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我喜欢你。”薛槐冷不丁开口。
攸宁后面抱怨的话,忽然就被堵住。
薛槐攥着她腕间的手,慢慢下挪,然后牵起她的手握在带着薄茧的掌中,另一只手则抬起贴上她白皙的面颊,轻轻抚了抚她蹙起的眉宇,一字一句低声道:“攸宁,我不是故意躲你,也不是不在意你,只是因为你是霍六小姐,我们身份有别,所以……”
这是真话,却也是谎言,所以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而攸宁终于从那句“我喜欢你”中回神,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红着脸道:“你真是想太多了,我虽然家世比你好,但你留过洋,有本事,何需要妄自菲薄?”对方唇上的温热传至掌心,她像是触电般将手收回,又娇嗔般抱怨,“害得我差点伤心死了。”
薛槐低低笑了一声。
攸宁恼羞成怒,推他一把:“你还笑?”
薛槐道:“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因为知晓了对方的心意,霍六小姐忍不住就有些“恃宠而骄”。
薛槐再次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攸宁,我们的事,先对人保密可以吗?”
攸宁点点头:“我明白的,你才进督军署没几个月,要是让人知道你与我在一起,定然会觉得你投机取巧不走正道,只怕我大哥也会这么认为。你是有抱负的人,还是想靠自己本事谋一个前程对不对?”
“嗯。”薛槐轻笑着点头。
“我就知道。”攸宁自认相当善解人意,爽快道,“放心吧,你安心在督军署当差,等你靠自己本事升了职再说。”
想了想,又随口补充一句:“而且万一我们不合适,被人知道了,以后再分开反倒麻烦。”
毕竟如今新派青年推崇恋爱自由,合则聚不合则散,她现在是喜欢薛槐,但谁知道两人这段罗曼史能否善终?
然而薛槐却分明因为她这不经意之言,而蹙起了眉头,但他没说什么,只转头看了眼屋外,淡声道:“雨小了,我送你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担心。”
攸宁其实有点不想离开,两个多月未见,眼下终于弄清了对方心意,她当然想和对方多待一会儿。
但这个时候,家里人没见到自己回家,确实会担心,于是点点头闷声道:“好吧。”
“我去拿伞。”
“嗯。”
她跟着薛槐走到门边,对方从门后取下一把油纸伞,她顺手接过来打开,自己撑着往外走去。
但走了几步,觉察不对,转过头,却见薛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不是要送我么?怎么不走了?”
薛槐轻笑:“我家中只有一把伞。”
“哦。”攸宁退回来。
薛槐将她手中的伞接过来,朝着她那边撑起。
虽然手也握了,抱也抱了,但那都是情绪激动时下意识之举,眼下平静下来,一向豪迈的霍六小姐,也还是免不了有些局促赧然,再不好意思与人靠得太近。
这会儿雨已经是濛濛细雨,但夜晚的春雨,落在身上也还是很有几分凉意。
她瞥到薛槐半边肩膀在伞外面,抬手推了推他握伞的手:“你打过去点。”
薛槐:“伞有点小,要不然……你靠近点?”
“哦。”攸宁朝他靠近了些,两人分开的臂膀贴在了一起。
“薛槐——”
她低低唤了声。
“嗯?”
“我以后就叫你名字。”
“嗯,也可以叫我的表字。”
攸宁又试探着唤道:“茂青。”
“嗯。”
“茂青。”攸宁又唤道,语气中明显多了分愉悦的笑意。
薛槐也低低笑出声。
攸宁想到什么似的,拿出手帕,道:“这是我过年那会儿绣的帕子,绣了一棵槐树,原本是要送给你的,知道你主动申请去了大营,我就自己用了,过两日我再给你绣一个。”
薛槐却将帕子从她手中拿过:“不用,这个就可以。”
攸宁道:“可是我已经用过,刚刚还擦了眼睛呢。”
薛槐笑:“那更有意义。”
攸宁嘻嘻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啊。”
“嗯。”薛槐也笑。
他将手帕小心翼翼叠好放进口袋。
攸宁在黑沉沉的夜色下看了眼他,虽然看不甚清,却也自己身边是一个多么年轻英俊的男子。
想起最近因为自由恋爱兴起,学生中流行的“男女朋友”风潮。这个叫法据说是跟洋人学的,很多男学生一进大学,第一桩大事,便是交一个“女朋友”,开启一段罗曼史。
薛槐和自己,如今也是“男女朋友”了。
而自己这个男朋友,比学校里任何女同学的男朋友都要英俊。
思及此,她的心又跳得有些快了。
这极大地满足了霍六小姐的虚荣心。
然后……她试探着抬起手,将薛槐撑着伞的手臂挽住。
她的动作实在大胆。
好在夜色沉沉,又下着小雨,路上行人寥落,没人来注意两人。
薛槐借着街边一点烛火,垂眸看向笑靥盈盈的女孩。
在这坦荡炽热的爱意面前,那藏在阴暗处的恨似乎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说】
感情戏苦手男女互动戏我一生之敌(想不到吧?)
第51章
◎孤男寡女在屋内,为何要栓门?◎
“原来这么近啊!”
当霍家大宅的院墙映入眼帘时,攸宁下意识开口道。
语气中分明带了有几分抱怨。
要说距离,确实不远,但两人走得很慢,一路行过来,也用了半个多钟头。
无非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觉得光阴飞逝罢了。
薛槐道:“我送你到门口。”
“嗯。”
霍宅朱红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映出一片红光,一看便是传统大门大户。
薛槐将人送到门檐下,道:“你早些休息。”
攸宁不情不愿松开挽在对方臂弯的手,道:“你先走,我再敲门。”
薛槐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
一路踏着夜色走来,这会儿灯笼红光映照,方才瞧清彼此模样。
“攸宁——”他望着女孩那张桃腮粉脸,喉咙微微滑动。
攸宁对上他那双黑眸,莫名有些熏然之感。
薛槐从胸前拉出一根红线取下来,红线下方是一枚观音吊坠,又将这玉观音挂在攸宁脖子上。
攸宁抬手握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玉观音,问道:“这个不会很贵重吧?”
“不贵重。”薛槐笑着摇摇头,“只是戴了很多年,以后就让它保佑你平安顺遂。”
攸宁道:“那你岂不是没有了?”
“我不需要。”
“你可是拿枪的,没有护身符怎么行?”攸宁想了想,“我回去挑一个玉佩,让鸡鸣寺的高僧开光。”
薛槐轻笑:“不用了。”
“要的。”
“好吧。”
正说着,门内隐约传来响动,攸宁赶紧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快走吧。”
薛槐这才点点头,转身走下台阶,缓缓没入夜色中。
攸宁抬起门环敲门。
府上阍人很快来开门。
“六小姐,你回来了!”
“嗯。”攸宁迈步跨过门槛,又下意识回头瞧了眼夜色,茫茫黑夜中,已不见薛槐身影。
大门在身后咯吱阖上。
攸宁转过头,将胸前玉观音塞入衣襟内,温暖的玉贴着肌肤滑入胸口。
想到这是薛槐贴身戴了多年的物件,她耳根子忍不住有些发烫,整个人像喝过酒一样,愈发飘飘然。
回想这大起大落的半天,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与此同时,霍宅大门外转角处,薛槐将目光从那冷清大门收回,手中的油纸伞不知何时已落在一边,手中只紧紧攥着一枚帕子。
丝丝细雨洒在脸上,他却对这凉意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