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半天,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要离开的意思,纯纯对周梨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周梨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也不执着让他们离开。
傅浓回去拿东西的时候,赵忱给她买了早饭陪她吃了些,又做了昨晚没做的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在医院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
纯纯是个孕妇,在医院坐了大半天周梨让她回家。傅浓故意看赵忱,赵忱见周梨状态还不错,主动伸手要钥匙,傅浓把车钥匙给他,不客气地说:“给我买饭回来。”
纯纯一开始婉拒,说不用送,可是周梨也不放心。赵忱送纯纯离开后,傅浓半开玩笑地问周梨:“要不要我帮你气气他。”
周梨轻轻摇头,说这样很幼稚。
傅浓啧啧摇头,说:“你太没劲了。”
可是没劲他也挺喜欢,也许正是因为她这么没劲才喜欢。
周梨不喜欢吵架,不喜欢与人论是非,不喜欢纠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赵忱送纯纯回家的路上,纯纯忍不住偷偷打量赵忱。对外人他总是淡着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纯纯代入这是周梨前男友的角色,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你们是邻居?”意外地,他主动与纯纯攀谈,纯纯讷讷地回了个是。
“可以跟我聊聊你们小时候的事吗?”他礼貌地询问。
“这不太好吧。”纯纯有些纠结起来,但又忍不住说,“阿梨姐她小时候过得很辛苦,这些事还是她自己跟你说比较好。”
送完纯纯,赵忱带了早饭回到医院。周梨又睡了,他与傅浓默默守到下午。傅浓原定今天离开,公事繁忙他也是抽了一点空来看周梨。
助理打电话来催,他不得不走,临走前附身在周梨耳边悄悄说:“我知道他肯定能照顾好你,我走了,有缘再见。”
周梨说了再见,又说:“路上小心。”
她看向傅浓的眼神过于平静,哪怕他们离得近,也生不出一丝暧昧。
傅浓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起身望向赵忱,“你不走?”
赵忱又不搭理他,他笑笑:“失去了才知道挽回,早干嘛去了。”
破碎的感情要是能轻易挽回,世上哪有那么多痴男怨女。而有些东西既然会碎,也证明它根本不牢固。
傅浓的到来和离开,都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周梨没什么事,让纯纯不要告诉其他人,纯纯便帮她保守秘密,连家里人都没告诉,只说周梨跟朋友玩去了。
医院里只剩下赵忱,他将周梨照顾得很好,周梨几乎没有下过床。夜间,周梨醒来,看他侧身用电脑处理公事,她又闭上眼,想到纯纯给她发消息,说他问起她们小时候的事。
尽管她表现得很平静,但如果有人问她,她对他的到来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周梨无法欺骗自己。
她是个正常人,当然会难过。可是之后呢?难过之后,周梨总会思考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用代价最小伤害最少的方式解决问题。
“怎么醒了?不舒服吗?”
周梨短暂地睁了一下眼,还是被察觉。赵忱扔下手头的工作走到病床前,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呈现动人的心魄,可以望到她深深的心中。她摇摇头,不太想说话,他轻轻替她拉好被子,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
他的手并不热,但周梨的手比他还要凉。
“睡吧,我在。”
他温柔地轻哄让周梨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翌日,周梨出院。
可惜天公不作美,太阳昨夜休息后便摆了工。乌黑的浓云乌压压一片压在小城的上空,周梨在等赵忱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听一边的老人说,这雨攒了这么久,估计没有两三天是下不完了。
赵忱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他将周梨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雇了当地一个经验老道的司机来开车。从医院出来,路过当地最大的一家超市,周梨说要买些吃的。
她的屯粮不多,怕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到时候再买就不太方便。在她小时候的记忆中,每年的春天都会有一场这样连绵不绝的雨。
小城的超市人潮涌动,赵忱紧紧护着周梨。周梨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没有推开。
回到村中,赵忱把大兜小兜的东西放入屋内,雨在这时纷纷落下。
远处的山峦罩在一片黑云之中,可以预见这是一场大雨。
周梨开始还催促他赶紧离开,等雨大起来再下山就有些危险了。而且这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要是遇上泥石流或山体滑坡,几天都出不去。
“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能再留下她一个人。
司机赶在雨越来越大之前赶紧离开了,周梨回到屋里想要收拾买回来的东西,被赵忱拦下。
硕大的雨珠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周梨淡淡地说了一句:“山里的日子很难熬的。”
田园牧歌,大多是山下人的想象。
“你饿吗?我先煮点面给你吃。”赵忱还是不太会做饭,可他不想让周梨将就,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怎样才能做出好吃的饭菜。
“不饿。下雨有时候信号不好,会耽误你的工作。”
“这些菜是要送给那个小姑娘家吗?”
