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琢珩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挡,手指理她过睡乱的长发,将人揽到沙发边坐下,又捞过羊绒毯盖住她光裸的小腿:“把牛奶喝了。”
时从意顿时头大。
牛奶这个东西,真是她一生之敌,可跟席琢珩在一起后,简直像挂了个喂养成精系统,只能眨着眼睛软声找借口:“没刷牙……”
“喝完再刷。”席琢珩捏捏她的鼻尖,“还是要我现在帮你?”
那可真是谢谢你嗷!
她垮起个脸,认命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高总监,昨天说的那个人工智能公司……”
话未说完,席琢珩轻捏她的后颈。
时从意缩了缩脖子,不满地瞪他,却见男人指了指牛奶杯:“喝完再说。”他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补充,“不然我现在就告诉陈叙,之前是谁把他微信推给公园相亲角的阿姨。”
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时从意忍辱负重,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还把空杯倒过来晃了晃:“满意了吧?”
席琢珩忍俊不禁,接过杯子时顺势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满分。”
阳光渐渐铺满半个客厅。
时从意靠着席琢珩听他们讨论新能源板块,睡意又漫上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披肩随之滑落,露出肩头几处浅淡红痕。
席琢珩头也不抬地伸手,替她将披肩拢好。指腹擦过她后颈,她无意识地往他掌心蹭了蹭。
两位高级牛马,对自己老板的黏糊劲儿早已司空见惯。
高雯面不改色地继续记录会议要点,陈叙则示意高雯去取文件,时从意被这动静惊得一个激灵:“嗯?”
“没事。”席琢珩摩挲她的耳垂,“进去睡?”
她摇摇头,强打精神坐直:“你们继续,我听着呢。”还故作严肃地拢了拢披肩,可惜泛红的眼尾和朦胧的眼神出卖了她。
席琢珩转头对陈叙道:“上午的会议推迟半小时。”
陈叙点头记下。
他随即起身,顺手将时从意也捞进怀里,带着她朝卧室走去。轻柔的说话声随着房门掩上渐渐低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归于宁静。
片刻后,席琢珩从里间出来,轻轻带上卧室门。他一边向外走,一边重新扣好腕表。
候在客厅的陈叙与高雯见状,立即利落地收拾好文件起身,三人一同离开了套房。
*
傍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
席琢珩处理完公务返回房间时,时从意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捣鼓手机。
她低着头,蓬松的侧编麻花辫懒懒垂落肩前,几缕碎发轻扫在耳侧。
浅黄色T恤将她衬得肤光胜雪,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深蓝色阔腿裤的裤脚随意挽起几折,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一截白色棉袜,整个人既清新又充满朝气。
席琢珩站在玄关那片柔和的光影里静静注视着她,随后才将西装外套搭在玄关处胡桃木边几上,向她走来。
他边走边挽起衬衫袖口,布料层层叠起,逐渐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分明,薄薄的肌肉覆盖在骨骼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绷紧。
在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一只手轻抬她下巴,不由分说地俯身吻了上去。
“去吃饭?”亲吻的间隙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唇。
“等、等一下……手机还没弄好……”她在他缠绵的亲吻里含糊应答,声音被吻得断断续续,不由恼羞成怒:“席琢珩!”
他低笑着终于放过她的唇,接过她掌心的手机接替她操作起来。
时从意趁机跳下沙发,从衣帽间取出一套休闲服塞进他怀里,“换衣服。”
谁要在大热天,跟一个穿得西装革履的人吃饭。
席琢珩言听计从。
他站起来,手指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随着衣襟散开,线条分明的胸腹肌理在午后的光晕中展露无遗,紧实的腰身勾勒出流畅的弧度,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力量感。
时从意拿着墨镜回来,见他正光着上身套T恤,颈间与锁骨的点点红痕与牙印,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时从意摸摸鼻子。
呀,这是被他的衬衫领口遮了整整一个上午呀。
她仿佛村口看热闹的老大爷,踮着脚远远张望,却被席琢珩一把揽到身前。
“隔那么远能看清?昨晚是谁一边哭,一边非要咬人?”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后腰,低沉嗓音里带着戏谑。
时从意老实了。
纵使再铁骨铮铮,也遭不住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这么审判。
“嘘!”她红着脸把墨镜往他鼻梁上一架,拉了人埋头就走,“吃饭!”
