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道:“谁救回六小姐,官升一级。”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行动都要有分寸,切忌打草惊蛇,更不要让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六小姐。六小姐安全高于一切。”
话音刚落,他皮靴踏在地板的橐橐声,已经渐行渐远,转瞬便消失在楼梯间。
剩余人不敢耽搁,赶紧各自去干活。
林苍慌张失措出门,低声喃喃:“这卧龙帮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连六小姐都敢绑?要是六小姐出了事,大公子得把他们全都剁了喂狗。”
走在他身后的薛槐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林参谋,还是赶紧调配人手去找人,北区民房多,你最好多调几对人马分头行动,别声张,免得惊动那些人。”
林苍忙不迭点头,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被薛槐这么一提醒,才稍稍镇静下来,赶紧去调派人手。
*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小小的教堂中,烛火摇曳,十几个孩子站十字架下方的讲坛上,随着风琴伴奏,唱着赞美诗。
被麻绳反绑着双手,纱布捂嘴的攸宁,坐在后排座位,懵懵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今天家中被盗,他遵循大哥命令,一整日都待在府中没出门,晚上正窝在榻上看书,让翠儿去给她拿些点心。
哪知翠儿刚出门,她就闻到一股异味,当即失去知觉。再醒来,便是在教堂孩子们的歌声里。
她费力歪头,前后左右坐着七八个男人,个个看着凶悍,尤其是自己身旁壮汉,三十来岁的模样,留着一脸胡子,眉心一道蚯蚓似的旧疤痕,愈发显得人凶相毕露。
壮汉觉察她的动静,歪头眯眼斜睨向她。
攸宁一边费力挣扎,一边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瞪与他对视,一脸的不忿。
壮汉先是勾唇轻笑了笑,忽然又恶狠狠低斥道:“老实点!”
然后拿出一把手枪,在她额头晃了晃。
攸宁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瑟缩了下,到底还是被吓到,瞪着眼睛,不情不愿老实下来。
当然,老实是不可能真老实的,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再次看向前方唱圣歌的孩子,然后目光落在讲坛一角,弹奏风琴的年轻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白色袍子,应是教会圣衣,烛火下那张脸,看着不过二十来岁,斯文儒雅,文质彬彬。
看样子是教堂人员。
孩子们一首圣歌唱完,身旁那彪形大汉,走上前吆喝:“来来来,拿了糖就去睡觉,要是不乖就打屁股。”
这些孩子最大的看着也不过十岁出头,遥遥看了眼后排座位的人,以及被绑住的攸宁,脸上都有些害怕,战战兢兢从大汉手中领过糖。
这时,那弹琴的男子走过来,孩子们一边叫着他“老师”,一边往他身上凑过去,
“你们别吓到孩子了。”他朝那大汉不满道,只是说出的声音还是很温和。
大汉不以为意嗤了声。
男子又摸了摸旁边几个孩子的头,道:“你们去睡觉,把门栓好,别出来!”
孩子们听话地点头,齐刷刷往角落小门走去。
等人都离开,那大汉又拿枪朝男人一指,凶神恶煞道:“你——”又转身指向后排的攸宁,“带她带去休息!”
年轻男人朝攸宁看过来。
直到被壮汉推了一把,这才不紧不慢走过来,走到攸宁跟前时,那双看向她的眸子,充满着无奈和怜悯。
攸宁只觉脖子一紧,人已经被那壮汉从椅子上提起来。
她又愤怒地朝人瞪一眼,因为嘴巴被纱布绑住,只能从喉咙和鼻间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那壮汉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她一把:“走!”
“跟我走吧。”年轻男人低声道。
攸宁虽然愤怒,却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人家砧板上的鱼,想少吃点苦头,就只能老实配合。
她踉踉跄跄跟着人往前走,先是穿过一道小门,再踏上一截黑沉沉的楼梯,唯一的光,便是带路男人手中拎着的一只马灯。
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进去!”
