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我可以让查叔去收拾,但是没有你自己的房间那么大。对了,你的换洗衣物怎么办?”岁暖倚着沙发扶手,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虽然你可以去主卧偷我爸的,他衣帽间里肯定有全新的,不过我不清楚哪里会触发报警器……应该没有人在内衣裤的抽屉里设置报警器吧?”
江暻年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方设法坑自己,扯了扯唇:“原来你还能提出这么可行的建议,毕竟以前的你会说让我凑合下用你的。”
岁暖眼神怀疑地闪了闪:“……我说过吗?”
江暻年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瞭了她一眼。
……
江暻年回家拿换洗衣物,顺带把行李箱拎回去。
收拾好后,他背着一只圆柱形的速干游泳包下楼,路过餐厅时和刚刚吃完晚饭的文玫打了声招呼:“妈。”
文玫颔首微笑:“你要现在跟我谈谈吗?”
他摇了摇头:“我刚从岁家过来。泱泱明天考试,要我晚上帮她补课。”
文玫蹙了下新月一般的细眉,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厨房的位置:“哦……好,你去吧。”
江暻年转身欲要离开,却看到厨房门边倚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江清晏手里拿着一只装了三分之一水的玻璃杯,对上江暻年的视线后笑了笑:“孟极,放假了吗?”
江暻年点点头:“我先走了。”
-
查管家今天准备的晚餐是日式烧鸟和寿喜锅。
岁暖没吃几串,寿喜锅也只捞了几片肉,碗里的生鸡蛋液干净得像没碰过。
江暻年坐在她侧面,正往寿喜锅里涮肉,漆黑的眉睫在白雾中氤氲。
她撑着脸,用瓷勺搅动着查管家刚送来的酒酿三色小圆子,说:“你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晚饭是这几样吗?”
薄如蝉翼的肥牛筷子夹着过一下水就变色,江暻年前面动筷时才想起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合吃同一个火锅。他语气散漫:“因为你吃的和鸟一样少?”
岁暖的勺子磕上碗沿,发出“叮铛”一声,她眨着大眼睛:“你的脑回路像线头一样短。烧鸟是烤的,代表‘逢考必过’,寿喜锅代表‘喜登科第’,三色小丸子代表‘连中三元’。查管家对我的考试一直这么上心,每次考试前都给我准备这些。”
江暻年涮着肉,头也不抬:“嗯,那我们等会儿不用复习了,去放生文伯父养在茶室的锦鲤吧,给你的考试再争取点儿幸运加持,怎么样?”
岁暖拿起吃干净的竹签,像飞镖一样投到他腿上:“蛋白质都没中和你嘴巴的毒性!”
江暻年已经又涮完一盘肉。
岁暖想起上次在涮肉馆聚餐的时候,江暻年只吃了半个烧饼。她现在才意识到江暻年也是处于迅猛发育的青春期的男生,胃可以变得像个无底洞。
她让查管家再给她盛一碗酒酿小圆子,一边问江暻年:“你平时都这么能吃?”她抬手捏了捏江暻年的胳膊,隔着布料的触感坚硬紧实,“你的肉都长去哪里了?”
江暻年侧过脸看她:“你平时都吃这么少?还要减肥?”
酒酿小圆子这时被查管家放在岁暖面前。清亮的汤映出粼粼的水晶灯,像枚月亮在水波中摇晃。
她撇了下唇角:“天气太热加上明天还要考试吧,胃口不好。”
岁暖慢吞吞地喝完第二碗酒酿小圆子。
看江暻年也放下了筷子,她撑着颊,拉长声音:“上楼——还是你打算扫荡完我家的冰箱?”
江暻年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上楼。”
……
岁暖做了会儿数学题,蔫儿叭的像火锅里的菜叶子。
江暻年在看她之前买的AL课本和讲义。尽管有一部分不属于国内高中的必修知识,但他已经自学过一部分高等数学,所以也不在话下。
就像之前有句话所说的,其他人考九十分是因为只会九十分的题,学神考一百分是因为卷面只有一百分。想要掌握超过一百分的知识,也必须要跳出课本必修的限制,去拓展知识的边界。高等数学里的很多公式不仅能够提供新的解题思路,甚至能够简化步骤事半功倍,比如洛必达法则和拉格朗日定理。
岁暖之前买的1V1网课的讲义很清晰,江暻年大概翻了一遍,对AL的考试范围心里有数后,抬头看了眼岁暖。
她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笔下动作缓慢。
“做不动了?”他淡声问。
岁暖撑起脸,重重叹了口气:“数学好像吸精气的妖怪,我浑身没劲。”
他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唇色都变得很淡,合上手中的讲义:“那就别学了,反正都是临时抱佛脚。还是好好休息吧,别明天睡过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岁暖没思考几秒,就丢开笔,从书桌前站起来:“好吧,是你劝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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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管家给江暻年收拾的客房和岁暖的卧室不在同一层。
岁暖靠在门口,看查管家检查浴室的洗漱用品。他是一位瘦高的老绅士,头发泛灰却眼神炯炯,给岁家做了几十年管家,家里的大部分琐事都交托给江家代劳后,查管家是仅剩的受雇于岁家的佣人。
查管家走出来:“江少爷,我的房间在负一楼。我可能十点左右就休息了,需要找我的话,您可以用力一点敲门。”
跨出门槛后,查管家又朝岁暖微笑:“小公主,需要晚安牛奶吗?”
