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冷库里。
蒋垣很自然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像在自己的地盘。沙发上还有她的余温,一本旧书被塞进了抽屉里,只露出个泛黄的边,他没有乱碰她的东西。
陆霓挑了几种花出来,戴上手套开始修剪,蒋垣一边看她工作,一边问她:“你家里那位老人,身体怎么样了?”
“出院了。”陆霓已经确定,昨晚和陈延喝酒的人就是他。
“忙得过来吗?”
“还好。”
现在有点分不清谁是老板,谁是客人,蒋垣坐在沙发里,很有闲心地逆着光看她,好像一个毛茸茸的轮廓。
她挑了几个颜色的玫瑰,修刺的时候花茎会散发青涩的味道,细细密密,和喷洒出来的柠檬汁很像。玫瑰花的味道也很浓郁。
陆霓细细地交代:“我给你斜剪了一个切口,拿回家不要立即放进花瓶,先放在水桶或者浴缸里深水位醒几个小时,花期会更长。”这些话她之前没有说过。“如果发现花瓣有烂的,及时揪掉,不然会传染给别的花。”
他清晰感受到,一切都是轻盈得不像话,把她每一个微表情都收入眼里。
一束极具美感的花束包好,陆霓摘掉手套,蒋垣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陆霓在电脑上点了点,“从你的卡里直接扣钱了?”
“好。”
东西递给他,蒋垣伸手的时候看见她的脖子。
陆霓是无论干什么活儿都会把自己打扮漂亮的女人,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伞裙,上面是波点的衬衫,剪刀领,很有复古女郎那味道。
她的脖子上,有一枚痕迹清晰的吻痕。
蒋垣盯着那枚吻痕好几秒,眼神有些变化。
陆霓见他沉默,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斩截的回答,过会儿,他眼神微冷地笑了,刚刚那股轻盈的风全然不见了。
陆霓送走客人,重新坐回沙发里看书,懒洋洋地也笑了声。
显而易见,他现在是一个很有手段的男人,威逼利诱,他都会使。
陆霓突然想开,不否认自身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她也不介意等价交换。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交易,那她只喜欢利诱,不喜欢威逼。
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不会是来爱她的吧。
第25章 chapter25(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25
蒋垣回到车上, 他爸再问了一次,“怎么回事?”
“死了个人。”他淡淡地说,不太确定, “好像是。”
轿车飞快行驶过闹事的路段。
许拦和许杰去闹了几天事, 但并没有讨到好处, 除了警察来的那天,把姓金的大老板叫过来, 进行当面调节, 对方给出承诺,一定会按照法院判决来, 绝不逃避责任,但她们不能在这里闹事。
事情不了了之。
许杰没有就此放弃。她闯进了对方常去的洗脚城, 扒着姓金的让他给钱。金隆一见她就给气笑了, 说:“你挺有种啊, 小丫头。”
许杰让对方不要扯那些没用的,否则就告他们拐带未成年,逼迫卖||||淫。金想到她在工地门口闹的那一出又一出的, 妈的真是脑子有泡。他怕她想出更离谱的事,迫于压力,让手下甩了三万块钱出来, 三捆现金, 刚从银行取出来, 还带着热乎劲儿。
金隆跟许杰说:“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你要, 现在就拿走;不要,咱们等法院判,别的什么都不要再说。”
他把钱扔在地上, 散一地红票子,很侮辱人。
许杰没皮没脸地蹲在地上把钱捡起来,说:“这不够。”
金隆说:“那没办法,现在工地上的资金也紧张,工人的工钱早就结不出来了,马上就停工了,甲方没钱给我,我只能求人拨贷款,都他妈天天住在洗脚城了。”
“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我爸躺在医院里,一天天的也花钱,我家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真是个认死理的丫头,金隆胡噜一把头发,“你听不懂话?这样,你去看看工地上有什么值钱的,吊车,脚架,你拉走抵债?”
许杰拿着三万块钱走了,倒不是她相信姓金的鬼话,而是她怕再不走这三万块钱也没了。
许拦在门外瑟瑟发抖地等着,见她一出来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许杰说她拿到三万。
许拦一脸失望:“怎么才这点?”
许杰说:“不闹这三万块钱也没有。”
许拦关心的是,她能分多少,许杰说这钱要全部给大姐,一分都不能花,回血一点钱许竹和丈夫就不会天天吵架了。
许拦抠指甲,闷声说:“我也出力了呢,而且那么多人,还都是邵勇找来的兄弟。”不然她个小鸡崽身板儿,早被人轰走了。
许杰说她还有个办法能得着钱,去工地拉点东西去卖。金隆说她听不懂人话,实际上许杰把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他自己说的,可以去工地拉点东西卖钱。
许拦说:“你知不知道,有个行为叫偷。”
许杰说:“不问自取,才是偷;但这是他亲口承诺我的。”
*
许杰当天晚上就去了工地,没想到结果竟真如金隆所说,因为结不出钱来,很多工人都回去了,晚上只有两个年老的保安看门。
但是那些机械虽然值钱,许杰根本拉不走,也不现实,她只能稍微拿点钢筋边角料,铰链什么的卖给废品站,也不多,一个蛇皮口袋装满,用板车拉出去。保安在小房间里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完全不管事。
一晚上她捡得累死累活,只能卖个百八十块钱。这些钱对于许杰的生存现状,就像那三万块钱之于巨额的医药费,杯水车薪,却又不能失去。
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不敏感的,都要面子,都想体面。
明明是她该得的钱,却是以这样乞讨偷窃的方式。许杰能做的有限,你不凝视深渊,就不会被深渊吸进去。你不去想,就不觉得丢脸。
那天她照常在工地上“劳动”听见多了一段脚步声传来,悠悠哉哉,很是富有节奏。
许杰从废料堆里跑出来,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
“是你?”她冷道。
“你认识我?”