攸宁背上又被那壮汉狠狠推了把,她气急败坏转头,瞪向那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壮汉却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只对那年轻男人冷声道:“好好看着人,我们就在外面,别想着逃跑,不然把你那些孩子全丢进玄武湖去喂鱼。”
青年男人将马灯放在屋内桌案上,淡声道:“放心吧。”
大汉冷哼,将门从外狠狠阖上,咔嚓一声上了锁。
屋内只剩攸宁和白袍男人。
攸宁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呜呜叫唤,一张白皙小脸,在烛光下涨得通红。
男人轻声开口:“我帮你解开,但是你别大叫,好吗?”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霍六小姐在十里洋场露了一下面,好像是在房顶上,就真的熊女主~~
我的上一个熊女主貌似还是真正古早时期的布衣千金???
服了。
第9章
◎191519◎
攸宁瞪大黑沉沉的双眸,忙不迭点头。
男人走上前,先小心翼翼解开缚住她嘴上的纱布。
嘴巴得了自由的攸宁,大口大口喘着气,刚要开口说,男人食指放在唇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
攸宁赶紧闭上嘴。
在男人来给她解身上麻绳时,她朝小小窗子看了眼,只见外面两道身影晃动,应该是负责看守他们的人。
她压低声音问:“这是不是聚宝门附近那个小教堂?”
身后的男人“嗯”了一声,又问,“你怎知道?从前来过?”
攸宁摇头:“我猜的。”
清末开始,大量传教士涌入中国传教,修建教堂,创立教会学校,她所就读的金陵女子大学,也是由此而来。
这家小教堂她虽然未进来造访过,但从前路过这边,见过很多次,听人说,里面有个英国神父,收养了很多孤儿。
刚刚那些唱诗班的孩子,应该就是这教堂里的孤儿。
攸宁想了想,又问:“教堂里的神父呢?怎么没看到人?”
难不成是被这些盗匪杀了?
“出去传教了。”
攸宁闻言松了口气。
觉察手上绳子解开,她将手抬到身前,边揉捏着酸痛的手腕,边回头对上身后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是教堂的牧师?”
男人摇头:“我在这家教堂做帮工,也就是教会所说的同工,主要教孩子们读书。”
攸宁想起刚刚那些小孩叫他“老师”,她点点头,蹑手蹑脚挪到窗边,试图从缝隙里往外瞧。
男人拉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让人发现了。”
攸宁撇撇嘴,不情不愿走回来,环顾了一眼这小小房间。
一张单人木板小床,一张书桌,一个陈旧的三门衣柜,应该是男人的宿舍。
她有些气馁地坐在床上。
男人则是从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端给她:“喝点水吧。”
攸宁也没客气,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抬手随意擦了下唇角,撩起眼皮问:“对了,怎么称呼你?”
男人道:“我叫傅文贤。”
“傅先生。”攸宁想了想,又低声问,“外面那些人是卧龙帮的人吗?那个凶巴巴的家伙是不是过江龙?”
“我也不清楚。”傅文贤摇摇头,“只听说那些人叫他大当家。”
那十有八九就是过江龙了,攸宁撇撇嘴。
原来那神出鬼没的过江龙,跟话本子里的土匪大盗没什么两样。
亏她先前还对这人有点期待。
她想了想又问:“他们在你们教堂是要作何?”
傅文贤道:“两个月前神父刚出门去传教没多久,这伙人忽然在夜里闯进教堂,把我们教堂占领了,以孩子做威胁,不让我们出去。”说着叹息一声,“孩子在他们手中,我也不敢求救。”
攸宁惊讶:“他们占了教堂两个月?”
傅文贤无奈点头。
攸宁见他神色隐约惶恐又无助,觉得自己这个督军家千金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拍拍胸口安抚道:“你不用怕,我大哥肯定能来救我们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盗匪把自己绑来是意欲何为,不过只要他们是有图于霍家,想要拿自己换,肯定不会轻易动自己。
思及此,她原本惊恐慌乱的心,也就稍稍镇静下来。
只是这些盗匪委实聪明,教堂是洋人的地盘,大哥估计也不会想到土匪会藏身在这里?就算派人搜来,督军署那些丘八定然也就是走过过场。
这样一想,又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傅文贤问道:“我听他们说你是霍督军家的六小姐?”
“他们跟你说过?”
“我也是先前无意间听到他们说的。”
攸宁又问:“你知道他们为何要绑来我?”
傅文贤蹙眉,想了想道:“好像是说要盗什么重要东西,万一被抓可以用你这个霍六小姐做交换保命。”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