐盘的他夹来的菜没断过,且都是她爱吃的。他偶尔吃到味道不错的,直接喂给她。
对她好,而且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出的好。
吃完饭,各自散开。
宋天邦找上谢望忱,笑说和女婿聊聊。
她挽着他,跟着一起去。
宋天邦递了个眼神,周青过来,拉着她说:“汀沅,好久没见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
母女俩去露台,露台四面防风,红泥陶制火炉烧着,阿姨往隔火板上面放桂圆花生,小糕点,明火烤出的甜香四溢。
“什么时候办婚礼?”周青问。
“不知道,可能不办吧。”她说。
婚礼太麻烦,他俩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不在乎这个。
“这是你的事,你主意大,我就不说了。”周青说,“我看他挺喜欢你。”
“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周青说,“黎明回国不久,事业上还不上手,他既然喜欢你,你让他多帮帮黎明。”
她顿了下,猛然转头去看,到处都没了宋黎明的影子。
宋黎明此刻已经去了谢望忱在的书房。
周青还在继续:“我看一直是他在照顾你,我跟你说过的,不要娇纵。男人的感情不长久,对谁好都是暂时的,你要想长久,就要放低姿态,不要他对你好,就顺杆往上。”
“黎明的事,你要放在心上。不管以前怎么样,你们都姓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好了,你也才有底气。”
“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不爱听。可是你想一想,我也说过的,如果一开始你不是姓宋,你也嫁不到谢家,是不是?”
……
周青还在说,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也根本不用回答。
她说什么,周青也不会听到的。
她是为什么再也不参加周青生日?
13岁那年,周青生日请了很多人,嫁到宋家,有许多要维护的关系网。
有人问她是谁,周青说是朋友的孩子。
她背对着在泳池边玩,那些字眼一字不落的挤进耳朵。
她反复对周青的期待戒断,又戒断失败。看到别人的妈妈会羡慕,就在前一秒仍有幻想,还因为一块蛋糕又摔进陷阱。
看吧,这就是懦弱的下场。
伤害不会就此打住,只要她站不起来,以后永远会继续。
从她扩散到她在意的人。
她站不起来,所以无论被怎么伤害都是罪有应得,是她默认允许的,是为自己买单。
现在谢望忱也要被吸血。
“汀沅?汀沅?”周青游说着,她没回应,匆匆找出手机。
宋汀沅在给谢望忱发消息:【不要听他们的,不要答应任何,我只在乎你的利益】
周青仍接着说。
宋汀沅没有激烈的反驳,甚至没有不想听的动作,平静处之,维持表面形象。
爱这件事情,遑论公平,遑论原由。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爱你的人恨不得为你献上所有,不爱的人,恨不得榨干你的所有。
*
谢望忱收到短信时,正在和宋天邦周旋。
宋天邦做建材生意,建筑行业辉煌不在,全产业链滞退。
也清楚儿子宋黎明不是能妙手回春寻得出好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