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这季的礼服没有太亮眼的,设计都不太出彩,倒是咱们国内有个设计师这几年的设计都不错,我看风格挺适合小周的,好像是还是赵忱的朋友,哪天找个时间见一见,礼服要多做几套备用的。”
“对对对,要多做几套。外婆,我也要多做几套。”
程又灵在外婆身旁应和,秋日的阳光暖暖,周梨耐心应着,除了点头就是说好,最后还是赵忱过来,打断了母亲的碎碎念,叫她们吃饭。
午饭后,赵母打算留下周梨继续商量订婚事宜。赵忱主动替周梨拦下,“妈,我们工作都忙,实在抽不开身,订婚的事就麻烦你做主了。”
赵母看有些拘谨的周梨,反应过来后温和地笑了笑,“年轻人还是工作要紧,如果你们没意见,那订婚的事就由我全权做主了。不过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试礼服,这我可替你们做不了主。”
赵母语气并无不悦,从赵家出来,赵忱揽住周梨的腰轻声安慰:“别怕,就是走个过场。”
小宁第一次见赵忱的助理便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沈助理虽然长得不凶,但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专业气场强大。他拿着平板,礼貌且耐心地跟她对行程,小宁像回到了小学写错作业等待老师批评的教室中,四肢僵硬头皮发麻。
“下周三下午三点,赵总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跟周小姐的时间有冲突,你看能不能把时间挪开。”
“啊?可是上午我们要见一个客户,也很重要啊。”
“我看周二下午周小姐有一个会,之前的行程这个会并不固定,如果可以,请挪到明天或者后天,赵总这天可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
“可以可以。”
差不多对完行程,小宁长舒了口气。周梨见她仿佛从体育场跑完五公里回来,准许她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小宁想起之后一段时间要频繁跟沈助理打交道倍感压力。
周梨安抚她:“沈助理只是看上去严肃,其实人很好相处,你不用这么紧张。”
小宁一点都看不出来沈助理哪里好相处,他虽然说话客气,但配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极了阎王。周梨说她第一次见沈助理的时候也有点怕他,时间长了才慢慢不怕。
小宁讶异,原来周梨也有胆小的时候。
周梨看小宁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将文件收好,提醒她下班,说完,自己提上包包先走了。
蒋凡是周梨联系的第五个人。喧闹的火锅店,蒋凡被辣椒辣得满头大汗,五官被热气熏得模糊。
他喝一口凉茶,满是不解:“周梨,我不太懂你。我们都劝过巍然了,但他不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舍不得,可以继续留在公司,这么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他会后悔。”
“后不后悔,那是他自己的事。”
周梨望着蒋凡,“我们是朋友。”
蒋凡笑得露出了牙,他大咧咧往椅背一靠,好似没有把周梨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呀。下个月你订婚,我一定给你送份大礼。”
话已至此,周梨没有再劝。
吃完火锅,蒋凡和周梨从火锅店出来。门口的候餐区坐满了人,他们身上的火锅味经久不散。临别前,蒋凡对周梨说:“首先声明,我这不是性别歧视,我很支持女孩子搞事业。但是周梨,你不觉得你太累了吗?既然决定结婚了,就暂时放下这些事好好生活吧。你都要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死气沉沉的,开心一点嘛。”
蒋凡已经决定辞职,他说这几年虽然累了点但钱挣够了,他要去过轻松快乐的生活了。
每个人心中的快乐都不一样,他说他目前的快乐是想当一条咸鱼,什么梦想什么人生价值,都见鬼去吧。
他累了。
公司人事频繁变动,易巍然微笑着为昔日的伙伴送别。谈判的事周梨没有参与,只像以前那样,每日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
除了在公司,周梨私下很少再跟易巍然碰面。
等两人有空坐下来,还是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周梨来探望生病的老师,才发现易巍然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医院。
“徐老师最怕麻烦,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把他生病的事告诉其他人,没想到大家还是都知道了。”他笑着,脸上带着些疲惫。
周梨询问了老师的病情,易巍然说做了手术还在恢复期,虽然恢复缓慢但已经没有大碍。
“还没好好恭喜你。”易巍然开口祝贺。
“谢谢。”
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梨回到病房同老师闲话,老人家精神不错,病房里摆满了学生送来的鲜花水果。徐老师对易巍然有恩,亦师亦父,周梨想他的话易巍然可能会听,但她对着老人说不出那些话,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
“听说你要结婚了,也到年纪了。一个人总归累了些,两个人,互相可以依靠。”
抛去那些光辉的学术光环,躺在病床上的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对身边的小辈充满了关爱。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叹息,“都说他混得最好,到现在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说出去真是丢人。”
周梨和易巍然都笑了。易巍然哄小孩般无奈,“是我让您丢脸了。”
“知道还不抓紧,再拖下去就成大叔了,那时候哪有姑娘愿意要你。”
“好,我知道了。”
从病房出来,夕阳隐入高楼之间,橙色的光穿过大楼的缝隙洒在医院冰冷的石板路上。人们的脸上蒙着霞光忙碌穿行,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映入周梨眼帘。
四目相对,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叶婵提着保温饭盒,她突然停下,走在她身后的人来不及避让撞了她一下,周梨快走两步上前扶住了她。
“对不起。”
“对不起。”
撞人的与被撞的同时道歉,互相询问无碍后都友善一笑。等对方走了,叶婵才对扶住了她的人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周梨不知道叶晗也在这里住院。带来的补品都送给了老师,此时两手空空,探望病人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遇到,不去,也不太好。
周梨跟着叶婵又回到住院部,叶晗正坐在病床上翻看绘本。她看得认真,听到开门声抬头望过来,看到周梨,眼神变得怯懦。
“晗晗,这是周姐姐,她上次送我们回家,还记得吗?”
