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chapter88 平安扣
chapter88
蒋垣把陈延摁在栏杆上很久, 盘山公路的下面便是悬崖峭壁,灌木丛生,黑灯瞎火, 摔下去不死也得瘫。
一开始,陈延还能跟他势均力敌地对打, 但他逐渐呼吸不畅, 四肢缓慢地脱力,不再挣扎了。
蒋垣的额角暴起青筋, 眼睛越来越红, 浓黑的眼睫湿润,像会滴出血来。他的情绪极其复杂, 恨他们相爱;也嫉妒,他这样的烂人凭什么?
山谷里的风吹上来,把他的头发吹乱,荡在眉间。明明他的手里掌握着别人的生死, 习惯居高临下看别人的人, 此刻眼里却盛着化不开的哀伤怅惘。
陈延看不懂蒋垣了。
他本来都觉得,死了算了, 蒋垣却松开手, 陈延得以喘息,他剧烈地咳嗽过后一脚踹开了他。
蒋垣猝不及防地向后趔趄几步, 他的身体早被酒精侵袭, 在巨大的爆发之后如同车子哑火, 陈延再次挥拳把蒋垣摁在了地上。
在陈延的意识里,男人不能心软,哪怕一秒。
他回过了神,一脚一脚踹在蒋垣的肩膀和心口, 用他们结婚的钻戒砸他的脸。蒋垣的脸颊、鼻梁被砸出一道道淤青血绺,陈延要把他的尊严全部粉碎!
蒋垣却突然消极到懒得反抗,他看上去想死了。
陈延瞧着他软弱的样子,“恨我怎么样,想剁了我又怎么样?命这个东西,就是这么残忍。你找不到她的时候,却是她最爱我的时候。”陈延的眼里要冒火星子,恨不得烧了眼前的人:“她现在已经没有心力爱不爱了,你无能为力,那就去死吧。”
蒋垣的嘴角一直在血,他舔掉了血珠子,脸上缓慢露出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轻蔑神情,他看着陈延,“蠢货。”
陈延看着他,到底谁蠢?
蒋垣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得嗓子里血水倒灌,胸腔都跟着痛,他说:“你现在急得像条狗,无非只是想争个输赢。好,我给你颁个奖,判你赢了。”
他真的疯了。
陈延愣了愣神,从他身上起来,还想揍他但没了力气,从衣服兜里掏出烟盒,消解地抽了一根,眯着眼,浓郁的烟雾从他的鼻腔和嘴里冒出来。
蒋垣曲起一条腿也坐了起来,拿过烟盒也倒出一根,只是刚放到嘴边,还没张嘴,已经干了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陈延不明白,那顿打他明明有躲开的余地,为什么不躲。
在静默且无垠的旷野里,天上的星十分辽远。
陈延仰望着它们,虽然笼罩在了他的身上,但也深知,这些星光是几十或者几百年前的,其实早就走远了。
陈延说:“我赢不赢无所谓,今天过后,你身败名裂就行了。到时候你看陆霓还会不会看你一眼。”
“你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点都不了解她。” 蒋垣终于费力地擦亮了打火机,香烟果然是好东西,能消解疲惫,也能麻痹神经。
对于他的笃定,陈延只觉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公路的前方有几辆轿车,迎面开了过来,最终在他们的商务车前停了下来。
金隆已经跟陈延约定好了时间,但迟迟不见陈延把蒋垣带过来,疑心他变卦,便亲自找了过来。
他带了人,几辆车把商务车团团围住,金隆从车上下来,随他下来的几个人手里拿着金属球杆,以防他反抗动手。
其实今天上午金隆就已经在媒体的镜头里看见他了,他站在台上致辞讲话,讲的是发展,格局,如何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满嘴的仁义道德,何其荒唐。
此时却是金隆第一次见到蒋垣本人,确实与过去大变样了。蒋垣正值盛年,身富力强。而自己却已经老了,脑力体力都走下坡路,连身高都会萎缩。
他上一次见到蒋垣还是好多年前,他和蒋成忠在酒店里谈事,在走廊碰见他,完完全全的文弱少年,长相秀致,眼神清澈,像丢一根骨头就能骗走的小狗。
金隆说:“好久不见啊,小蒋。”
蒋垣从地上站了起来,脚步些许踉跄,他把烟丢到鞋底踩灭了,没有理会对方。
金隆笑笑,说:“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请你去我那坐坐,看你的意向,怎么不太乐意呢?”
蒋垣抬目,漫不经心地道:“请我去,要带这么多人来?未免太兴师动众,我还没那么大的谱儿。”
金隆头一歪,客气道:“有,你当然有了!”
蒋垣一动不动,刚刚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金隆手下的人要看他的意思进行下一步举动,准备“请”蒋垣上车了。
金隆倒没有那么急,他朝着蒋垣走了几步,说:“我老了,脑子比不上你,你轻轻松松设个圈套,我半辈子的心血都断送了。”他看着蒋垣,“我想向你请教,可你太聪明了,我又怕你再使什么阴招。只能用这个传统的笨方法。”
蒋垣抬手蹭了蹭嘴角流出来的血,没纸,只能往衣服上擦。此时的酒也醒了大半,他低头看着此时自己的样子。
他从来都精致干净,进门摸把手都会立即洗手,没这么狼狈过。
陈延对这情形无动于衷,他无聊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然后去了车里。
这是蒋垣和金隆的恩怨,与他无关。
今晚落个什么下场,都是蒋垣的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他的仁慈。
金隆看蒋垣的表情,后者总是心不在焉,没个恐慌的表情。
社会在进步,但他的手段从来没有变过,他跟蒋垣说:“你知道,人从二十几层的高楼上跳下来是什么下场吗?”
