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晚上换衣服的时候,一摸兜,掏出一沓毛票,她摸着脖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她准备要还给谢医生的钱!
嗯……谢医生是不是也忘了啊?
熊幼美把脸埋进枕头里,真是没救了,一个忘记还钱,一个忘记借给过别人钱。
她是忘记还钱,问题还不大,但是谢医生这个问题明显比她大啊,他也太败家了。
一番自我调理后,熊幼美又睡了个安稳觉。
隔天早晨,她伸着懒腰走出房间。
“呦,今天是个艳阳天?”她惊讶地挑眉,客厅被阳光照得亮亮堂堂,旧家具都看着崭新漂亮。
“是啊,走,跟妈一起下楼晾被子。”李虹霞从衣柜里把厚被子找出来,放了半年的被子有一股异味,在盖之前还需要晒一晒。
“好。”熊幼美很乐意干这活,饭都没吃,先下楼晾被子。
她们刚把被子抻开晒上,其他邻居陆续抱着被子也来了,大家想的都一样。
“楼下晒两床,还有一床晒咱家门前的栏杆上就行了,给别人家留点位置。”
李虹霞活动活动腰,招呼熊幼美上楼。
熊幼美挽着李虹霞的手,问:“那我晚上就换成厚棉被了吗?”
“是啊,现在是换季,容易感冒,早点换省事。”
“妈,我周末和朋友去吃涮羊肉,等冬至了我们再一家人一起去吃。”
熊幼美藏不住话,此时气氛正好,她忍不住想要跟妈妈分享。
李虹霞哪里能不懂自己闺女,她的那些朋友她都认识,没说名字,只可能是那个男同志。
“那就去呗,缺钱跟妈说,周末我和你爸也下馆子吃去,我们老两口也要好好补补身子。”
“嘿嘿,妈你最好了。”让熊幼美最安心的是,在她开心的时候,她在意的人也在幸福地生活着。
“还有还有,妈,你见过警犬吗?我和小虎中午就要去看警犬哦。”
“那你妈没见过,你看完给我讲讲,我感觉跟你哥可能差不多。”
“哈哈哈——”熊幼美趴在她妈肩上哈哈笑,别说,熊桦好像是有点像。
母女俩的影子在阳光下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熊幼美又溜了,王大妈带着两个人的饭盒回废品站,今天这天气适合睡个懒洋洋的午觉。
熊幼美到的时候,见到了比她还早的唐虎薇。
“小虎,你吃午饭了吗,怎么来这么快?”
“啃了俩馒头就过来了,今天不太饿。”
熊幼美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两块水果糖递给她。
“吃吧吃吧,都给你。”
唐虎薇含着糖紧紧盯着大门口,熊幼美无聊地在地上画画。
“季风哥是不是有事来不了了?”
熊幼美把小木棍一扔,“不等了。”
唐虎薇扭头:“改天再来?可是……”
就见熊幼美朝着门口的保卫科走去,敲敲门说:
“你好,请问这里有个退役的警犬吗?我和朋友听说后想来见识一下警犬的威风,我那个朋友是民警,对有关警察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所以你们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熊幼美掏了掏兜,只能再掏出一颗糖,多了都没有。
这时候起码应该拿出几支烟或者……或者什么,熊幼美也不知道了。
反正总不会是一颗糖。
保卫科室里有两个人捧着饭盒在吃饭。
他们原本不想搭理这种浪费时间的请求,但是这小姑娘一脸诚恳,诚恳到……可怜巴巴?
保卫科的大爷看向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盯着熊幼美瞧了瞧,招招手,“把你朋友叫上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她说不定会失望。”
“没事没事,谢谢你们啊,小虎小虎,我们走。”
年轻人带着两个人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放着的是保卫科的杂物和打扫工具。
角落还有一个干净的窝,是它的家,很干净。
推开门一看,只能看见窝,没看见狗。
他合上门说:“不在这,应该是在外面晒太阳。”
他又带着几人去了保卫科室的后面,在空地上找到了它。
黄黑相间的一长条躺在那里,被阳光完全笼罩,她们刚刚靠近,它便警觉地站起来,在它眼里可以看得出明显的警惕之意。
熊幼美鼻头一酸,这只警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惊险万分的任务,耳朵处、左眼处、后腿处都有深深的伤疤,却无碍他憨厚的外表。
熊幼美背过身不敢再看,有些沉重的东西,只看一眼就会让她不受控制地涌出许多残忍的联想。
唐虎薇沉默地看了许久,她以为警犬是威风凛凛的,但是她看到的是一个身经百战后退休的警犬。
“我,我们不打扰它了,让它自己放松地休息吧……对不起啊。”唐虎薇的声音滞涩,面对这样的战斗英雄,她们太唐突。
在回去的路上,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年轻人感叹:“你们女同志就是多愁善感,其实它很幸运,能够顺利退休,身上的伤没有太影响生活,能有一个幸福安稳的晚年已经比很多人很多犬幸运多了。”
“你在部队上呆过?”唐虎薇注意到他行走时手臂摆动和步伐都有不同于常人的节奏,再加上他刚才的话。
“昂,刚退伍转业,你是警察?”