半露台餐厅里,海风轻拂着白色纱帘。等菜时,时从意忽然凑近他耳边:“其实……挺性感的。”
他挑眉望来,她却已正襟危坐,专注地翻看起菜单。
席琢珩被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逗笑,伸手将人揽过来在唇上轻啄一记,才满意地放开。
饭后他们登上叮叮车,时从意戴着宽檐遮阳帽,倚在窗边看街景流转。
缆车缓缓攀上太平山,窗外薄暮中的港岛风光渐渐铺陈开来。沿途绿意葱茏,间或闪过半山豪宅的灯火。
下了缆车,席琢珩始终牵着她的手,穿过热闹的商场和广场。
太平山凌霄阁观景台上,游客熙攘。八月的港岛暑气正浓,这一天恰好是个将雨未雨的阴天,厚重云层低低压着维港,天色灰蓝,已有些许沉沉暮意。
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渐次亮起灯火,远处货轮缓缓驶过,鸣笛声在山海间悠悠回荡。
湿暖的山风带着草木的潮气,吹拂着时从意颊边的碎发。
她凭栏远眺,脚下霓虹如同倒悬的星河,在朦胧暮光中渐次连绵,璀璨又带着几分水汽氤氲的迷离。
太平山上的建筑和景观灯,也随着天色渐暗连缀成片,将蜿蜒的山道和观景台映照得流光溢彩。
“你小时候有没有来过这里看灯?”时从意望着这片璀璨夜景,轻声问。
身边的人沉默了片刻。
时从意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席琢珩的目光投向远处,掠过太平山缆车轨道,那里正有车厢缓缓攀爬,像童年记忆里一抹模糊的彩色。
许久,他才开口:“我父母,是在这里定的情。”
——也是在这里永别。
山风骤然卷过,带着湿意,将未尽之言卷进暮色里。
时从意的心微微一沉。
即使到现在,他也从不与她讲,那个十岁男孩是如何挨过父母相继离世的夜晚。
不说父亲走后,那些深夜独自惊醒的惶然,不说在老宅长廊里踩着自己影子走过的童年。
她只能在张如芳知之甚少的叹息里,从她所见席家人微妙的态度中拼凑。
除了老夫人和席云澹给予的温暖,其他叔伯表面关切,实则疏离。
毕竟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再聪慧也容易拿捏。
直到席振山发现,在一众儿孙里,只有这个沉默寡言的长孙最出众。
不只是相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沉稳气度,超越年龄的洞悉力,还有面对变故时异乎寻常的冷静。
资源开始倾斜,要求却愈发严苛。而他以远超预期的速度成长起来。
手段狠,眼光准,行事缜密从容。那些曾经对他不冷不热的人,渐渐从轻视变成忌惮,又从忌惮变成依赖。
他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
他只是别无选择。
二十多年前,太平山隧道尚未贯通。
那条蜿蜒的山路在雨季总是湿滑难行。
他母亲服用的抗抑郁药里,被席振山买通的人掺了致幻成分。
那天她执意要回港岛,因为从小相依为命的外婆突发中风入院。
驾车冲出护栏的瞬间,维港的灯火也像现在这样被悄然点亮。
或许在意识彻底涣散前,她真的又回到了那个黄昏。
——缆车轻轻摇晃,身旁的年轻人第一次倾身吻住她。
窗外,是整个港岛的晚霞。
这些年来席琢珩因为公务往返港岛无数次,却始终避开太平山。
不是不愿,是心里那道坎如同缆车轨道陡峭的坡度,他坠落在底端,望不见云开月明。
直到此刻。
他站在这里,站在父母定情与永别之地,握着她的手。
“父亲留给我的信里说,‘妈妈最喜欢太平山缆车,因为爸爸第一次吻她在那里。’”
现在,他终于能来了。
因为有她在。
那些沉重的过往,积年的孤寂与痛楚,不再是尘封的阴影,也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荒原。
她像一道温暖而坚韧的光,让他能够平静地站在这里,回望那无法更改的过去。
时从意勾着他的手,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静静陪他看着山下渐亮的万家灯火。
当第一束激光划破维港夜空时,她听见他说:“釉釉,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生命里,让那些不敢触碰的往事,都成了可以坦然回忆的曾经。
下山的缆车里,时从意靠着席琢珩的肩膀,车窗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车厢行至半山,她忽然指着窗外某处:“那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