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枞舟从有记忆开始, 就知晓了母亲并不偏爱自己。
大概是七岁的时候,他和弟弟在客厅里玩,不小心打碎了父亲收藏的古董花瓶。
“糟糕。”谢枞舟从小就是个皮的, 出事后的第一瞬间,就想掩饰犯罪现场:“不想挨揍就赶紧收拾啊!”
谢枞卓很听他的, 乖乖去洗手间拿扫把。
但卓雅从剧院后回来后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
那么大的花瓶消失了,傻瓜才不会发现。
更何况这两个臭小子连地面都打扫不干净, 还有不少碎玻璃渣子呢。
卓雅抱着谢枞卓紧张的看来看去, 仔仔细细检查他的手:“小混蛋, 你没受伤吧?”
花瓶碎就碎了呗。
谢枞卓摇头, 乖巧伸手:“妈妈, 没有哦。”
“这就好。”卓雅笑着亲了他一口。
谢枞舟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大眼睛里的情绪很是羡慕。
但卓雅转过头来, 眼神里的温度不自觉的下降:“你没事吧?”
母亲这样的态度总是令他紧张, 谢枞舟僵硬的摇了摇头。
“下次出现这样的事情叫阿姨打扫。”她淡淡的斥责:“你懂什么?只会带着弟弟学坏。”
谢枞舟低头, 没反驳什么。
平心而论他确实比乖巧懂事的弟弟“坏”很多, 而且母亲教的钢琴他也弹不好, 不像谢枞卓那样有着天生的音乐细胞, 弹出来的琴音灵动飘逸。
所以, 母亲才没那么喜欢他吧。
好在谢枞舟是个乐观的性格, 就算沮丧也并不会因此愤懑。
他很喜欢自己的弟弟, 和母亲一样喜欢,没有嫉妒。
更何况只是卓雅不喜欢自己而已, 爸爸哥哥爷爷都很喜欢他, 谢枞舟已经很满足了。
但再怎么乐天派的人,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差别待遇下,也不可能一点计较都没有。
矛盾爆发在两个男孩儿九岁生日的时候。
那天卓雅正好在剧院有表演, 她把谢枞卓接了过去,在节目表演的最后阶段,让年仅九岁但已经学了五年钢琴的儿子和她来了个简单的四手联弹。
作为谢幕,惊艳至极。
卓雅兴奋异常,把谢枞卓抱在怀里亲吻他的脸,美丽的面容绽放出明艳的光彩。
“今天是我儿子九岁的生日。”她对着台下所有过来观赏她表演的看客微笑着,大声说道:“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未来的钢琴家,我可以请求大家为他送上一份祝福吗?”
才女才华洋溢,美貌动人,在这母性大发的光芒下更是熠熠生辉。
剧院里山呼海啸,小小的谢枞卓站在台上的聚光灯下,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
只是垂在身侧的小手攥起,他远没有旁边的母亲开心。
甚至抿起的唇角有些纠结,显得小小年纪就有心事了的样子。
对于谢枞卓的情绪,卓雅一直有非常敏锐的感知。
上车后,她就非常关心的问:“卓卓,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妈妈。”谢枞卓看着她,认真的问:“今天也是哥哥的生日,你为什么不带他过来?”
卓雅愣住。
正当车内气氛沉默的时候,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卓雅立刻趁机避开谢枞卓的眼睛,急忙接起来电话:“喂?”
“请问是谢枞舟的母亲吗?我是他班主任。”对面的女声又气又急:“他在学校和人打架,您有空能过来一趟吗?”
卓雅攥紧手机,冷冷的应了一声才挂断电话。
“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她一边开车一边对谢枞卓淡淡地说:“你问我为什么不带你哥,这就是答案。”
“我为什么要带他?只会惹是生非的性子,带出来丢人吗?”
谢枞卓皱眉:“妈妈,哥哥不是这样的。”
卓雅懒得和他多说,快速开车赶到学校。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分外清脆,一路直达二楼的老师办公室,隔着门都像敲击在人心里。
她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嘴角破了的谢枞舟——还有另外两个孩子和家长。
“哥!”谢枞卓立刻跑过去他身边:“痛不痛?”
