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棉笑得前仰后合,林慧君也跟着被逗笑了,女儿口中的阿吉实在是可爱灵动。
听得她都想见见这个孩子了,敏敏也有一段时日没见了。
林慧君惋惜:“早知道你家里这么热闹,我就带着你爸一起去住几天了。”
儿子在部队里服役,只有周末能抽空回来一趟,小女儿周内住在单位的宿舍里。
大女儿前些日子搬去了市里住,父母最近忙着修院子,还不让她帮忙。
家里就剩她和丈夫两个人面面相觑,无聊得很。
听母亲这么一说,陈木棉这才想起回来好一会儿了,都没看到外公外婆。
“外婆修院子为什么不让你们帮忙啊?他们能行吗?”陈木棉担忧地说。
林慧君也很头疼,“你外婆非说要和你外公重新体验一下,当年刚结婚的时候一起修院子的感觉。”
“说我影响他们回忆青春。”
陈木棉被母亲的话勾起了兴趣,转头和季瑜对视了一眼,季瑜微微点头应下。
“外婆一把年纪了,还挺时髦的。”陈木棉笑着附和。
林慧君挽起袖子,“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带了那么多菜回来,晚上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我想吃火锅!”
“火锅有什么好吃的,一点营养都没有,全是调料味。”林慧君吃过几次火锅,她还是更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健康。
陈木棉理直气壮地说,“怎么没有营养了,里面有肉又有菜,还能一次性吃到很多好吃的。”
她见母亲不信,还拉着季瑜一起,圆润的杏眸紧紧盯着对方,“季瑜,你是不是也觉得火锅很好吃,很有营养?”
林慧君嗔怪:“你也不问问季瑜喜欢吃什么。”
季瑜把玩着陈木棉的手指,捏捏指尖又摸摸手背上的小窝,笑着附和,“棉棉喜欢吃的我都爱吃。”
“行吧。”林慧君见小两口自己愿意,也只得妥协,转身走到丈夫身边催促。
“永良,你的报纸怎么还没看完,我都要去做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陈永良像是没听见妻子说什么一样,身子微微佝偻着,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的报纸也被捏出了褶皱。
“永良?”林慧君伸手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
陈永良这才回了神,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抬眸望向妻子,两个眼眶还在微微泛红。
“怎么了?你刚刚问我什么,我没听见。”
林慧君以为他又是被报纸上刊载的文学作品感动得落泪,便也没多想,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哦哦,我都行,你看着做吧。”陈永良失魂落魄地说,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巴。
林慧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狐疑地看向了丈夫手中拿着的报纸,“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下一秒,她也怔住了。
只见那报纸上寥寥数语,便写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钟骞书,我国著名的文学家、翻译家,生于一九三一年,卒于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日,享年六十七岁。
第123章 父母爱情我们那个年代,哪有什么自由……
“唉,钟先生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是好事啊……”林慧君长叹了一口气,揽着丈夫的肩头,宽慰道。
陈永良依然红着眼眶,说不出话,转身抱住妻子纤细的腰身,缓缓闭上眼睛,平复内心的情绪。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还这个样子。”林慧君笑得温柔,安抚的动作如出一辙,像是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会儿我给你做一碗疙瘩汤,喝了就好了。”
陈木棉和季瑜两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没看懂父母之间发生的故事,但好像被撒狗粮了。
片刻后,林慧君去厨房准备晚上吃火锅的食材。
陈永良也起身回房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略显破旧的散文集。
封面和纸张的颜色都看得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整体还是被细心爱护着的。
“《西北苦旅》?这不是爸你以前最爱看的那本书吗?”陈木棉随手翻看了几页,“怎么突然又拿出来了……”
陈永良重新坐下,从兜里掏出几大颗完整的生蒜,慢吞吞地剥着皮。
这是他刚刚去厨房里领的活计,剥好的蒜瓣还要捣成蒜泥,林慧君做火锅蘸水的时候要用。
手里有活计做着,他的心情也稳定了一些。许是今日的天气不错,又或许是喜爱的作家突然离世,怅然若失。
陈永良难得在孩子面前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他和钟骞书之间的渊源。
他很小的时候,村里突然多了很多外地来的年轻人,每个人都长得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也很笨拙,一看就和他们乡下人不一样。
与此同时,后山的猪棚旁边,也多了几个瘦弱的中年人,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
