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接听键,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展应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立刻占满整个屏幕。
“挖煤去了?这个点儿才见人。”展应臣咬着根没点燃的烟,“陈叙可是说你每天都是按点下班的,怎么,当个席家继承人还得打别的零工?”
话没说完,画面里的展应臣突然顿住。
席琢珩正取下棒球帽,发梢带着湿意,冷白的脖颈那道未干的汗痕,在顶灯下泛着些细碎的光。
“你不是晨跑的吗?怎么改夜跑了?”展应疑惑。
“陪老婆。”
席琢珩言简意赅,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视频那头明显噎了一下,展应臣的神色像是见了鬼:“不是,你来真的?我以为你结婚就是跟老爷子赌气。”
席琢珩没理他,顺手把玻璃杯放到大理石台。
“有事?”
“我听陆屿说高雯已经回国了?”
“上周到,这周跟天穹科技碰面。”
展应臣吹了声口哨:“啧,科睿怕是要方寸大乱。”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实交代,这次下手这么快,真没点别的?”
席琢珩阗黑的眸子望过来,语气平静:“我做事向来就事论事,天穹的技术参数和市场表现,你最清楚。”
“得了吧,你——”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席琢珩打断他。
视频在展应臣的骂骂咧咧中切断。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刚洒进房间,时从意已了无睡意“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知道她昨天一晚上转辗反侧,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老夫人还是那个老夫人,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
时从意叹了口气,耷头耷脑地起床洗漱,站在衣柜前犹豫了许久,最终挑了件姜黄色的方领长袖娃娃衫,搭配米白色阔腿裤。
微卷的长发用同色系发箍箍住,恰到好处地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锁骨线条。
老夫人送的那只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在腕间轻晃,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肌肤如新雪般剔透,整个人像是春日枝头最鲜嫩的那抹新绿,明媚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时从意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直到坐到席琢珩车里,都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席琢珩今天自己开车,是一辆时从意没见过的黑色大G。
他身上是件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折了几道,米白色休闲裤衬得他腿型愈发修长。额前散落的几缕刘海柔和了平日的凌厉,显出几分难得的闲适。
“早餐。”
待她系好安全带,他递过纸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豆皮和米酒。
金黄酥脆的豆皮裹着糯米和香菇丁,米酒清甜的香气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夷城早点。
时从意接过,机械地咬了两口就搁在膝上,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愁”。
席琢珩看在眼里,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伸手握住了她的。
“这么紧张?”
“这不就是见家长吗?”她盯着两人交叠的手闷声道,“等哪天你要见张女士了,我再来采访你的心情。”
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
说得好像他们真是正常恋爱结婚似的。
席琢珩笑了出来,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那时我大概比你更紧张。”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又藏着几分笑意,像是已经预见了那个场景。
见她依旧愁眉不展,他凑近了些:“没关系,时釉釉今天也很好看,老太太一看到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
那语气半是安慰半是逗弄,惹得时从意忍不住瞪他一眼。
只是那双水润的杏眼带着嗔怪,非但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透着一股子娇憨的意味,让人更想撩拨。
但席琢珩懂得见好就收。
到了别院,果不其然,老太太这次是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摆出一副严肃表情。
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此刻如同探照灯般,将并肩而立的两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
时从意垂着头偷瞄,只见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将结婚证举得老远又拉得极近,来来回回推着镜片端详,活像是在鉴定什么绝世珍宝。
但更让时从意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席琢珩刚才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结婚证!
就离谱!
请问哪有人会随身携带结婚证的?
这是什么居家必备物品吗?
难道每天出门前都要检查一遍“手机、钥匙、结婚证”?
老夫人看了半天,又把结婚证递给旁边的王妈看。
王妈喜滋滋地捧着,眼睛笑成一条缝:“哎哟,那今天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时从意张了张嘴想说都领证半个月了,没有必要庆祝,席琢珩适时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你们俩确认不是儿戏,”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严肃许多,“不是为了应付那个老东西,是往后要认认真真、好好过日子?”
“是的,奶奶。”
席琢珩的声音沉稳有力,如不可动摇的磬石。
他站姿笔挺如松,肩背舒展,目光沉静地迎向老夫人的注视。
老夫人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时从意:“那你呢,釉釉。”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时从意感觉到两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席琢珩的,目光灼灼,烫得她耳后那片肌肤微微发麻。
她咬着唇,心跳如擂鼓在胸腔横冲直撞,终于挤出一句:“是的,老夫人。”
“还叫我老夫人呐?”
老太太眉毛一挑,语气陡然轻快,方才的严肃荡然无存。
时从意一怔,席琢珩的小指恰巧在这个时候勾住她的。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奶奶。”
那个瞬间,她听见窗外鸟雀啁啾,听见茶壶里水汽翻腾,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清晰回响。
咔哒。
像她一直小心翼翼守着那个尘封多年的木匣,终于启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里悄然浮现的,是多年前冬日午后青年冷清的身影。
祠堂罚跪的翌日,他依然被安排与某位世家小姐见面。
难得大好晴日,时从意正靠在温室工具间的门后,帮文叔核对清单。
虚掩的门缝外传来脚步声。
她循声望去,狭窄的缝隙里,那位世家小姐递来一张慈善晚宴邀请函。
他并未伸手,只疏离地颔首。
“抱歉,我没有与任何人,有这方面的打算。”
第32章
老夫人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眼角笑纹跟着舒展开,又恢复了往日里对时从意那副慈爱的模样。
“哎哟,我也是有孙媳妇的人了!”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扶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王妈,去把我那套翡翠首饰取来,该给咱们家新媳妇添妆了。”
“这件事奶奶知道就好,还请您暂时帮我们保密。”席琢珩适时接话。
“知道知道,”老太太连连摆手,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时从意瞧,“你们也不容易。这事儿在这屋子里,就我和王妈知道,我们嘴可紧了,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
得了老太太的保证,席琢珩神色一松,眉眼间染上几分难得的促狭,不知怎么就开始打趣起时从意,“她刚才在来路上紧张的早饭都没怎么动,听说我早就告诉您结婚的事,还说我是笨蛋。”
时从意听了快要晕倒。
不是,席琢珩你话这么密的吗?
作为一个人间仙男,话密了人设会崩我告诉你!
老太太听了乐不可支:“你媳妇说你笨你就是呗!上我这告状没用,你跟你媳妇比,在我这里那是一比一个掉价。”
说着还冲时从意眨眨眼,一副“奶奶给你撑腰”的架势。
时从意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活人微死。
老夫人见状更是笑得开怀,招手:“釉釉,来。”
待时从意走近,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哟这小脸红的。老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媳妇脸皮有这么薄的时候啊!这丫头我从小看到大,成天跟席澜唱双簧似的唬人,什么时候这么害臊过?”
时从意不挣扎了,破罐子破摔地用手背贴着脸降温,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逗得老夫人笑得更欢。
席琢珩站在一旁,眉眼间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满是融融的暖意,如同剔透的水晶,专注的映着时从意的身影。
老夫人看着两人之间的涌动,装作不知道,笑吟吟地示意他们去休整,席琢珩便带着时从意上了楼。
直到站在二楼尽头里侧的房间门口,时从意才猛然意识到在老夫人眼里,他们是领了证的夫妻,当然是要住在席琢珩的房间里。
时从意顿感不妙。
席琢珩却神色未变,推开房门,时从意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她从未涉足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