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她顿了一下,说:“你在家吗?我想来拿点东西。”
“在,你过来吧。”
到了门口,按了门铃,没过多久,赵忱来开门。
他弯腰给她拿拖鞋,说:“密码我没换,你不用这样。”
将拖鞋放到周梨脚边后,他往书房走,只留下一个背影。客厅没开灯,书房的灯亮着,他回到书房坐回画架前,听到后面靠近的脚步声,淡淡地问:“是不是邹绪让你过来的。”
他看过她留在这里的东西,除了之前带走的U盘和电脑,好像没什么值得她大晚上一个人过来拿的。
“他们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周梨站在门边,看他背对着她,专心地画画。
“不是,我知道没多久。”如今她可以如实地回答,他的语气也好像没有生气。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怕伤害我才一直都不说。”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早点说出来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她这么聪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对不起,之前朝你生了这么多的气。但你真的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不至于这么脆弱。”
他叹气,背影落寞。
周梨有些难过,但记得医生的话,要控制情绪,因此平静地说:“我答应的事情,不应该反悔。”
听到她的话,他笑了笑,是了,她只是在遵守承诺。
“所以,你是看她可怜,在不知道她和谁在一起的时候,就答应替她隐瞒?我该说你善良吗?”
对了,她还很有道德底线,不忘劝叶婵和他分手,不然以叶婵的性格,做不来这么果断的事,说不定等到他发现,她才愿意说实话。
周梨想起叶婵求她。
“求你别告诉赵忱,那个人对他来说,比我还要重要。我知道你喜欢他,你一定不想看他难过的对不对?”
时至今日,周梨依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但似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当初没有自私地靠近他,那么这个秘密也许会埋藏一辈子。
因为她当时,真的没有想过会和他在一起。
第38章
在这段故事中,周梨本不该拥有姓名。
有时间在感情中挣扎的前提是,她得是一个不必为生计发愁的人,那段时间她几乎都在为好好活着而努力。她弯着腰生活,勾不到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无法融入身边人的生活,毕竟他们每天想的是今天吃什么,而她想的是今天能吃什么。她和身边的人相处得还不错,但始终游离在外。
比如苏小小可以想当然地说,钱能和感情比吗?钱能买来感情吗?
她会沉默,觉得钱重要。钱可以买吃的,可以买保暖的衣物,可以让人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人才能去追求更美好的东西。
所以,在这段故事中,她扮演的只是一个旁观者。
周梨曾经问过叶婵为什么,是赵忱对她不够好还是她不喜欢赵忱了。叶婵说赵忱对她很好,她也还很喜欢他。
那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叶婵哭泣,“他对我很好,我真的很爱他,我们约定一起为了理想努力。他总是在外面,但一直记得我。我有事,他也会第一时间回到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爱他。但是……”
叶婵说,只有一次。
她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演出,被老师批评,心烦意乱意志消沉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人似乎总是喜欢在别人的身上寻找寄托,当有人能承接你的悲伤时,会轻易抛弃理智。
开始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周梨后来想,她和赵忱的开始也似乎是如此,区别只是他们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她希望他能开心,他需要一个感情的寄托,自此相互依靠。
很多时候,这可以说是爱情。因为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依靠,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雨和困难。
但后来周梨觉得,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要经历自己的困难。
赵忱为易巍然和叶婵背叛感到难过,但也仅此而已。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当年他发现了,到现在肯定也已经释怀。
这份难过也很有限,起码周梨的到来,抚慰了他从分手后一直抑制的情绪。
她会来,证明她不是那么不在乎这段感情。
周梨来的确是放心不下,她还不是圣人,做不到对感情收放自如。她希望他能开心,从未改变。
不过,她来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让自己心安。她无法排解他的情绪,他只能自己走出来。
“我去收拾东西。”周梨来的匆忙,但既然来了,顺便也可以把一直耽搁的事做了。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能对当年的事做出评断,更何况他们已经分手。
她留在这里的东西不算多,衣服、护肤品和一些不要紧的小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带走的必要,但留在这里不太好,她之前是觉得总不能让他帮她收拾,才说会过来拿,可她现在的身体不太好,不能做剧烈运动,思考再三后,准备拿两件以前常穿的衣服。
衣帽间被收拾过,不像上次那么乱。
她什么也没带,打算找袋子装衣服,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伸手抱住她。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周梨不规则的心跳愈加杂乱无章。
“别走,好不好?”