蒋垣终于被唤起了注意力,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哦,当时你回北京了,没碰着。”金隆跟他描述,是诛心,也是威胁:“你爸那个现场我就在,牙和眼球全都飞溅出去,别说五官了,身子就跟滩烂泥没区别。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法医是连泥一块儿把他铲走的。”
*
陆霓察觉基因的强大,自己是从乡野间出来的,以后肯定也会融合回乡野。
她在小龙家这边待得太自在了。白天和兄妹俩一起摘枸杞,桃子,各种农副产品,她仍旧认识山上的许多药草,野菜,野果。
小龙把收上来的东西拉到镇上的统一回收站,卖了钱,再买肉和菜、零食回家。
吃过晚饭,躺在院子里吹风,看电视,吃着水里湃的冰凉的西瓜,时间都变得很慢。
小龙的奶奶说她大城市来的,没想到适应挺好,活儿也干得这么漂亮,陆霓没说自己的出处。
曾经有人说她是山上下来的猴子,没经过教化,动物性极强,其实也没错。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陆霓是准备多待一段时间的。
这天上午,小龙骑着电动三轮带她出门赶集,下了雨,路窄且滑,拐弯的时候三轮车直接翻了。
陆霓和妹妹都掉进了水沟里,车厢卡在身上,压得两人眼冒金星,妹妹张嘴就骂哥哥:“你怎么开的车?我就说我来开,你非要逞能!”
小龙连忙爬起来,查看两人的情况,对陆霓说:我不是故意的。
妹妹说:“没人说你是故意的,我的意思就是你太没用了。”
小龙把车从陆霓身上挪开,才空出来手,又说:你上次还不是把我的腿给摔骨折了?就一张嘴会说。
“你烦死了!”妹妹道:“你还没嘴呢!”
这真是戳人痛处。
陆霓的脑袋晕晕乎乎,抬手让他们别吵了,她不太妙,比不上他们小年轻有活力。兄妹俩把她扶起来,问她:“姐姐,你感觉怎样?”
陆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这河沟是常年干涸的状态,她也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走吧。”她说。
是妹妹先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坏掉了,只有半个圆环挂在锁骨上。
陆霓今天戴了那条翡翠项链,她刚刚摔到石头上,平安扣摔成两半。她的脸色不怎么好,兄妹俩见状,立即帮忙找断掉的半截,很快在泥土里找到了。
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岁岁平安,还好人都没事。”
陆霓点了下头,看着断成两截的平安扣,心里咯噔一下。也许她的年纪渐长,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心思深沉,殚精竭虑,也信了寓意的那一套,是平安扣给她挡了灾。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干脆把项链取下来。这个翡翠的平安扣她很喜欢,但现在只剩下钻石了。好在钻石坚硬。
之后的几天,陆霓白天黑夜总是惴惴不安,吃不好也睡不好,很莫名。有时候睡到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急得满头大汗,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人都有规避危险的本能。
她没办法在这继续待下去,立即收拾了行李回北京。
直到回到家里,落地平安,她才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
她找了会修复首饰的朋友,看能不能把项链修回原样,朋友给她提供了两个方案,用胶水粘,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断口。
要么就是用金属片衔接,重塑了风格,却太不和谐了。
以陆霓对美观性的要求,两个方案都不想选。
第89章 chapter89 值得吗
chapter89
陆霓最终还是两个方案都没有选, 朋友说:“我就知道你这种完美主义的人,是不会接受修复的,不如重新做一个吧。”
陆霓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重新选料子,按照原先的尺寸磨。
“这个款式挺好看啊, 你自己设计的吗?”
“别人送的。”陆霓有点焦躁地回答。
“这个翡翠的成色好, 和钻石搭配很和谐呢。”这年头还有人送手作的首饰,现在男的为了装逼, 对美女不都甩手送奢牌以显阔气么, “提前跟你说,玉石都是自然的, 再选不会完全一样哦。”
“那怎么办?”陆霓此时的反应就显得有点呆,好像必须要一模一样。
“你自己戴的,又不用跟谁交差,什么怎么办?”朋友好笑地看着她。
陆霓没法说自己在想什么, 沉默着去选料子, 好的玉石不少,但陆霓始终觉得没有原配的水头好, 没那么绿, 也没那么透了。
朋友把碎掉的平安扣用纸包了起来,告诉陆霓:“有个古老的说法, 这个翡翠是替你挡了突如其来的灾祸, 你回家找块儿红布, 一起埋在土里。”
饶是早就听过这一类论调,但陆霓再次听了之后,心事又加重一分。
她回到家照做,埋进了花盆里, 兴许是白天的心理暗示过分厚重,晚上陆霓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她在凌晨醒来,大口呼吸着,心里却无端地难过起来。
其实想想,于她来说唯一不好的消息,无非是蒋垣离开。
他们再一次,相忘于江湖。
这天,陆霓在微信里找赵娜做一些简单的客情维护。她说,今后虽然自己会减少在花店出勤的时间,但已经跟店员说好了,给她的折扣永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