岁暖说:“查叔帮我放两块冰。”
查管家朝她眨眼:“十点前准时派送到你卧室门口。”
岁暖打了个哈欠,跟江暻年说:“我先上去了,明天早上你起来记得看看我有没有睡过头。”
……
江暻年罕见地有些失眠。
整个岁家用的熏香都是岁暖喜欢的味道。卧室里浅淡地弥漫着苦橘的清香,似有若无的甜意渗进稀薄的月色。
他干脆躺在床上开始思考暑假的计划,先在欧洲待一个星期左右,然后回国。暑期作业可以优先刷完,一个科目暂且预留五天时间……
岁暖应该没有暑假作业吧。
不知道她暑期还会不会回国。
混乱思绪翻涌,困意终于被潮水推上来。
朦朦胧胧中,床头的手机连续地发出几声振动。
江暻年伸臂拿过手机,按亮屏幕,眯了下眼睛适应略显刺眼的光。
【世一岁】:你睡了吗?
【世一岁】:我想吃点热的东西,你会不会煮。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一点二十五。
他有些怀疑岁暖在说梦话。
【J】:吃东西?现在?
等了一会儿,那头没回复。
江暻年以为是岁暖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J】:快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楼上传来“咣啷”一声巨响,像是重物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江暻年坐起来,揉了揉额角,认命一般吸了口气,踩上拖鞋走出房间。
岁暖的卧室在四楼。
江暻年上次进她的卧室至少已经是两三年前。门上挂着一只紫色的猫咪玩偶,斜对面是岁晟的房间,挂着一只绿色的河马。
他抬手叩了两下门。
手机屏倏而亮起。
【世一岁】:没锁。
江暻年拧开把手。
卧室内铺着整张的长毛地毯,踩上去很安静。浮动的香薰气息比客房中的更有层次,混杂着无花果和椰子的甜香。
他绕过宽敞的起居室和她华丽的衣帽间,看到岁暖恹恹地靠在床头,被子搭在腿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床头柜上的呼吸灯。
江暻年在床前站定,才意识到无花果和椰子的香气从何散发而来。
他打量她:“怎么了?”
“我就不该喝那杯冰牛奶的。”岁暖隔着被子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我现在好饿。”
她穿的是一件棉纱的吊带睡裙,放下手时露出脖颈下大片细腻雪白的皮肤。
江暻年的视线扫过去,最终落在她耳垂上。
“不用我下去帮你叫查管家?”江暻年问,“我做的东西你敢吃吗?”
岁暖狐疑地盯着他:“……你不会没做过饭吧?”
他反问:“难道你会做饭?”
“哈哈!”岁暖得意地笑了两声,像每次赢过他的时候一样骄矜地抬了抬下巴,“国外很多地方都没有能吃的餐馆,都是大家一起做饭。”
她掀开被子,纤细白皙的小腿在床边晃动:“看来还得我亲自指导你。”
岁暖站起来,呼吸灯的光落在她单薄的睡裙上,勾勒出窈窕的起伏。
一点灼灼的火星落进眼底,江暻年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先一步转过身,声音凉薄:“披件外套吧,客厅空调开得低。”
这刻突然意识到。
进岁暖的房间似乎是比她进他的房间还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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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暖说自己会做饭显然是夸大其词。
即便是大家一起做饭,按照她的经验也最多是帮忙洗洗菜或者在旁边当拉拉队的水平。
她打开冰箱打量了一会儿,没有组合出任何高级的菜谱,啪一下把门合上:“橱柜里好像有速食拉面。”
江暻年先她一步走过去,轻松地打开高处的橱柜,抽出一袋还没拆封的乌冬面。他又回身打开冰箱:“你还是哪儿暖和哪儿呆着去吧。”
岁暖看着江暻年拿出生菜、豆腐和香菇,是没煮的寿喜烧食材:“所以你其实会做饭?”
江暻年一哂:“要是能煮面就等于会做饭,地球上七十亿人都会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