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露白在小地方呆的久，以前在阳城时也没机会到这样的地方来吃饭，初进饭店就让她觉得这里很气派。
卫韶虽然和苏鸿离了婚，但俩人一进包间，自动坐在了一起，两人之间也不复之前在外面时的疏离与客气，说起话来脸上都带了笑。
苏彦青像个迎宾员一样，给每个长辈拉好凳子，让大家依次落座。
虽然一切看起来很正常，但被苏彦青安排好的宋露白觉得这屋里充满秩序。
孩子被安排到了另一桌，看着乖巧坐在那边却频频朝她望来的闺女，宋露白安抚的对俩人笑了笑。
卫家全是文化人，卫扬的姐姐们嫁的也全是文化人，虽然苏鸿和卫韶离了婚，但宋露白能看出，苏鸿这个学者在这包间里还是有举重若轻的地位。
一大家子多年未这样相聚，但在包间里，大家说话还很客气，就连说话都要保持音量。
宋露白和卫家的人都不认识，席间能轮到她说话的时候也很少，此时她是一个观察者，试图让自己在这里显得没那么突兀。
都一个小时了，苏鸿还在喋喋不休，其余人吃的也很克制，宋露白发现大家坐在那身体保持的姿势、眼睛的目光、拿筷子与碗的姿态、咀嚼的口型、放筷子的位置、可以夹菜的区域、夹回来的菜分几口吃下都像是按照辈分落座的座位一样带着秩序。
苏彦青的父亲苏鸿就是这间包间里秩序的最大维护者。
明明之前还显得很健谈的苏彦青在席间都不怎么说话，看起来还挺稳重。
看的出来，这一大家子的礼数很多。
她不多言，也不多伸筷子，好在卫扬时不时给她夹点菜，让她不至于这么难熬。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才散场，俩闺女早就昏昏欲睡，等出了饭店，宋露白和卫扬怀里一人托了一个。
卫韶和苏鸿出了门后又开始装作互相不认识。
宋露白蹭了蹭卫扬的胳膊，小声问：“大姐夫现在在干什么？”
卫扬侧身在她耳边小声说：“图书馆整理书册，还是去年调进图书馆的，之前差点去村里了，我感觉时局快要好了。”
宋露白觉得苏鸿那身气质和谈吐，除了是封建大家长，看起来少说也能当个s长级别的人物。
不过离时局明朗还得三四年呢，估计到时候苏鸿又是另一番际遇了。
卫扬小声说：“等会回去咱再烤点红薯吃，你肯定也没吃饱。”
席间光听大姐夫和三姐夫那几人说话了，他也说了不少，动筷子的次数少，进肚子里的食物自然也很少。
宋露白笑着说：“你们家以前都这样？”
这样的饭局，一年一顿就够了。
卫扬小声说：“我从部队里回来之后发现就这样了，大姐夫这个人，学问高，讲究的也多，我们家的人又敬老爱幼，愿意配合他…”
说到这里，卫扬自己都忍不住笑场了。
“还好，咱们离的远，用不着经常见到他。”
夫妻俩都笑了。
宋露白的大专学历在卫家都不够看的，席间苏鸿还提点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歇下继续进步的脚步，她只能说好。
好在他只是说了这几句，不然她得像凳子上扎了针般坐立难安。
“舅、妗子，等等我。”
苏彦青提着食盒跑到近前，拍着食盒得意的说：“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没吃饱，所以在定菜的时候就提前定了两个菜打包，一会儿回去咱们再一起吃点。”
因为怕他爸说，所以晚上苏彦青压根不敢开单位的车出来得瑟，此时也只能和大部队一道往回走。
在前头和二姐说话的卫韶回头说：“你还挺体贴。”
苏彦青反问：“妈，你吃饱了吗？”
卫韶转回头不说话了。
苏彦青小声说：“以前只要出门去饭店吃饭，我就没吃饱过，和我爸一起吃饭，和上刑没区别，都得提前吃饱了再去，我庆幸她俩离婚了。”
虽然是假的，但不用天天见他爸，日子真是清爽多了。
宋露白：“…”
这话你咋不敢在席间当着你爹的面说呢？
卫扬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平平却充满嘲讽：“刚才吃饭的时候哑巴了，出来了话挺多。”
苏彦青哼道：“我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好在在离开首都之前宋露白都没和苏鸿一起再吃饭，每顿饭都吃的挺尽兴。
短短的五天，一家四口去百货大楼买了衣裳，去吃了同和居的鲁菜、鸿宾楼的清真菜，还在天安门前拍了几张照片。
每天的生活都很丰富，孩子很开心，宋露白也很开心。
临行前，二姐给她们送来了一些鱼虾干和糕点。
孩子去院子里玩了，大姐卫韶对宋露白二人说：“俩孩子不够，你俩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孩子多了家里热闹。”
