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叶延生管不管这事儿,只要打过照面,该给的面子就必须给。
“操。”
郑东跃直接破防,脏字都滚了出来。
与此同时,屏风之外。
正堂内的沉寂太过明显,还是薄文钦眯眼笑了笑,先打了圆场。
“我说你今儿怎么心不在焉,一早就交代人等,敢情是新得了个谢妹妹。”他毫不客气地揶揄道,“也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谢青缦品得出四周的异样,轻扯了下叶延生的袖口,无声地望向他。
这一幕落在裴泽和郑东跃眼里,两人的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装挺像,裴泽想。
上回她还绵里藏针、不卑不亢,现在又一幅不安又依赖的柔弱相,我见犹怜,还真是块当演员的料儿,会演。
“我还用跟你们啰嗦?”叶延生反手攥住她,凉凉地嗤一声,“她认识我就行。”
话是这么说,却也带她过了一遍人,周旋了几句,简单地寒暄介绍。
薄文钦眼底兴味更浓,却没再深究。
在场的也都是人精,甭管心里如何千回百转,都识趣儿地收了好奇心。
当下玩牌的玩牌,谈生意的谈生意,寻欢作乐的继续寻欢作乐。
凝滞了几秒的气氛,转眼如常。
正堂和东西两房空间贯通,十二山水屏风形成隔断,布局精妙又气派。墙上悬着齐白石红花墨叶风格的画作,全球不超过20幅,两侧是郑板桥的行书七言联:
秋老吴霜苍树色,春融巴雪洗山根。
前两进院落还算清净,玩得也不过火,看上去就是一干干净净的休闲地儿。
除了五进五出的主院落,外圈院落的内里和其他私人会所差不多,无非是会谈社交和健身娱乐之类,配备了酒吧、餐厅、药浴、温泉、泳池、各种球场和游艇跑车沙龙等,各种功能区一应俱全。
至于后三进院落是何洞天福地,外人无从得知。
“老九怎么还没回来?”薄文钦忽然抬声。
“他在临安办事,被绊住了。”叶延生牵着谢青缦入座,懒声道。
“什么事儿值当他待那么久?”薄文钦一哂,“该不会也是为了哪个小美人吧?”
“这话你应该问阿叙。”
一行人已分宾主落座,一旁的美人无声温杯置茶。
第一泡茶出汤,澄明的汤色落入盏中,香高如兰,馥郁而持久。
特贡茶,没在市面流通。
岩茶限价后,市面上就没有贵价的说法了,但凡是够资格放保险柜里供着的,标着的名头都是“非卖品”。
“我倒不急,话已经替他带到了,不过你最好提醒他回来一趟。”薄文钦淡笑,“这几天不太平,玩砸了可就不好看了。”
点到为止。
叶延生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虽说他今晚态度很淡,语气也不太走心,还是会敷衍两句。
可听到这儿,他罕见地没搭腔。
似乎没有聊下去的意思,或者没有在这儿聊的意思——他转头看了眼谢青缦。
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松,掌心正凉意一片,他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
“冷吗?”
谢青缦尾指一跳,抽开手,轻咳了声,“还好。”
叶延生无声地笑了下,盯了她足足十几秒。
他这人眼里藏刀,懒散和轻佻中暗含了一种难掩的厉色,让人心惊肉跳。
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但她莫名能读懂他眸底的意味:
躲我?
谢青缦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面上沉静如水,脚尖却抵着他,轻踹了下。
跟个警告似的,就是没什么威胁性。
没人觉察她的动作,但明里暗里的打量和玩味的联想不少。
无声无息,又格外微妙。
微妙的氛围倒没持续太久,隔壁传来一声不爽的抱怨,搅动了凝滞的空气:
“靠,老子都快听张了,你丫半道走人?”有人探头出来,“你们谁来搭个手?”
“我输了一晚上,还没赢一局,你就走?赢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牌桌上的另一人随他看了眼,上来就排除了叶延生和薄文钦,“得,你挑人也不过脑子,他俩就算了吧,给大家留条活路。”
他正想找回场子,眼珠子一转,“我看谢妹妹就不错。”
“你小子是输惨了,想欺负人家小姑娘吧?”
“输了算二哥的,二哥又没那么小气。”那哥们打定主意找个手生的,好一雪前耻,当下疯狂怂恿,“是吧,二哥?”
叶延生压根不在意这票人想什么,只垂下眼睑,懒懒看她,“想吗?”
谢青缦迎着他的视线,若有所思,隔了几秒才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见她态度奇怪,叶延生挑眉,“会不会?”
他怕她不好意思拒绝。
谢青缦长睫一敛,语气轻轻淡淡地,说:“一点儿。”
-
说是一点儿,就真是一点儿。
从麻将到台球到品酒,不管是什么消遣,谢青缦好像都有涉猎,却又浅尝辄止。
休息的空档,谢青缦挑了几杆球。
Hermès Off Piste九脚美式桌球台上,侧面开球,桌球撞击滚动,击落入袋,H字的白球慢悠悠停住。她动作是标准的,玩得也不赖,可惜被对方抢先黑八入袋。
“可以啊,”那哥们拿下这局,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谢妹妹桌球打得挺漂亮。”
其实谢青缦最后几杆球,失了水准,要不这局就惊险了。
但赢家总归客气。
“以前玩过,但没你精通。”谢青缦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一旁侍者正好开了藏酒,那哥们到底怕后续失手,几个人又绕回麻将桌上。
几局下来,输赢几乎持平。
叶延生和薄文钦中途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去见什么人,处理什么事。
不过自始至终,这票公子哥对谢青缦很客气。
话题没冷场,她也没受到为难和冷遇。就连怒气冲冲而来的郑东跃,都罕见地很沉默,也没找她茬。
“你还真坐得住,”裴泽一晚上都在看戏,胳膊肘捣了下郑东跃,“二哥正好不在,你不趁此机会,去探探底?”
“少他妈怂恿我。”郑东跃心里明镜似的,理都不理,“你怎么不去?”
他还不清楚裴泽?
这狗东西生怕没乐子看,憋着坏呢。
“我这不替你着急吗?”裴泽幸灾乐祸,“我又没投进去几个亿,砸在她手里。”
郑东跃额头青筋跳了跳,抽他一顿的心都有,忍到最后,只剩两个字:
“滚蛋。”
他不可能凑上去没事找事。
不是因为分寸感,也不是因为所谓的风度,而是忌惮叶延生,不想自找麻烦。
京城权贵子弟私底下什么样儿都不奇怪,但该正经的场合,一个比一个克己复礼、君子端方。
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他们都有数。
在摸清叶延生和她的关系前,他们连句过分的玩笑话都不会有。
一晚上还算平和清净。
消磨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谢青缦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才发觉:
居然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谢青缦垂了垂眼睑,捏着刚摸到的麻将牌,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
三龙七对。
挺好的手气,她却拆了一张撂了出去,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
叶延生并没直接进来。
他站在廊下,跟薄文钦闲散地说了几句话,低头咬着烟点燃。
“我是真挺纳闷,你是太看好贺九,还是出于兄弟情义?”
薄文钦的面色淡下去,“他是很有手腕,可贺家那关系,太复杂了,你我到底是外人,不该——”
“事儿都了了,说这些。”叶延生轻嗤。
薄文钦按了按眉心,压下漫上来的情绪,“要不是你,我不会蹚这趟浑水。”
尼古丁的气息弥漫,叶延生睨了他一眼,“赶明儿我备份厚礼登门拜谢?”
“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