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晖没接茬,她忙着和刘璟痛斥这种走后门套关系的弊端和恶劣风气。
赵凌雪跟在她们后面出门,熊幼美和青瓷同时放慢脚步,等她一起走。
第二天青瓷醒的最早,趴在床头小声喊小美,小美立刻睁眼起床。
看了眼枕边的手表,现在刚六点,但是熊幼美的兴奋劲还没过,对着青瓷小声说:“我们起床去吃早饭。”
青瓷小声:“嗯。”
她们蹑手蹑脚洗漱完,拿上东西,关上宿舍门的时候,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她们听见对方的呼气声,对视一眼,同时无声笑起来。
出了宿舍楼,熊幼美清清嗓子,恢复正常的声音,“吓死我了,刚才春晖翻身,我还以为她被吵醒了呢。”
青瓷不想提其他人,问:“我们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做什么?”
熊幼美揣着口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如找个地方画画?我允许你画我的脸哦。”
“谢谢你,小美。”
熊幼美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肩膀,“你也太老实了吧。”
“没有吧。”青瓷嘴唇抿起小小的弧度,这算夸奖吗?
吃完饭她们去了湖泊旁,面对面画彼此,直到快上课,她们才匆匆收了画具赶往教室。
二十个人在宽敞的大学教室里略显单薄,她们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谷老师戴着厚眼镜片走进来,脸上布满风霜,那十年在她身上刻下了很多印记。
“我姓谷,你们可以叫我谷老师,我代表学校恭喜你们通过层层选拔坐在大学的教室,学习更深层的知识。你们中有下乡知青,有工人,也有干部,但是在这里你们都只是一名学生,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希望你们能够脚踏实地,刻苦求知,不辜负国家和组织对你们的信任。”
二十个人的教室掌声响亮。
简单的开场白后是搬书和选举班长。
选举班长时,大家在白纸上写下中意的人选,谷老师唱票。
“熊幼美一票。”
“白琳一票。”白琳是熊幼美宿舍的第六个舍友。
“纪春晖一票。”
“熊幼美一票。”
“纪春晖一票。”
“……”
黑板上熊幼美和纪春晖的票数相持平,只剩下最后一票。
原本简单的班长选拔,居然惊心动魄到如此地步。
所有人殷切地看着那张纸条,纪春晖面露焦急与紧张之色。
"纪春晖一票。"
熊幼美松了一口气,她自由散漫惯了,真干不了班干部。
青瓷以为她泄气,安慰她:“没关系,等会还会选团支书,你肯定没问题的。”
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按照黑板上的票数往下分,纪春晖担任班长,熊幼美担任团支书,白琳担任学习委员……
说完这些班级安排,谷老师就走了,接下来正式上课。
瞧着进来的专业课老师,熊幼美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莫江老师吗?前几天还在她家一起吃晚饭来着。
讲台上的莫江冲她笑的得意,一脸你没想到的表情。
熊幼美确实没想到。
下课后熊幼美走上讲台,问:“老师你怎么来大学当老师了?”
“是教授。”莫江纠正。
“她们请我来,刚好你也在这里上学,还能让你继续请我吃饭,何乐而不为呢?”
熊幼美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您要是没钱吃饭随时来找我。”
两个人熟稔地交谈落在他人眼中,莫江走后,纪春晖问:“你们认识?”
“对啊,以前认的老师,我能考上这个学校多亏了莫老师给我补课。”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传的,传成了熊幼美能考上大学多亏莫老师。
多亏什么,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熊幼美上课听讲,下课去学校各处写生或者去外面写生,对这些流言蜚语不屑一顾。
流言就是这样,大家心知肚明,一个眼神的交换就有无数的杂言,但是当事人想解释都不知道跟谁解释。
熊幼美不受影响,反正团支书的工作并不受阻碍。不管是组织什么思想座谈会还是布置什么政治问卷,大家都很配合,因为这事关他们的政治前途,无比重要。
六个人的宿舍,现在只有青瓷形影不离地陪着她,青瓷眉头皱紧,熊幼美反过来安慰她:“这些流言蜚语反映的是别人心底的恶意,我们不在乎就好了,反正又没什么影响。”
熊幼美现在忙着早出晚归地画画。有了更多的老师,每个老师擅长的领域不同,传授的技法和思想不同,这些都让熊幼美着迷不已。
坐在画板前,回忆起老师说的见闻与心得,拿起画笔尝试不同画法的时候,她才觉得,当初的努力和煎熬是值得的。
这些流言,熊幼美的大心脏受得了,莫江受不了,她的清誉不容诋毁。
于是系主任亲自来她们班开了个班会,主要内容是还清白于莫江、熊幼美以及学校。
在学校出面澄清和警告下,这场小风波才算平息。
莫江拧着眉头反斥:“这才不是小风波,这是诋毁与造谣,如果不能及时澄清,这件事将是你后半生的污点,过了十几年你再澄清又有谁会信?”
