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寸进尺,状似关心道:“谢谢啊,体育圈里面很乱的吧,上次的那个男人,我看了他好多的花边新闻,你要是受了委屈了,我第一个替你出头。”
方盈的怒火重新被挑起来:“那都已经不是花边新闻的范畴了啊!我生的孩子,都被抢去认别人当妈了!我靠,等他回来我就把他踹了,他就等着吧,洗干净脖子,看看我的刀锋利不锋利。”
这类似于母亲吓唬夜啼的小孩说要把他喂给大灰狼。孟叙今这头大灰狼也当真了,自鸣得意中。
他探了探方盈额头的温度,醉酒后体温会比平常高,灼热蔓延烧到了他的心脏:“对啊,像我这样的才是老实男人,学姐……”并非老实。
方盈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暗示,拉着他借酒消愁,喝下了瓶中剩余的酒。醉得深了还不尽兴,又哭又喊着再要多点几瓶。
孟叙今的酒量是喝伏特加练出来的,这才哪儿到哪儿,但他也不想方盈喝出了问题,小声温柔地阻止,诱哄她带他登堂入室:
“不喝了好不好?或者我先送你回家,不然你一个人回去太晚了,你要是还想喝,我们可以在你家喝一点。”
“没那么想喝酒,主要是想发泄情绪骂骂他。”
“好,骂他!”
哄醉鬼不难,顺着醉鬼的思路就好,孟叙今和方盈的私交在一众同学里面算是最好的了,在国外,同学聚餐到最后,男生们确实是会怕治安出问题,轮流送女同学回家,方盈便没有多想,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摇一晃地跟孟叙今出门打车。
“小心点儿,不要摔倒了。”
孟叙今看似无辜地关照方盈,不怀好意地拉了拉方盈的衣袖,想着若方盈没有拒绝,他便可以得寸进尺,尝试着揽一下方盈的肩膀。
他还是不太敢的,忐忑地克制着不去一步到位做出过分的动作,读本科时期,总觉得这位学姐就好比是莫斯科的冰雪,冰雪之下,是厚厚的冻土层,他根本没把握撬动,直到见到了方盈为池野哗然,他才思忖——为什么能让方盈动容的男人不能是他呢?
他也很想的。
并且,从认识以来,没有缺席过方盈的生活。接触照顾方盈母女的次数,池野连零头都够不上,怎么都不该是他输。
方盈用力抽出衣袖,被人攀扯着,有点勒得慌。
半夜,池野没睡踏实,中途起夜了一次,顺手摸到了手机看看,在消息列表里面没看到方盈报平安的消息,而池妈妈由丈夫陪着,没马上离开北京,购物逛街舒缓心情,夜深人静时又发消息狂轰滥炸池野。
【我想我孙女了。】
【再多给我发一点我孙女的照片和视频。】
【这小家伙,吃什么长大的?长那么可爱,跟你又像又不像的,你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啊。】
【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和我孙女见面?】
池妈妈被儿子和丈夫连番教育,针对方盈的心思没再生了,另辟蹊径,瞧了方小满的照片,没日没夜地继续闹着池野。
池野讲道理:【你问我没有用,你得让孩子妈妈开心啊,你跟孩子妈妈处好关系,不然人家凭什么让你看孩子?】
池妈妈不说话了,她要面子,暂且不肯对方盈彻底低头。
池野回归正轨,有点犹豫要是方盈忍不住先睡了,会不会打扰她睡觉,可他又实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犹犹豫豫拨过去,准备响几声没人接就挂。
那头秒接:“喂?池野先生对吧。”
一个慵懒的,挑衅的,男人的声音。
池野绷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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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池野足足愣住了有两秒钟,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往心里面扎了一根刺。
首先到来的并不是愤怒,而是茫然和无措。
他甚至又确认了一眼,联系人真的是方盈, 他没有打错电话, 怒火姗姗来迟, 顶着他说不出来话。
给了对面的人耀武扬威的机会。
在池野的质问说出口前,孟叙今的挑衅先到来:“我们见过的, 我是孟叙今,学姐喝多了酒, 我刚送她回家。”
