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买什么了?”
“宫廷奶酪。”江暻年把其中一袋递给后面的荀子浩,“你们三个自己分。”
岁暖想起是刚刚自己在路上盯着看的那家:“你刚刚是去排队了?”
“快关门了,人不多。”
荀子浩非常赞许地竖起大拇指:“我暻哥这就叫人美心善。”
席露晴欲言又止。
江暻年冷冷地扫过去一眼,荀子浩差点咬到舌头:“不是,我的意思是……表里不一!”
席露晴:“……外冷内热吧?”
陈嘉榕正往外掏一盒豆沙奶卷,闻言笑喷了:“噗,耗子,你这成语素养还是快回炉重造吧。”
一路走出九九胡同,荀子浩他们三个都是骑自行车来的,席露晴喝了一点酒就头晕,由陈嘉榕载她回去。
席露晴有些迷蒙地靠在陈嘉榕身上,走之前硬把钥匙丢过来,口齿不清地说:“暖暖,我那辆自行车让给你们……让江暻年载你回去。”
三人走后,岁暖转着手里的钥匙,看向江暻年:“我们怎么回去?”
“我载你。”江暻年说。
岁暖的视线在他的上半身逡巡。
他说:“一点擦伤而已,早都没事了。而且回静海最多骑十分钟。”
她看了他一会儿,说:“但你骑这辆自行车肯定会很搞笑,连带着我坐在后面也会很可笑。”
江暻年凉凉地睨她:“我也想你载我,但你平衡不好,骑不了自行车。”
岁暖看在宫廷奶酥的面子上只是“呵”了一声:“等席露晴明天放学过来骑吧,放在静海她更不顺路。”
九九胡同是很有名的小吃街,这个点路边挤满了打车离开的人。岁暖分析了下情势,在手机上叫了一辆尊享,没排队,只是等了五分钟。
来接驾的是一辆保时捷卡宴,岁暖主动绕到另一边上车,和江暻年并肩坐在后排。
车辆起步,岁暖望着窗外渐次流过的霓虹街景,觉得此时的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只不过两个月前,坐在她旁边的人是江清晏,那时候她和江暻年的关系大概是连同一辆车都不会上的程度。
昏暗的光线下很适合说一些心里话。
岁暖的手肘撑在车门扶手上,托着腮:“你都知道我平衡不好,我妈咪却不知道。或者她一直不想相信她的女儿半点儿也没继承她的舞蹈天赋。”
江暻年的视线投向她,她却没回头,将车窗降下一些,风拂动她栗色的发尾。
“她可能对我很失望,但我不会对自己失望。我拥有天赋的地方很多,我想向她展示最有意义的那部分我。我不会成为她期望中的那样,因为我会成为比那样还优秀的人。我一定要做到这样。”
江暻年看着岁暖。
她总会将所有脆弱转化成力量。
他常常因她想到一句话。
“这年我刚满十七岁,不知道天下的很多勇敢和崇高都面临着风暴。”
岁暖就是那种即便对未来一无所知也充满勇气和希望的人。
“江么叽,我不想和你避而不谈这些事。”
“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大概会去华大,而我大概会去英国,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分离聚散会成为我们的常态。”
“未来这一年也许是我们最后还能住在彼此的隔壁、几乎每天见面的时光。对我来说,很短暂也很珍贵。既然我们已经把一切都说开了,我也不想像当初一样和你因为什么事再相互记恨埋怨……”
江暻年在这里插话:“我没有记恨埋怨你。”
他只怨自己。
“好吧。”岁暖勉强地修改措辞,“像当初一样和你闹矛盾。当然我还是会指出你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懂的,我就是这么直言不讳的人……嗯,江么叽,人生最重要的这一年,我能依靠的人竟然只有你。”
“你对我的好我都清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你身边也应该只有我,对吧?所以,我们互相帮助,彼此扶持,一起把这一段最艰难的路走完吧。”
她终于回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昧的光线里依旧清澈透亮。
是不了解他真正在她身上渴求的是什么,才能这样心如明镜的清澈。
江暻年兴意阑珊地落下视线:“知道了,你还要我怎么帮助你?我就差替你去考试了。”
“你有没有听到重点?”岁暖很不满地瞪他,“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依靠我,就比如说受了伤也不用在我面前逞强。”
心里涌起复杂莫名的情绪,和空落落的痛楚大不相同,可显然也并没有被合适的东西充满。像夏夜灼热的风在胸腔打转,本以为它能带来清凉,但事实上只剩无能为力的焦躁。
但至少,柔软而温热。
“好,我以后受了伤一定让你帮我打车。”江暻年看着窗外,随意地回道。
狗脾气!