二姐附和道：“是啊弟妹，趁着还没三十，再生一个，身体也更好恢复，要是再过几年，恢复不好，落下毛病的可能比较大，高龄产妇出问题的概率很大。”
宋露白还没说话，卫扬就说：“她倒是再想生一个，但我身体有点毛病，医生说往后估计生不了了。”
宋露白：“…”？
大姐二姐立马紧张。
“啥毛病啊，你咋回事？”
卫扬轻咳一声开始瞎编：“那边冬天太冷，那一年我掉冰窟窿里了，身体落下一点小毛病，去看了医生，你俩别瞎操心了，我有俩闺女已经很满足了。”
卫扬说的毛病涉及那方面，即使知道不该继续深问，卫韶还是紧张的说：“你们那边哪有好医生，医疗资源落后，我去帮你找专家，你走之前去看看。”
卫扬正色道：“姐，有些事不是找医生就能治好的，这事你们别管了，我们没觉得哪里不好，我媳妇一次生了俩，我觉得孩子够了。”
宋露白生孩子时的惨叫声他还记得，那时他在门口都吓惨了，再生一个，他媳妇还得遭罪，他才不舍得。
卫韶俩人刚才没有明说想让宋露白再生个儿子，此时知道是卫扬的身体有问题，再看向宋露白的眼神里难免有“对不住”她的情绪。
宋露白：“…！”
行吧，你们这样看我我也是接受的。
第436章 回程
卫扬的一番话让卫韶几个姐姐觉得宋露白嫁给卫扬吃亏了，于是在走之前又多给宋露白和俩闺女添了些东西。
火车的卧铺车厢里，宋露白一家四口正在吃卫韶给她们准备的方便面。
此时方便面算是稀罕玩意，买方便面不但需要粮票，一袋还得花一角五分钱。
卫韶给她们一家准备了十二袋。
都是第一次吃这稀罕东西，开水泡软后加入调料包就能吃，一家四口都觉得很神奇。
吃完泡面，宋露白拿出盒子里的芝麻饼给大家分了，她悠然的对卫扬说：“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在卫扬说出自己身体有毛病时，他的几个姐都觉得她吃亏了，宋露白产生了姐姐们送这些东西是怕她跑了的错觉。
虽然她们催生让她觉得不舒服，但想到那么多年都见不了一次，在一起过日子的始终是她和卫扬，别人掺和不到她们的生活里，她心里也就舒坦了。
芝麻饼香甜不腻，芝麻香很浓郁，卫扬一会儿就干掉了小半盒。
宋露白想起从前在石城，他把家里人给他寄来的甜食分给她一大半，理由是他不爱吃甜的。
想到此处，她噗嗤笑出声。
俩人之间坐着孩子，宋露白靠向墙壁，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卫扬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让她觉得心安。
火车在石城停下，因为是半中午，一家人在火车上也都吃饱了，便雇了个驴车往烟站去了。
这个季节烟站正在收烟，宋露白一家人到的时候张翠正在烟站的院子外忙活。
“哎呦，你们咋来了？”
张翠没想到她们会突然来，忙把张建设兄弟俩喊来，让兄弟俩带着宋露白她们进院子休整。
“张翠你也去吧，你闺女女婿难得来一趟，你把人安顿好了再回来忙活。”
张翠和人客气几句，把身上的灰拍了拍，领着闺女一家进了院子。
还是那两间大屋子，里头空旷的很，没什么家具，墙上挂着布和日历，看起来就清贫。
张翠和宋露白说了几句话，掏出两块钱让张建设去村里买只鸡回来。
宋露白和卫扬没拦着她，反正等走的时候，俩人会留下一些钱。
张翠喝了一茶缸的水说：“我还不在这陪你们说话，这几天正收尾呢，忙的不行，让和平带着你俩去村里转转，等我忙活完了晚上给你俩炖鸡吃。”
烟站里的人都在忙活，不少村民都在等着过秤，张翠确实歇不了，交代过后匆忙去了。
张和平和卫扬并排在一起比了比个子，然后摸着头说：“我的个头在村里年轻人里属于高的，还比姐夫低十来公分。”
卫扬说：“你今年十五了吧？现在个头不算低，还能再长几年，能到一米八。”
十五了，马上到年纪下乡了。
宋露白问：“学习咋样？”
张和平说：“还成，我考上高中了，建设也考上了，我俩今天才从学校回来。”
宋露白总算有点欣慰的感觉了。
十六岁就到了文件上规定的要下乡的年纪，这兄弟俩都在读高中，等高中毕业虽然还是得有一个去乡下，但文化程度稍微高点，往后准备高考也轻松点。
“高中也得好好读，不能贪玩。”
张和平虽然老实点头，但还是说：“姐，读了高中得有推荐才能读大学，那要是我们读不了大学，往后该咋整？”
宋露白问：“妈咋说的？”
张和平老实说：“妈说我和和平得有一个进烟站，先当烟站的员工，我和建设都不想在这，要是非得有一个人下乡去，我和他谁去都行。”
宋露白点头说：“不管以后谁下乡，往后都得继续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