池野把声音和那张讨厌的脸对应了起来。
眼眸冰冷到没有温度。
他喉咙干涩紧绷, 不掩饰敌意和愤怒:“首先谢谢你送我爱人回家,但是你接我电话, 这也太过于越界了吧?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需要你鸠占鹊巢。”
池野是直来直去,简单磊落的人, 孟叙今太了解对付这类人的小手段, 人在电话那边轻笑, 不疾不徐的扩大池野作为男人的愤怒和占有欲:
“池野先生你一口一个爱人, 那为什么还会和别人搞出来绯闻呢?你有没有想过, 你是那个越界的人, 你只是提供了产生一个孩子的原料, 可并没有照顾孩子和孕妇一天呀。或许我对于我学姐来说才是最亲密的那个人, 我目睹她的孕吐等妊娠反应, 在她刚诞下孩子的时候在医院看望她, 和同学们一起见证方小满的长大, 时不时给她搭把手……而你呢?你是个坐享其成,摘桃子的人,竟然还好意思等瓜熟蒂落之后再凑上来。”
“你学姐知道你表面上风度翩翩, 但背地里是这种人吗?纯伪君子一个。我懒得骂你,你把电话还给他。”
池野几乎被气得破口大骂。
被一团熊熊烈火包裹着灼烧,疼痛压迫着他的心脏,他却在痛苦中徘徊无依无靠,得不到半点容身之处。
最要命的是,孟叙今说的都是真的,狠狠的刺穿池野最大的遗憾和愧疚。
他想过,是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在胡言乱语,但说的每一条都符合,他又能怎么办?伤口被冷淡的揭开,血肉模糊,看不到一块好肉。
简直是有个别又打算的男人指着池野的鼻子说他不配。
他找不到反驳的论据。
脑海里拼凑着孟叙今如今越过界限堂而皇之的深更半夜守着方盈的画面。
可是他还有什么立场去驳斥孟叙今的臭不要脸呢?以前方盈母女不就是这么被他照顾着过来的吗?
池野快被浓重的悲伤溺死了。
夜色把他吞噬成了很微茫的、无人在意的人影。
他没有把握能否还在方盈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他不是天生就心大乐观的,在成长的转型期也经历了许多阵痛,他最大的力量与保护罩都是和方盈之间的爱,他近乎幼稚地从中汲取力量,应对人心不古、明枪暗箭,只要守住了这一片净土,他等于是守住了本心,有最内核的源泉滋养,其他的漠视、伤害,在磅礴的爱前面如蝼蚁般渺小。
但如果支撑着他的东西不存在了呢?
池野连痛苦都要小心翼翼,嫉妒、愤恨只是种种复杂的心绪之一,眼圈被激得通红,是失去獠牙和爪子的野兽,孤苦无依,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
胡茬在夜间冒了出来,俊朗的脸颊备显憔悴。
没有人见过这副模样的池野。
他几乎是风一吹就会消散无踪的夜雾,没有自己的实体。
快意恩仇睚眦必报的人,面对扬武扬威挑衅的孟叙今,甚至没有把怼回去摆放在第一位,池野是真的怕了,孟叙今嘲讽着他的失败和空缺,像把他送回了被抛弃的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池野不知道要从何寻找自己的份量,咬紧牙关,片刻后挤出来字眼:
“你把电话给方盈。”
仅剩的希望全在方盈身上,只有她才可以当他的判官。
池野不想听别人废话离间。尽管心底里面委屈方盈和孟叙今这样的相处没有把握好界限,醉酒,异性,送至家中,代接电话……随便哪一条都够曾经的池野委屈个天翻地覆了。
现在的他不敢,失了底气,懂事到卑微,姿态低得不像是池野这个人。
战斗力低到让孟叙今觉得没意思,撇了下嘴角:“学姐睡了,有什么事,你明天跟她聊吧。对了,你一打来我就能认出你,是因为学姐给你的手机号备注了大名。”
卫生间里翻山倒海的呕吐声之后,是抽水马桶工作的稀里哗啦声,方盈漱了漱口,把一部分的酒精排出了身体里,理智慢慢回归,她脚步虚浮地撑了一手门框,问道:
“你干嘛拿我手机?”
孟叙今捏着刚刚挂断电话的手机,神态自若,没有被抓包的胆怯,大大咧咧地讲:“帮你接了个骚扰电话。”
“哦,”方盈没有多做纠缠,醉酒后困得要命,折腾了大半夜,她只想好好倒头睡一觉,“谢谢你送我回来,不早了,你快回家吧,注意安全。”
“嗯……”孟叙今显然还有更大胆的想法,也没料到,方盈虽然喝多了酒,边界感把握得极其清晰,逐客令下得毫不留情,“现在的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啊,学姐你不担心我回去会遇到危险吗?”
