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从意点头。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午的车流。席琢珩始终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自己腿上。
起初时从意还有些拘谨,但连日紧绷的神经,和今天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消耗了她最后的精力。
很快她便支撑不住,歪头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席琢珩微微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目光温柔地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
时从意生得明艳,睡着的摸样更是娇气。
饱满的眉骨在眼睑落下深影,长睫如倦蝶栖落,睫尖还缀着细碎光点。眼尾薄红浅浅洇开,小巧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翕动,饱满的唇瓣抿着,釉光未褪。
望着这样的她,席琢珩心底泛起细密波澜,夹杂着即将分别的不舍。
他这次行程紧凑。
在港岛与金管局的会晤,关乎未来几年在亚太金融科技领域的布局,随后还需直飞新加坡主持季度战略会议,这一去至少需要五天。
五天……他从未觉得时间会如此漫长。
他低头,嘴唇贴在她的发顶,无声地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看来以后得重新评估出差频率了。”
时从意在他肩头蹭了蹭,还迷迷糊糊地接话:“……为什么?”
席琢珩没想到她听见了,微微一怔,随即稍稍退开,看着她将醒未醒的模样,“因为会想家。家里……有只让人放心不下,又让人挪不开眼的小猫。”
小猫含糊地“唔”了一声,又昏昏睡去,全然不知自己被人比作了什么。
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国际出发口。
陈叙利落地办妥所有手续,将登机牌与护照递交给席琢珩后,便与老许一同静立在一旁。
席琢珩牵着时从意的手,一路走到安检通道前必须止步的区域。
周围旅客行色匆匆,广播里播报着中英文交替的航班信息。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沉静的双眸深邃如海,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等我回来搬家?”
时从意垂着头,轻轻点了点,被他捧起脸时眼睫微微颤动。
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向她袭来,胸口发紧,喉间酸涩。
席琢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吻了吻她微红的眼尾,随即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
“等会儿老许送你回去,兰亭阁送的晚餐要记得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落地就给你电话。”他在她耳边一遍遍叮嘱。
时从意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声音闷闷的:“知道啦,你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席琢珩才稍稍松开,额头抵着她的,低声自语,“怎么办,我也不想去上班。”
时从意被他突如其来的人设崩塌逗笑了,轻轻推了推他胸膛,“你们霸道总裁怎么能讲这种话。”随即仰起脸,笑容明媚,“去吧,等你回来。”
席琢珩看着她舒展的眉眼,也不由笑了。他飞快地低下头,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偷了一个吻,这才终于松开手。
“走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迟疑,带着陈叙大步走向安检通道,高大的背影在熙攘的人群中依旧挺拔夺目。
时从意站在原地。
目送他递交证件,看他摘下帽子,又转身朝她挥手,最终身影汇入人流。
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外,余晖尽燃,流霞如炽,将地面上孤单的人拉得细瘦伶仃。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心底某个角落,那些在少女时期曾刻意压抑过的情绪再次悄然滋长,又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
五天,原来真的会让人觉得漫长。
第46章
在机场回老小区的路上,时从意反而没了睡意。
她靠在车窗边,刚给李梦妍回了条工作消息,席澜的对话框就跳了出来:
「我们家时小意这是要火啊!(热搜截图)」
照片里她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控制器上飞速操作,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透着专注与自信,整个人散发着飒爽又明艳的气场。
词条赫然是#北马神秘美女飞手#。
时从意点开细细端详。
别说,拍得还挺好看。
紧接着席澜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不过词条一下子就没了,这也遭人妒忌?看小爷动用钞能力给它砸回来!」
时从意赶紧按住语音键,「席澜你给我住手!钱实在多的慌可以打给我!」
上一条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当时席澜吃了席琢珩的大瓜,转脸给她分享:「!!我哥居然背着全家跟个神秘女人领证了」
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和一堆震惊表情包。
又兴致勃勃地补充:「老爷子气得血压都高了,我哥真是够胆!刺激!」
彼时她心虚得要命,只回了个干巴巴的“哦”,之后就再也没敢点开这个对话框。
好在在席澜的认知里,她和席琢珩根本不熟,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随手分享,不是真的要她发表什么意见和看法。
下了车跟老许告别,时从意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六楼。她快速地洗了澡又吹干了头发,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落地还有三个小时。
这个熟悉的房间,目之所及之处都烙着席琢珩的痕迹。
玄关的男士拖鞋,茶几上摊开的杂志,冰箱门上贴着他手写的便签,沙发扶手上搭着那条他常戴的深灰色领带,厨房里并排放着两个马克杯。
时从意有些晃神,换上外套拿起钥匙就往外走。
这个充斥着两人气息的空间,一时间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叫了车,网约车在晚高峰里走走停停。随后她摇下车窗,五月黏稠的夜风,混着汽车尾气湿热又滞重地涌了进来。
车子在席家老宅门前停下,时从意付完车费,直奔西院。
推门进去,张如芳正单脚支棱着,在灯下剥毛豆。
看见时从意,眉头立刻拧成个疙瘩。
“哎哟!这是谁家的蔫头耷脑的小鹌鹑啊?跟你说了八百遍,工作是干不完的!非得把自己折腾得跟被鬼追似的才甘心?!”