叶晗怕生,等叶婵开口才怯怯地问好。周梨走近,细看发现她与叶婵有几分相似,只是长年生病让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灰白,看上去让人格外心疼。
这是件单人病房,环境清幽舒适。叶晗在这里养病已有一段时间,情况好转许多。周梨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叶婵送她到门口。
她们一直是很陌生的关系,因为赵忱又平添了很多尴尬。但叶婵想了想,还是在周梨离开时跟她道了一声恭喜,说:“祝你们幸福。”
第22章
周梨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她没能留住蒋凡,和其他昔日一起奋斗的伙伴。
周二,按照对过的日程表,周梨和赵忱要去试订婚礼服。上午客户那边出了点问题,周梨忙得水都没有喝一口,还是小宁提醒她:“周梨姐,3点!3点快到了!”
小宁查过地址,试礼服的地方离他们公司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距离,眼看时间快要不够,她急忙提醒。周梨看一眼手表,交待完剩下的工作匆匆离去,背影消瘦。
半个月前量的尺寸,今天再试腰围又有点松。几个工作人员围着周梨,态度殷勤:“周小姐的腰已经够细了,不用再减肥了哦。”
有人夸她皮肤好,有人夸她眼光佳,众星捧月般将她围在中间。周梨都回以礼貌的笑容,侧目看到镜子边缘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赵忱倚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微笑地看着她,与她视线相对后缓步朝她走来。
工作人员都识趣地退开,他走到她面前,漆黑的眼睛里映出她的面容。
“很漂亮。”
周梨下意识回了句谢谢,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镜子中,男人低下头轻吻了女人的额头,头顶的灯光模糊了两人的面容,西装、白纱,看上去竟然也很相配。
试完订婚礼服,还要见婚纱的设计师。
设计师叫唐糖,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新锐设计师,获奖光环无数。本来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但她是赵忱旧友,得到消息四处调整空出了时间。
唐糖是个漂亮且不羁的女人,一身青灰色的麻布衣,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后用两根铅笔固定,在铺满桌子的白纸上俯首专心工作。听到脚步声她才抬起头,看到赵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她的视线落在周梨身上,热情地笑,“你就是周梨,久闻大名,你好,叫我唐糖就行。”
周梨回以礼貌的笑容,依次坐下后,唐糖先与赵忱闲聊了几句。
“Gavin前些日子还问起你,我说我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你一面,他都不信。”
“前不久出差,我去见过他一次。”
“哈哈,我们虽然经常联系,但我已经两年没去英国看过他了。你的行动力一直比我强,不像我,总是想做这个想做那个,结果一样都没有做成。”
“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已经比许多人幸福了,Elsa。”
寒暄过后,唐糖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她转向一旁一直沉默的周梨,斜睨赵忱一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家伙脾气可不好,不知道是怎么骗到你的。但既然骗到你了,那我们就来聊聊,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吧。”
周梨顺着唐糖的视线望向赵忱,他淡淡笑了一下,丝毫不在意唐糖的调侃。她本想回他脾气很好,但见唐糖似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选择了继续沉默。
沟通,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很难的事情。在面对不同的人时,这件事的难易程度天差地别。在工作时,周梨可以与客户长久周旋,也可以在会上条理清晰简洁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一旦有人问她“你喜欢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时,周梨总会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比如她坐在理发师身前对着镜子,或者站在琳琅满目的商店里面对一双双殷勤的眼睛。
“周梨。”唐糖郑重地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耐心地询问,“你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
“简单一点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纱呢?”
“不用太复杂的。”
唐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户,只是有些意外地朝赵忱望了一眼。一般这样的客户会分成两种极端,要么极端挑剔,要么极好说话,周梨显然是后者。
好说话代表设计师可自由创作的空间广阔,这对唐糖这样的设计师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唐糖多少是有点想不通的,趁周梨不在的间隙,问赵忱:“我挺好奇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赵忱不回答,唐糖则一向直来直去。
她低头在白纸上勾勒出线条,脑海中无边无际地想象着,“这么没个性,你们平常都聊什么呀。”
一直以来,唐糖都想象不出赵忱的另一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如今见了周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起码应该不是这么没个性的吧。
赵忱对此没有任何回应,摆弄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忙完到了傍晚,于情于理赵忱都应该请唐糖吃饭。唐糖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四人成行去了附近的日料店。
“赵忱,你看这家店是不是有点熟悉?”
赵忱笑而不语,唐糖的男友接着说道:“像我们第一次在英国相遇的那家店,我和唐糖回国后经常来这里。”
唐糖的男友与赵忱也认识,他与唐糖一般不拘小格,“我对唐糖一见钟情,看到你们在一起以为是情侣,伤心了好久。”
“哼,还不是你自己笨。”
唐糖与赵忱在一个老师门下学过画,后来在赵忱国外游学时短暂同行过一段日子。他们相识多年,平日几乎不来往,但见面永远不缺话题可聊。一顿饭下来,赵忱的话依旧不多,但周梨可以从他舒缓的表情中感受到他的心情不错。
他们聊艺术、聊哲学、聊那段青春时不平凡的过往。周梨在一旁听着,偶尔话题转到她身上又很快略过。
唐糖试图与周梨接近,无奈发现她和周梨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回去的路上,赵忱收到唐糖的微信:本来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难接近的,今天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难得啊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