目光在方小满空出来的那间房间门口逡巡。
方盈诧异。他善于察言观色,马上嬉皮笑脸地开门,走出去:“开玩笑的啦,你该不会想让我留宿吧?再见,学姐晚安。”
方盈困倦至极,没有力气纠缠细枝末节,孟叙今整个人还没有完全走出去,她就已经脱力地仰倒在沙发上,和关门动静同步,眼睛一秒钟闭上。
脑海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识提醒她,要不然还是给池野报个平安好了,毕竟是别的女人,贴着池野炒作,某种程度上说,池野也是受害者,没必要那么较劲,两个人因此闹起了矛盾,会让小人达成目的乘虚而入……可这些天她连轴转地忙碌于琐事,累到了极点,心里虽想到了,肢体却配合不了,头一侧,便沉沉地睡着了。
这是一个池野的不眠夜。
他用孟叙今说的话来反复地凌迟惩罚自己。
惶恐、无措慢慢从各类情绪中浮出来,登顶,要是天降一场灭世的大雨,他就可以抛下身上所有的挂碍,不顾一切的朝着方盈奔过去,但他不可以随便离开他的责任,一如从前,必须为了集体荣誉坚守到底。
他需要她,也很想她,他木然地倒了杯水,咽下去,补充水分,用液体冲淡情绪,但是那些因情而起的痛苦都太粘稠了,池野困于其中,束手束脚,一时间茫然到不懂现在要怎么做才可以维持生活的正常运转,嗯,他现在在机械性的喝水,喝完了水要把杯子放好,踩着拖鞋走回床边的时候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所有的一切都把池野丢掉了,他是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幽灵。
池野就地在房间的拐角蹲下,过度劳累的双膝又多了一层压迫,发出“咯吱咯吱”让人牙酸的响动以显示不堪重负,池野躲在了月光都照不到的阴影里。
良久之后,他打开手机里面连接方盈家门口监控的app,突然想亲眼看一看,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个误会。
这样的行径,似乎是他在怀疑方盈同其他人有些什么,但不是的,那是池野特意为方盈母女买下来的房子,是一个承载他们美好的新起点,他讨厌孟叙今,不想让孟叙今这类男人步入他们的小家,存了一丝孟叙今没有进门的可能性。
池野拖了下进度条,直接定位到了和孟叙今通话前的10分钟。
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前一后挤在门前。
监控像素一般。池野因此看不出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细微动作,其实是方盈在客套推拒,说孟叙今该早些回去,没有必要在她这边耽误时间。方盈素来不喜欢和其他人有身体接触,孟叙今的搀扶动作都被她推拒了回去。
只是孟叙今贼心不死,借着搀扶的由头,说是一定要平安把她送进家门。
而这一切反映在监控里面,是太过没有社交距离的接近相贴。
显得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乃至可以解读成一对难舍难分的伴侣。
池野没有开天眼,怎么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呢,在眼眶中悬而未决的那一大滴眼泪,终究是伴随着监控画面,重重的砸到了手机屏幕上,水花炸开。
平日里最有力的双手,失了力气,松了一松,手机砸在地板上,零件都跑了出来,四分五裂。
这段时间的欢愉是真的吗?还是说,在方盈眼中,他同样是一个可耻的坐收渔利的人,比不上其他人在那五年中的长久陪伴。
五年,过于漫长,长到足以让一个成年人产生脱胎换骨的巨变。
或许方盈重新靠近他的理由,是因为他是孩子的亲爹,也可能是他这个人的硬件条件不错,对她和对孩子都是真心的。那方盈对他的感情呢,到底还有没有得剩?
池野吞掉了剩下的眼泪。
腿酸了,白天运动过量,肌肉疼痛到极点后,是麻木得没有知觉。肩膀上的旧伤也隐隐作痛。
这些生理上的疼痛,池野还能忍。他宁愿忍受全身的骨头被碾碎了的痛楚,这都要好过他正在滴血的心所受到的创伤。
第二天的训练状态有所下滑。
李予琼是真的没有忍住,在局间把池野叫到一边,劈头盖脸的训导:
“你这个状态、这个爆发力参加全运会是绝对不行的,现在的每一场就当场比赛来打。这是小楚的最后一届全运会了,你支棱一点,万一出岔子,你能对得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