“嗯,是附近的片警。”
“好好干,喜欢干这个的女同志不多,也可能是我见得少,反正努力就成了。”
“好。”
唐虎薇也想像那只警犬一样,到老了,伤痕遍布,每一道伤都有一个故事,到时候她可以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和小熊佳佳讲每一道伤疤救了多少人。
回来后唐虎薇更加自律,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她一点点地加大强度,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着惊人的爆发力。
她脸颊上本就不多的肉迅速消减,饭量更大,熊幼美见状,把家里的桃酥糕点都分给了她,让她饿了吃。虽然吃不饱,但是有油有糖,还是有点作用的。
周四,熊幼美数了数钱,暗道最后一次,以后要紧衣缩食,除了买邮票,就不花钱了,想看小人书就去跟别人借,汽水也不喝了。
攒下来的钱都借给小虎,她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因为过几天,小虎要参加一个强化培训班,这个意味着什么,她们都知道,意味着一个机会。
就像当初被特招进派出所,就是一个机会,现在第二个机会终于来了。
派出所只有一个推荐名额,所长力排众议推荐了唐虎薇,大家虽然有情绪,但是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感。
或许,他们从心底早就知道,执拗到笨拙的唐虎薇早晚有这么一天,如愿以偿的一天。
……
周日。
熊幼美放下梳子,穿上外套,对着身后的唐虎薇说:“我走啦,你就在我房间安分看书,今天下雨,别到处乱跑了啊。”
捧着书本温习的唐虎薇推着她往外走,“晓得啦,我又不傻,你快去吧,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在这次的考核和选拔中,身体素质是一方面,还有政治思想素养要过关,这一点甚至比身体素质更重要。
“行。”
“妈,爸,我出门了啊。”
“带着伞,还有手帕,如果雨下大了就在店里多坐一会再回来。”李虹霞嘱咐,又给她塞了一点钱。
“知道了妈,我走啦。”
熊桦不在家,听说也和朋友去吃饭了。
今天不仅下了雨,还有一层薄雾,一切都朦朦胧胧。熊幼美撑起伞,走进啪嗒啪嗒的雨声里。
“谢医生,你等了多久?”
谢长骄就如约定的那样,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
不像花朵,像青松白杨。
熊幼美快走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合起伞自然而然地站到他的伞下。
“您不介意吧?雨声太大,离得近才听得清。”
谢长骄把伞往旁边倾斜,温柔笑道:“我不介意,刚来没多久,我们都很准时。”
熊幼美仰脸瞧他的面庞,干净温润,看着确实不像淋雨了。
“那就好,我真不想让你在雨里等我很久,这样就好,我们刚好一起到,然后一起去吃饭。”
“是啊。”
她总是用寻常语气说一些让他忍不住心泛涟漪的话。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一点点距离,一起看着面前的雨幕静静往前走。
熊幼美第一次觉得,安静地走路,也很开心,不用找打发时间的小石子、树叶。
她突然开口:“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您觉得呢,谢医生?”
“嗯,也许可以比朋友还好。”谢长骄低头看她的眉眼,就见她眼眸弯起,摸了摸鼻尖,似乎有些害羞。
那一瞬间仿佛有微小电流蛰伤了他的眼睛,谢长骄握紧伞柄,目视前方,耳尖的红与熊幼美脸颊上的红,如出一辙。
在晨雾里,在秋雨中,一对年轻人懵懵懂懂的红心在不安分地剧烈跳动,直至同频。
再长的路都有终点,东来顺就在眼前,店里人不多,想也知道,雨这么大,一般人都不会想来下馆子。
寻了个座位坐下,熊幼美把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白毛衣,更衬得她像一颗月白珍珠般温柔明润。
熊幼美把菜单递给他,“你点吧,我请你吃饭,应该你点的。”
“好。”
他看菜单的时候,熊幼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在桌子下细细描画低眉顺目的谢医生。
画到一半,面前的铜锅咕嘟咕嘟冒泡,一片片新鲜羊肉下锅,捞出,蘸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