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晏却走上来,语气和蔼亲切:“你来看孟极吗?前面佣人上楼催他吃饭,不知道他下来没有……”
岁暖的视线划过对方笑吟吟的表情,心里很是费解。
江清晏抬手,像是想摸她的头:“泱泱是不是又长高了?明年去哪里上高中,英国还是美国?”
岁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身后突然有人扶住她的腰,随即上前将她半挡在了身后。江暻年站在前面,手里攥着一只锤纹玻璃杯,说:“大哥。”
他声音也像杯里的水一样凉而平淡:“东西取到了吗?我叫司机送你下山。”
江清晏的视线扫过两人,轻轻笑了一声:“不用,我开车来的。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江清晏离开后,江暻年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向餐厅走。
岁暖觉得他大概率是听到了江清晏跟他说的话。她和岁晟打算高中出国留学的计划并不是江家出事之后才决定下来的,但在这个时机借旁人之口让江暻年知道,怎么也显得很薄情寡义。
她跟在江暻年身后,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妈咪初三的时候就说要送我和小晟去英国读高中……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
但从前也没有想过,这次出国留学可能意味着两人关系的结束。她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世界能在三天内天翻地覆,三年又怎么不会物是人非。
江暻年在餐桌边坐下,冷静地回复:“这是你的自由。”
岁暖看看天花板的吊灯,又看看桌上简单的食物,心揉得像一团皱巴巴的纸。
她又问:“江伯父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江暻年用刀叉把三明治切成很小的块儿,说:“还在僵着。”
“哦……”
过了半分钟,江暻年抬起眼,瞳孔淡淡地睨着她:“别站着了,想吃饭就坐下,想问问题就快点问完回家。”
没有表情,没有语气。
岁暖想,如果这是他们最后一面的话,结束在这种潦草又平淡的片段未免也太像烂尾。
于是她先叫他名字:“江么叽——”
顿了下。
“我晚上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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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就这个青梅竹马爽~[好的]
好喜欢写两个宝宝的回忆,感觉就是独属于两人的、很珍贵的东西,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再和他们创造这些回忆,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魅力(?)
第19章 夏至(新增1200+)
午后阳光充盈地浮在空气里,把一切都烘托得很柔软。
像那年一样,是很适合心软的时刻。
岁暖垂着卷翘的睫毛,小腿在椅子下晃荡,几秒后抬起头,问正在厨房收拾的赵阿姨:“赵姨,受伤的人一般吃什么好啊?”
赵阿姨惊讶地回头:“岁小姐,你受伤啦?”
“不是我。”她顿了顿,撇了下唇角,“是江暻年啦,不知道他怎么弄的。”
“哦哦。”赵阿姨思考了下,“受伤的人要补蛋白质和铁,久榕台那边食材全,我晚点给江少爷炖点补汤的送过来?”
岁暖甜甜地笑:“你看着来吧,这事赵姨你最在行。”
……
利落地收拾完厨房和餐厅,赵阿姨跟岁暖打了声招呼后离开。
室内重归寂静。
岁暖抱着柔软的靠枕,窝在沙发里,放空的视线落在前方。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午后。
她对着江暻年脱口而出那句“我晚上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江暻年转头看向她,瞳孔乌黑,像是也因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有些发懵。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飘忽地移开视线:“我爸妈不在家。”
所以只要他愿意,她就可以留下来。
江暻年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你中午吃饭了吗?”
虽然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里,岁暖还是如实答了:“我吃过饭才来的。”
他又问:“那你晚饭想吃什么?”