谢枞舟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卓雅。
他是仰望的姿势,因为母亲仿佛一直都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卓雅却没看他,只对着班主任和另外两位孩子的家长说:“抱歉,我们全责,一定会赔偿你们的损失的。”
她问都没问,直接认了错。
这仿佛像是对自己儿子很了解一样的态度让谢枞舟瞳孔轻轻缩了下。
“呃,枞舟妈妈,”班主任有些尴尬:“应该是我说抱歉,刚才我没搞清楚情况,实际上谢枞舟不是先动手的。”
卓雅一愣,看向另外两个孩子的家长。
他们也同样的一脸尴尬,但手里拉着的孩子都是无法无天的桀骜模样。
从班主任的口中,卓雅才知道了事情经过。
原来是她下午带走了谢枞卓没和谢枞舟说,导致他以为弟弟又被人欺负了,满学校的找。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谢枞卓身体不好,在卓雅的沟通下,他体育课都可以不去上,早操也不跟着大家一起做,久而久之就总受到一些熊孩子的欺负。
他苍白虚弱,看起来很好欺负。
但谢枞舟不一样,谁敢欺负弟弟,他第一时间打回去。
在学校里,都是他在保护谢枞卓。
今天也一样,谢枞舟到处找也找不到人时情绪高度紧绷,这个时候就受到了同班同学的挑衅——他们故意说把谢枞卓藏起来了,看他能怎么办?
熊孩子嬉皮笑脸的:“嘿嘿,紧张吧,气死你。”
往往小孩子的恶意最不知天高地厚。
谢枞舟能怎么办?他能做的是直接动手打人。
都是不到十岁的小学生,打起来了,自然而然就惊动了家长。
谢枞卓听完事情的经过,眼眶直接红了一圈,紧紧拉着谢枞舟的手。
他一向是文弱的性格,这次却狠狠瞪着那两个拿自己欺骗哥哥的男生:“贺铭,陈俊,你们俩也太过分了!”
“行了,枞舟,你带着弟弟出去。”卓雅冷冷道:“我来解决。”
谢枞舟带着谢枞卓出去了。
在隐约能听到家长争吵的办公室外,谢枞卓轻声说:“哥,生日快乐。”
刚才有好多好多人对他说这四个字,但他想对谢枞舟说。
后者听了没说话,也没有笑,只是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过生日干嘛呢,不想长大。”
越长大,就越能发现母亲的不喜欢。
对于谢枞舟而言,这种感觉很难受。
回家后,谢成狄和卓雅大吵了一架。
而且吵的驴唇不对马嘴,两个人的重点甚至都不一样。
谢成狄不想让卓雅这么偏心,也多关心关心谢枞舟,但卓雅却说他这个当爹的不够关心谢枞卓。
“你知不知道卓卓在学校总被欺负?!”卓雅眼睛红红的瞪着他,厉声质问:“不管他们是不是小学生,这就是校园暴力!”
“卓卓为什么会被那些坏孩子欺负?因为他身体不好!看起来好欺负!这是从胚胎里带出来的病!我对他好点不应该吗?”
楼上的谢枞舟捂住谢枞卓的耳朵,两个男孩儿缩在一起,都在尽量假装成若无其事。
实际上父母这样的争吵一点都不少,而且每次都是围绕着他们的。
但是没有孩子愿意自己成为那个‘导火索’。
谢成狄加了一天班回家就是一脑门官司,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真是不可理喻!双胞胎营养不均衡是发育问题,你为什么一直迁怒另一个孩子?而且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没办法,我做不到手心手背都是肉。”卓雅淡淡道:“你可以怪我,但同样的,我也是人,我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喜好。”
谁说母亲就得无条件对每个孩子一碗水端平的?她不一样。
“但今天是他们的生日。”谢成狄几乎是哀求了:“你起码在今天一碗水端平一次!”
卓雅沉默片刻,叹息:“已经端不平了,何必粉饰太平。”
她说着拎起手包:“我剧院还有些事情没解决,得回去一趟——你今晚看孩子,给他们买蛋糕吃吧。”
平日她是绝对不允许谢枞卓吃垃圾食品的,但今天生日,破例一次。
卓雅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借口,偏心就是偏心。
她觉得谢枞舟抢了谢枞卓的‘营养’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三个孩子中,只有谢枞卓是最具有独一无二艺术天赋的那个。
和自己一样,是天生的钢琴家。
卓雅爱他是因为更爱自己。
和谢成狄结婚后,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顶级的富太太,身上渐渐沾染的都是铜臭气。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弹钢琴的初心了,当谢枞卓不一样——按部就班的发展,他这种天赋是绝对可以成为大师级钢琴家的。
有一个继承了自己天赋的孩子,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儿?
卓雅绝对不能浪费这种天赋。
刚怀二胎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四个月的时候才检查出来藏在哥哥后面的谢枞卓。
卓雅怎么看,都觉得小儿子像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