“不是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吗?”
莫江手痒,给她的榆木脑袋来了一下才解气。
熊幼美摸着头委屈:“老师你打我干啥?”
“不打你不解气,你是不是画傻了?你就生活在尘世,别整清高那一套,老师今天就告诉你一个原则,做人一定要爱惜羽毛,不然以后走不长久。”
“是,我知道了。”熊幼美被打一下,老实了,不敢反驳了。
莫江这才满意地挥挥手,赶她走。
小美工人家庭出身,家境良好,成分安全,动荡的十年里她也能天真无忧地长大,可是有些东西早晚都要面对。
莫江不希望小美成为过分良善纯净的艺术家,这个世界不是真空罩子,她对恶意不予反抗,早晚会被吞没。
熊幼美回到宿舍,纪春晖和刘璟看见她有些尴尬,嘴唇嚅动,似乎想说什么。熊幼美完全没注意,喊上青瓷和赵凌雪去吃晚饭。
宿舍只有五个人,渐渐分成了两个小团体,虽然这不是熊幼美的本意。
青瓷黏着她,熊幼美对青瓷的第一印象也很好,所以一直玩在一起,画在一起。
赵凌雪没有朋友,熊幼美便得时不时想着她,免得她太孤独。
至于纪春晖和刘璟,她们性情开朗,很合得来,所以经常两两一起行动。
熊幼美吃着碗里,想着明天,说:“明天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炸酱面,刚才我被老师训了一顿,明天要吃顿好的给自己补补。”
青瓷问:“你不去找唐虎薇她们吗?”
“她们忙着看书,没时间啊。”
“好吧,那我们明天早点去。”
“凌雪,你呢?”
赵凌雪犹豫,熊幼美说:“我以舍长的名义命令你明天陪我去吃炸酱面。”
赵凌雪:“好吧。”
“你应该说遵命!”
赵凌雪低头啃馒头,不理她。
青瓷捧场,双手合十:“遵命,舍长大人。”
熊幼美捂着脸笑了,老实孩子欢乐多啊。
第52章 练摊记 一九七八年,熊幼美大……
一九七八年, 熊幼美大一,面对新的学习和生活她激动了大半年才缓过劲,交到了两个好朋友, 害羞腼腆的青瓷与冷淡寡言的赵凌雪。在班里她不是天分最高的学生, 甚至不是最刻苦的学生, 但是她一定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熊幼美捧着刚做出的茶盘,满心欢喜,这是她的第一个作品。
她原本只想学纯艺术, 报陶瓷系属于无奈之举,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重视设计与应用,开设的专业都与之相关, 于是熊幼美在里面选了个她觉得最有意思的专业。
茶盘上画着一匹红棕色的骏马, 鬓毛飞扬, 栩栩如生。
她把茶盘仔细包好带回家给妈妈和谢医生看。
“好不好看?过年前我要再做一套羊的茶具, 明年是羊年, 肯定特应景。”
李虹霞把盘子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喜欢,“好, 好,等做完羊年的再帮我做一套兰花的。”
李虹霞最近迷上了养花, 尤其是君子兰,这种花最好养活, 不费劲就能开的很好。
“没问题!”
熊幼美和李虹霞捧着盘子比比划划,商量画个什么形态的兰花。谢长骄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大学四年,他和小美的家、小美妈妈的家、他妈妈的家都不用再买碗盘茶具了。
一九七九年,小美大二, 空气肉眼可见地蠢蠢欲动起来,转角的胡同口或是隐蔽的巷子里偶尔能碰到提着篮子的小贩卖鸡蛋或是自家做的糕点,熊幼美每次碰到都得买,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的这些好面好油,但是她也不关心,好吃就行了。
她回家提起这事时,熊爱国看向李虹霞,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他不动脑子就能算出来。
李虹霞:“看我干啥?你天天在厂里抡大锤,哪有时间卖东西?”
“休息日可以去。”
李虹霞还是不赞同,“可以去也不能去。风险太大了,不值得冒险。”
如果做吃食,需要去黑市买材料,还要走街串巷等人来买,太辛苦了,属实没必要。。
熊爱国蔫蔫地放弃了自己挣外快的想法。
一九八零年,气氛更加松弛,路边已经能看见摆摊卖衣服的小贩,衣服款式新颖,价格便宜,往往供不应求。
熊爱国看得眼红,正当他在想怎么说服媳妇的时候,熊老太太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