岁暖宽容地没继续跟他抬杠,低头翻起手机日历:“你订两张七月十一日的票和我一起去伦敦,我十三号飞冰岛。”
江暻年淡淡地说:“哦,我还以为这些事都不用我这个伤员做了。”
岁暖安静了一会儿,狐疑地盯着他:“江暻年,你是不是在赌气?你现在很像幼儿园里舍不得爸妈走就别别扭扭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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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年……面临着风暴。”出自余秋雨《我等不到了》。
第22章 夏至
江暻年撑着下颌,闻言回头,不冷不热地抬眼皮瞭了岁暖一眼。
然后说:“哦,被你看出来了。”
语调平平像人机,没包含什么可供分析的感情,却也不像开玩笑的口气。
岁暖在那瞬间很想说,她初中已经为他留下一次了然后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还有,他装可怜都装得不到位,她是没办法随随便便心软的。
“好吧,我原本打算分开前再和你说的。”她双臂交叉在胸前,抬了抬小巧的下巴。
“就算夫妻也会各自飞……咳,我有认真地考虑过未来的事。我们以后不在同一所学校,甚至同一个国家,但我们可以约定时间定期见面,平时还可以打电话、打视频。所以哪怕不再天天见面也没关系。”
江暻年不语,只是神色浅淡地看着她,瞳孔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寂静幽深。
岁暖被盯了一会儿,不自在地别了下头发:“……怎么,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不满都可以说出来啊。”
“没有,我觉得很可行。”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窗外。
她语速很快地回:“可你的语气明明听起来完全不赞成的样子。”
那头含混不清地传来一声短笑。
片刻后,江暻年开口,语气掺着轻嘲:“我确实很想赞成。但是去年一年你几乎都在外面,我们总共见过几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说实话,我还没有你微博上的老公粉清楚你最近去了哪里。”
“那些说老公粉的我都拉黑了好不好?你好阴阳怪气啊。”岁暖咕哝,“而且我们那时候还在闹矛盾!”
她反击:“你说的好像我单方面让你留守空房。我没有联系你,你也没有联系我啊。”
“因为你初中去美国的时候我联系过你,你回复消息的时间是十天后,我差点以为地球自转一周需要耗时十天了。”
岁暖:“……”
她显然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甚至不记得江暻年当初发了什么给她。
“我那时候很忙嘛……”岁暖底气不足地说,“呃,我的意思不是以后也会找很忙的借口消失不见,最重要的是我们那时候不熟。”
江暻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有了黑历史就失去了说服力,岁暖尴尬地看向窗外,毫无气势地补充:“那现在每分每秒和我共度的时光你都应该珍惜……记得回去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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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考当天早上下了一场雨。
岁暖和江暻年不在同一个考点,但还好是同一个区,离静海不算近,六点多起来的岁暖在路上不停打哈欠。
中途碰上早高峰堵车,岁暖头一歪,靠在靠背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靠在了江暻年肩膀上,雨后松针的清香似有若无地在鼻端晃了晃,她瞬间惊醒,下意识地摸了下唇角。
还好没流口水。
江暻年低头朝她看过来,她欲盖弥彰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太硌了,差评。”
“第一门考物理。”他把手机递给她,“这几个易错易混点你再看一遍。”
岁暖咳了一声接过。
那天的“促膝长谈”过后,江暻年还真的表现得宽容又善良了许多。
让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江暻年又淡声说:“中午我过去找你吃饭,耗子和你一个考点。”
……
嘉中的学生基本都分布在通州的考点。
连着两天考试的午饭,上次聚餐的四个人都一起下馆子,江暻年买单,收获陈嘉榕好几句情真意切的“金主爸爸”。
岁暖在附中考试的消息第一天就传开,考试结束便有人刻意跑来她的考场看她。陈嘉榕每次都发挥体育生的特长,最先跑到她身边。
第二天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来围观的人更是再创新高。
陈嘉榕挺起胸膛,非常有气势地环顾了一圈:“金主爸爸不在,我就是暖公主的护花使者。”
岁暖挡着嘴小声说:“咱俩的背影昨天被拍了传到网上,有黑粉说我喜欢臭脚体育生。”
陈嘉榕顶着一头碎盖短发,平时穿着也很中性运动风,光看背影确实很像男生。她呆呆地张着嘴:“啊?!我的大头照不会马上要满天飞了吧?”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岁暖吃吃地笑,抬手挽住陈嘉榕胳膊,“何况哪有情侣会像我们这么挽着啊。”
陈嘉榕点点头:“没错,我大概会变成你的一个GAY朋友。”
两人在各异的目光洗礼中走出校门。
校门外已经停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用车。专用的接送车道上,一辆辆轿车像串珠一样紧紧挨着。
岁暖沿着车道往下走,打算去路边等江家的司机接上江暻年之后过来接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