岁暖眨眨眼睛,仿佛还有些迷茫,又听到江暻年的后半句话。
“……我让厨房做你喜欢的。”
于是她留了下来。
晚饭后,她和江暻年一起回他的房间。
他们先是在沙发上并肩坐着说话。到有些困的时候,江暻年让她去他的床上,而他则搬了一套被褥铺在了地上。
他的被子散发着一种陌生又好闻的气息,像雨后的松针被晨曦晒过,微泠却温柔,裹在她的身上像一片柔软的冷锋云。
岁暖趴在床边,继续和江暻年一高一低地聊天。
聊起童年。
前些年江家是跟着调任的文外公一起来京市发展。文外公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住的四合院红墙绿瓦,就坐落在京市中轴线上。文外公很喜欢小孩,江家父母搬到久榕台和岁家做了邻居后往来愈密,岁暖也跟着家人去文外公家里做过好几次客。
初中时碰上暴雪天不好回家,还在那边留宿过。
“说起来挺对不起文外公的,我还放走过一只他很喜欢的猴子。”岁暖问,“你记得吗?是只小猴子,关在笼子里叫得好凄惨……不过我当时也好蠢,野生动物哪能随便放生呀。”
江暻年说:“后来猴子找到了,转移到了其他野化训练基地。”
岁暖长出一口气:“那就好。文外公去年被调去Z省前,我跟小晟去看他,他没提这件事,大概没发现这件事是我干的。”
月色透过窗帘朦胧地流进来,江暻年的脸上有半明半昧的光影,随着他偏头看她的动作清波一样晃荡。
那一刻,她觉得他们好像身处彼得潘的岛屿。
没有大人,没有命运。
岁暖不停地说着话,看见江暻年的睫毛耷拉着轻颤,试探着问:“你睡着了?”
江暻年说话时带着倦懒的鼻音:“……有点困了。”
她那时还不懂,她陪在他身边的这一夜,是他这么多天第一个能平静地感受困意的夜晚。
岁暖在床上滚了一圈,有些苦恼:“我好像有点认床。”
江暻年“嗯”了一声,片刻后问:“那你认地板吗?”
“……”
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抬起腿踢了他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睡地板,江么叽。以后有我一张床睡,就有你一个地板躺。”
隔着被子踢在身上不痛不痒,江暻年闭着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半圈阴影,声音朦胧:“睡吧,睡吧。”
岁暖说:“我睡不着,你讲故事哄我睡。”
江暻年眼都没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用脚在他身上不停地戳:“你别装死啊。”
终于把江暻年戳动了,他侧过来,一只手垫在脸下,语气很心累:“你往哪儿踢……就讲一个,讲完快睡。”
岁暖收回腿,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安详地闭眼:“好吧,什么故事?”
“一个渔夫走错路,意外来到天堂的故事。”
她原本觉得很新奇:“那你开始讲吧。”
就听见江暻年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地背道: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她霍地睁开眼:“你在搞笑吗?”
但也许是课文太有催眠效果,也许是江暻年毫无波澜的声音让她昏昏欲睡,她自己也不知道听到哪一段时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还是留在江暻年家。
白天他们在地下的影音室一起看了一个很老的恐怖片。
打算回家前,江暻年问她:“你晚上会害怕吗?”
她经常看,所以说:“还好吧……”
江暻年安静地注视着她,说:“好像我有一点害怕。”
原本她晚上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岁暖移开视线,望着天花板说:“你这么说的话,那对双胞胎小女孩和会流血的电梯是有点吓人。”
晚上他们依旧一个在床上,一个打地铺。但也许是上午接过文伯母电话的原因,江暻年在下面辗转反侧,被子摩擦出轻微地沙沙声。
岁暖往床边挪了挪,侧过身子看向地上的江暻年:“江么叽,你靠过来点。”
他睁开眼,雾蒙蒙的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如果害怕的话。”她从被子里探出手,在床边垂下,“牵着手睡应该会好一点。”
过了半分钟。
他微凉的手指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在那一瞬,她想,如果这个夜晚注定要做一场梦的话,大概会是雨后森林的气味。
第三天的确从清晨就开始下暴雨。
岁暖迷迷糊糊地被雷声吵醒,睁开眼却看到江暻年的脸近在咫尺。窗外和窗内似乎都有了风雨。
江暻年的床是类似榻榻米的落地式,所以睡梦中的她滚下来也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