“装什么?”许杰瞧着眼前的高个子,敌意冷笑,“那天你不是坐在轿车里都看到了么?有种怎么不下来,还逃走了呢?”
蒋垣也认出她,洗干净了才发现是个女孩子,脸没那么黑,年龄也不大,两只眼睛像不反光的黑洞,盯人的时候恐怖如斯。
许杰的这双眼睛绝不是摆设,她那天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的穿着,气质,和当地的人都不太一样。她也不认识名牌,但就是感觉不一样。
结果如她猜想的一样,他只是下车围观一眼就立马走了,明显是躲麻烦。而今天又在深更半夜,在工地上溜达。正常人谁会来这?
许杰上下打量,问:“你是金隆的手下,还是他儿子?”
“你说的两个都不是,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许杰不相信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就算不是姓金的儿子,也一定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蒋垣看她站那么高,垃圾堆很容易塌,他不食人间烟火地说:“你站在那干什么,很危险,要不要下来?”
许杰弯腰捡了个东西,冲他扔过去,蒋垣并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好像是一块儿木板,滚到他脚边。
爬到高处的猴子已经摇摇欲坠,他朝她走过去,“没听见声音吗?快点下来。”还朝她伸了下手。
许杰歪歪头邪恶一笑,也伸了下手,有点友好接受的意思,蒋垣往前想扶住她,刚迈出一步,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扎进了脚底,因为剧烈的疼痛,他闷哼了一声。
许杰从高处跳下来,跳到他身边,猛冲的那一下,闻到他身上的香气,金贵的衣服。
这些东西狠狠击中了她。
突然,许杰变得暴怒,戾气横生,像狮子一样想撕碎这个世界。对财富的仇恨已是癫狂的程度,都怪他们这些人!
他假惺惺的善良,更是让她作呕!
她对着他恶狠狠地说:“反正我爸快死了,是你们害的,我诅咒你,你们这些人!也不得好死!”她狡猾亦矫健,猴子一样迅速溜走。
蒋垣弯腰拔下脚底的钉子,是她刚刚扔下来的木板,上面钉满了钉子,无论他踩到哪个部分,都会受伤。
蒋垣回到酒店,鞋子里的血早已经渗满,他的脚像泡在水里。
他这段时间状态很差,休了一年的学,随他爸来这散心。以为是青山绿水,结果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遭遇这种事很莫名其妙。
他去敲隔壁房间的门,准备拿车钥匙去医院,听见里面谈话的声音,是他爸的,喊另一个人“金总”好像就是那恶童嘴里的人,两人在商议工程转手的问题。
第26章 chapter26 试探,窥伺
chapter26
陈延再次感到, 婚姻这张纸,如同枷锁束缚住了他和陆霓。
无论他闹出多大动静,他心中有多少愤慨和醋意, 在陆霓那, 都如同一颗砂砾, 丢进湖水里,只泛起一丝涟漪。
就像他没有动过离婚的心思一样, 他知道陆霓也绝不会离婚, 他们的性格里有类似的东西,比如迷恋痛苦, 互相折磨的快感。
为此,他甚至可以不在乎陆霓爱他多少, 有没有出轨。
这天下班, 陈延没急着走, 他也不想去父母家,更讨厌他爸妈的唠叨,就在办公室开了把游戏。一把打完, 老秦就过来敲他办公室的门了, “刚看见你上号了,果然还在公司啊。”
“什么事?”
“跟老婆吵架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两杯?”
陈延觉得没劲, 头也不抬, “昨天喝伤了, 歇两天。”
“跟谁喝的啊?”老秦眼神暧昧,干脆推门进来, “ 那今天不喝了,找你聊聊天。”
“你要跟我聊什么?”
“走走走,边走边说。”
最终陈延还是拿了外套跟老秦出去, 去附近的一家小酒馆,一直坐到深夜。老秦问他:“在上海感觉怎么样,住在那边好玩吗?建筑至少比北京时尚吧,美女多不多?”
陈延嘲讽他:“老东西,这一把年纪还要发骚,走到哪也不耽误你玩是吧?”
老秦认为这是夸奖,有男人想骚,还骚不起来,他洋洋得意:“俩孩子都出去了老婆天天逛街美容,老子辛苦半辈子,找点乐子怎么了?对不起谁了?”
陈延捏着手里的花生壳,冲他脸扔过去,真是懒得搭理他。
老秦这段时间过得有点憋屈,他和蒋垣并不对付,已经不仅仅是蒋垣坐在老秦最想要的位置上膈应他的问题了,而是工作上的冲突,他连续两个案子被蒋垣毙掉,很难不怀疑姓蒋的刻意给他穿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