陈永良那时候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叫陈柱子。
家里穷,没钱上学,他每天还要早晚两次去后山割猪草,时不时指望着能捡些山货打打牙祭。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认识了钟先生,他帮钟先生和其他人做饭,钟先生教他写字读书,还给他起了现在的名字,永良,永远做一个善良的人。
几年后,钟先生被县里来的小汽车和领导接走了,临走前安排陈永良去了县里的中学读书。
钟先生: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能在首都再见。
“只可惜,读完高中,因为一些变故,我也没办法继续读书了,只能回家里种地。”
现在再提起当年的往事,陈永良的神情很平淡,平淡得像是在讲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故事。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究竟有多崩溃和狼狈。
直到……林慧君的出现。
林慧君不认识钟骞书,只是听说他喜欢读书,便在相亲的时候送了他一本新出的散文集。
陈永良兴致缺缺地随手翻开,怔愣地抚摸着内页上的作者名字,钟骞书。和钟先生一个姓。
林慧君安慰人的角度很独特,“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事,心里难受,这本书我听人说讲的是作者自己的故事,比你现在苦多了。”
“你难受的时候,多看看这本书,就不觉得自己日子苦了。”
林慧君没说出口的是,散文集的最后一篇是作者从西北回家之后的故事,三五好友一起重聚,日子平淡安稳,也算是难得的幸福了。
她希望陈永良能振作起来。
回家后,陈永良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如痴如醉地看完了书中的内容。
钟骞书,原来这才是钟先生完整的名字。
陈永良这才知道,钟先生在来村里的时候,几乎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孩子,一尸两命。
他在书里写到:地下寒冷孤寂,我多么希望自己能一起去陪着婉宁和孩子。可婉宁走前逼我发了毒誓,让我替她和孩子好好活着……
也正是因此,林慧君才会在看到讣告的时候,说出了那句话,“钟先生终于得偿所愿了,是好事。”
陈木棉举手提问,“所以您和我妈就是因为这本书在一起的吗?”
钟先生的故事她在书里看到过,但父母相识背后的故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陈永良把剥好的蒜瓣放进石臼中,撒上盐,再用力捣碎。
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声音温厚,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样,“认识之后,我们又偶然遇见过几面,但我家里穷,配不上你妈妈。”
一直等到一年后,村里的小学缺一位老师,陈永良在村主任的推荐下,有了正式的工作,才终于敢去林家提亲。
“后来就有你们几个了……”陈永良脸皮薄,此时被孩子追问他和妻子之间的故事,让他很是尴尬,不愿再多说。
“好吧。”陈木棉失望地收回期待的眼神,就知道从父亲的嘴里听不到什么。
“我去厨房看看妈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心生一计,起身向厨房走去,眼神灵动,脑袋后的辫子一甩一甩的。
季瑜宠溺地看着老婆离去的身影,转头和岳父两个人沉默对视。
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越来越尴尬,季瑜无措地搓搓手,想说点什么。
眼神四处乱飘,突然看到了门后放着的拖把,他立刻有了主意,起身开始拖地。
季瑜:手里有活计干,就不会再尴尬了。
厨房里,林慧君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洗净的蔬菜和切好的肉类一个个都在盘子里码放整齐。
陈木棉东张西望了一圈,八卦的心跃跃欲试,“妈,你和我爸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林慧君面露羞涩,背过身子,含糊地说,“我们就是相亲认识的。”
“这就没了?”陈木棉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后续,失望地问道。
“没了,我们那个年代,哪有什么自由恋爱,都是家里介绍的。”
林慧君见女儿还想继续追问,连忙转移话题,“我今天学了一个新的火锅汤底……”
怕女儿吃太多重油重辣的东西不健康,她今天做的汤底很是清淡。
陈木棉愁眉苦脸地摇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妈~您这哪是火锅啊,也太清汤寡水了吧。”
“这是我专门拿牛骨头熬的汤底,很补的,你等会儿可以先喝一碗汤。”
这是林慧君从电视上看的方子,人家南方人就这么吃的。
牛骨原汤里涮上切成薄片的牛肉,加上蔬菜自身的清香,别有一番风味。
林慧君给女儿看自己调的蘸水,海鲜汁里加入了自制的辣椒酱,还有很少的二八酱。
她递给女儿一双筷子,“尝尝?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陈木棉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是很清爽的口感,像夏天吃的凉面一样。
林慧君依旧温柔地笑着,眼角几道细纹若隐若现,她的女儿她还能不了解吗,就是一个小馋猫。
说话间,锅里的汤沸腾了。
林慧君打开锅盖,浓郁醇香的牛肉汤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除了牛骨,她还放了一些萝卜片和葱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