她嘴上骂得凶,人已经撑着要起来。
时从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疲惫,在亲妈的数落里找到了出口。
她吸了吸鼻子,一下子扑过去,把脸埋在张如芳的肩头蹭了蹭,“张如芳同志注意你的态度啊,我可是刚干了大事的人,都要累死了你还骂我。”
“活该!”张如芳嘴上骂着,给她倒了杯水,“吃饭没?我去给你下碗面。”
说完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复健靴在地上踩出“咚咚”的声响。
时从意捧着水杯,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在熟悉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晚上十点多才悠悠转醒。
她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席琢珩的消息在一个小时前发了过来:
「已落地。」
时从意一下子清醒了,她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视频电话。
通话被秒接,屏幕那端的席琢珩还穿着正装。背景是酒店房间的落地窗,港岛的夜景在他身后璀璨如星。
“吵醒你了?”他声音低沉,透过听筒传来,格外熨帖。
“没,刚醒。”她把脸埋进枕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回来找张女士了,家里……好多你的东西,睡不着。”
她说着,带着无意识的鼻音,尾音微微上扬。
席琢珩笑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从意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举着手机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时从意是被厨房飘来的香气唤醒的。
张如芳已经准备好了她最爱的小笼包和米酒,嘴上却还在数落:“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时从意日常挨骂,吃完早饭又厚着脸皮在厨房转悠,连吃带拿,手机在她口袋时不时地震动。
是席琢珩在会议间隙发来的信息。
时从意拍下桌上堆成小山的点心,还有张如芳佯怒瞪她的样子发过去:
「张女士的爱太不坦荡了,一边投喂还要一边骂我。(张如芳瞪眼.jpg)」
下午溜达到花园,那只被她取名叫“美美”的橘猫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时从意蹲下身,不顾美美嫌弃的眼神强行把它搂进怀里拍了张自拍,欣赏一阵后非常满意地发给了席琢珩。
此刻,香港中环。一场与金管局高层的非正式午宴刚刚结束。
席琢珩放下茶杯,杯底与描金茶托相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游轮正鸣笛驶过,阳光透过玻璃碎成千万个晃动的光点,落在他无名指的婚戒上。
“席生,仲要加多杯普洱?(席先生,还要再加一杯普洱茶吗?)”侍应生躬身询问。
他摆手婉拒,起身时瞥见窗外。
遮打道的行人匆匆,叮叮车拖着电缆划过铁轨。
走向休息区时,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席琢珩取出来划开屏幕,那张明媚动人的照片倏地跳了出来。
阳光,花园,他的小姑娘笑得灿烂明媚,与旁边那只满脸写着“莫挨老子”的橘猫形成鲜明对比。
「它叫美美,每次见到我都很开心!」
席琢珩几乎是瞬间就笑出声。
他放大照片,目光细细描摹她生动的表情,连那缕被风吹乱的发丝都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