周梨买菜的时候给纯纯家也买了一份,装的时候就特意用了两个袋子,赵忱知道她这段时间多被他们照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
“我去送,你要是累了就先躺会儿。”
他提着东西打着伞离开,周梨不再劝。等他回来,门口放着一双干净的拖鞋,他拖下沾满泥土的鞋子,一阵雷声传来,山雨已如世界末日般铺天盖地的下。
雨直下到傍晚依然滂沱。
周梨家的小院在风雨中显得渺小飘摇。赵忱一下午几乎都在研究怎么做饭,周梨家的厨房没有烤箱、油烟机、智能灶,只有一个电饭锅、电磁炉和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土灶台。
周梨开始还能袖手旁观,后来忍不住进去看,他已经用小炉子煲上了汤。初春的天气,他脱了外套将衬衫挽到手臂,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向不染纤尘的白色衬衫满是灰渍,见她进来笑了笑,“饿了吗?马上可以吃饭了。”
他说过不会可以学,一直以来他做什么事都不会太差。周梨是因为从小做饭,刚开始时做得并不比他好。她仅仅吃过两次,味道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昏暗的灯光下,他眸里泛着红,是一夜未眠的疲惫。身体的疲惫算不得什么,这是他数月来最安心的时刻。
吃完饭,赵忱洗了碗。来时他带了简单的行李,简单冲洗后,周梨把傅浓没用过的被子和枕头给他。家里有三个房间,除了周梨的房间,就是一个杂物间和她奶奶睡过的房间,都不能睡人,只有沙发勉强可以对付。
“你早点休息。”周梨简单交代后去洗澡,等她出来,赵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头发还湿着,垂顺地贴着额头,简单的白衣长裤被他穿得与众不同。她轻轻走过去,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一阵疾风猛然袭来,打得窗户发出剧烈的响声,灯光突然消失,周梨心跳停了一下,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怕。”
赵忱几乎是在灯灭之前一秒醒来,迅速找到了周梨的位置,怕她再被吓到抱住她柔声安抚。
周梨刚吃过药,深呼吸几下稳住了心跳。
赵忱抱着她,打开手机四处照了一下,不知道是停电了还是线路坏了。
大雨夜,无论是哪种情况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可能是停电了,明天再看吧。”周梨从他怀中出来,淡淡地说。
他就着手机的光送她回房间,没关门。
“门开着吧,有事你叫我。”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呼啸。周梨没拒绝,躺到了床上。过了会儿,他又拿着毛巾进来,“你的头发还湿着,我帮你擦干再睡吧。”
“我自己来。”她接过毛巾又递给他一条,“你也擦擦吧。”
他接了,随便擦了两下后,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还是我来吧,会有点累。”
周梨的头发不算特别长,因为太长了不好打理又浪费时间,省下的工夫她可以多看几封邮件多处理一点工作。生病以后,她没怎么管过,住院的时候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有时候头发太痒,她就去医院附近的理发店洗,理发店的人动作不像他这般温柔,总会扯掉她好些头发。
“我八九岁的时候是短头发,像男孩子一样的那种短头发。我那时候最羡慕其他女孩子可以扎辫子,我的头发本来挺长的,后来被我奶奶剪去卖钱了。卖完钱,她给我煮了个鸡蛋吃,我边哭边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被同学嘲笑是假小子。”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周梨感觉到赵忱的手顿了一下,她轻轻说了一句:“其实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除了那件事之外,我没有打算瞒你什么。”
她的过去,她的心事。
她从来没想过要瞒任何人,只是从来没人问起而已。
第50章
赵忱记得,他和周梨的开始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只是那时的雨没有现在这么大,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他对这个一直默默陪着他的安静女孩产生了好感,在一次约会后送她回家的车上问她:“我们,要不要交往试试?”
虽然是询问,但那时候他想她一定不会拒绝。因为女孩再安静,有些爱意总是瞒不住。
即便是周梨这样的女孩。
可为什么要说即便周梨是这样的女孩呢?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坚强的、优秀的、可靠的,没人会把她和苏小小和小宁这样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但周梨一直觉得自己是和苏小小、小宁一样的普通女孩。她没那么坚强,没那么优秀,也会把事情搞砸。她对赵忱有欲|望,一开始也会被他的外表吸引。
周梨那时就没忍住,答应了和赵忱交往。如果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应该要守住自己的心。
她做不到,因为她不厉害。
“其实我小时候勉强算活泼,我妈妈说我笑起来很好看,我就经常笑。我十岁前爸爸妈妈和弟弟还在的时候,过得还可以,虽然很穷,但我们这里的人都穷。”
大家都穷,日子没有比较,就还算可以。
“弟弟?”他轻轻擦着她柔软的发,小心地问。
“嗯,亲弟弟。我比他大六岁,他四岁的时候发高烧,因为路太远,送到医院的时候没救过来。”
她的弟弟特别可爱,不爱哭也不爱闹,还特别聪明,他三岁的时候她上小学,她放学回来教他背诗,他不用学几遍就会。爸爸和妈妈都说他是个上学的好苗子,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
可是这山太大,夺去了他弱小的生命。
弟弟死后,妈妈思念成疾没撑多久就走了,爸爸也精神恍惚在伐木的时候被树压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讨厌她的奶奶。
“我那时候想,如果我家是在城里或者离城里近一点的地方,我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死。”
赵忱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已经开始学画画了,好像寒暑假的时候跟着爷爷去看了金字塔、罗马斗兽场、帕台农神庙,领略了建筑艺术带来的震撼。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跟我奶奶关系不好。”她奶奶去世时,他听说过,当时周梨没有反应,只回来匆匆办了丧事又回了北城。
“她对我不好,总是打我。我年纪小的时候不敢反抗,年纪大了觉得反抗没意思。你见过周全的妈妈,她们那种人是愚昧,你跟她讲不了任何道理,她们总要歇斯底里发泄完情绪才会安静。”
周梨出乎意料地说了很多话,伴着风雨雷鸣,向赵忱叙述了很多她儿时的事。但过去的事太久,她讲得很粗略,也没有那么伤心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