周梨从来没有听过他这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她心慌得厉害,但她知道这不是开心、难过和其他任何一种情绪。
她这是生病了,是生病带来的痛处。
她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没看他的表情,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收拾衣服。
她没看到赵忱的眼神从她挣开后先是悲伤,继而变为冰凉。
“你这段时间好像过得还不错。”他收起情绪,看她没有留恋的背影,收拾衣服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
有段日子没见,她胖了些。脸上的肉多了,看上去没那么不容易靠近,倒有点可爱。
她太瘦,他以前曾试过让她胖一些,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治疗的药物里有激素,周梨食欲也没有减退,她吃了就睡,自然而然就长胖了。她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装了两件衣服就不打算再动了,然后直直地望向他,“我最近有点忙,其他的麻烦你帮收拾一下扔了吧。”
赵忱看着她平静的眼,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
周梨不想撒谎,所以如实地回答:“因为有点担心你。”
“只是担心而已?”他笑了笑,笑容未达眼底。
“嗯。”周梨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才分手没多久,这么多年相处,无论他还是她,总有点无法割舍的感情。
但那代表不了什么。
赵忱了然,恢复了理智,带着对往日的眷恋,柔声说:“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那幅画,他画上了眼睛。
赵忱是一个极端追求完美的人,他画过很多画和设计图,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一个作品。
周梨看着画,画中的人美得陌生。她想了想,没能拒绝。
画不算大,赵忱取下画布,卷了卷装进袋子里,然后去拿周梨手里的袋子,准备送她回家。
周梨让开手,接了装画的袋子,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走。”
“这么晚了不安全。”他坚持。
“不会,还不算晚。”
“就这么讨厌我。”
周梨摇摇头,说:“没有讨厌,只是不需要。”
“不需要。”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也对,你一直都不太需要我。”
周梨没说话。
这也许是最后一面,周梨认真说了再见,转身离开。
回医院的路上,周梨给邹绪回了电话,告诉他她去看过赵忱了,他还好,他不用太担心。
邹绪说:“你一定要在这时候离开他吗?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
周梨坐在出租车上,城市的霓虹在雪夜中仍不停闪耀,五彩斑斓地落入眼中。
“他最需要的不是我。”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只是身边有个人,这个人可以是邹绪,可以是赵愉或者任何另一个人。
“这事过去很久了,他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她相信他。以前如果没有她的陪伴,他也可以走出来,只是他和他身边的人,把她想得太重要。
以至于让她有时候也这么认为。
“你这孩子,别哭了!不都跟你说没事了,明天就出院了,你再哭,哭得你妈出不了院,你就开心了?”
“呸呸呸,乌鸦嘴!”
小宁边哭边让妈妈呸几声,搞得老两口哭笑不得。哭完她责怪母亲,让她下次不许再瞒她,老两口都应了,就这么闹了半晌,时间已经不早。
“行了,我没事了,让你爸跟你回去收拾收拾房间,明天再来接我。不早了,医院晚上不让人进进出出的,早点回去早点睡觉啊。”
“那怎么行?我今天晚上要在这里陪你!”小宁坐在旁边的空床上,一副不打算走的架势。
“你这姑娘,这是小周的床,等人家回来看见骂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过来,坐着儿!”
小宁立马起来,又赖在妈妈的病床上不走。见实在撵不走她,胡阿姨也就放弃了,让老公拿着东西先走了。
时间不早,小宁服侍妈妈睡下,空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回来。小宁听妈妈开始念叨,说人家小周多么多么好,一个人住院多么多么不容易云云。
“你呀,得跟人家学学,别遇到点事动不动就哭鼻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小宁在母亲怀里撒娇,“我这不是随您吗?”
周梨回来时,胡阿姨已经睡了,小宁还在玩手机,听到门轻轻被推开,从陪护床上抬起头去看。
看到周梨,她惊讶地张开嘴,周梨及时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