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和杨锦钧打招呼,又和善地与贝丽交谈,说我真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杨锦钧冷眼看着贝丽惊喜地说真是美好的巧遇,心想,还是高估了她演技。
今天发挥得非常一般。
水平忽高忽低,还需要锻炼。
他本不耐烦这种小事,但贝丽手握照片不肯删,这样拙劣的小手段,让杨锦钧不得不坐在这酒吧中。
即使是清吧,没有聒噪的音乐,可杨锦钧极度厌恶酒精,每一杯都能杀死他,偏偏贝丽还小口小口喝着。
李良白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这儿?就为了这点小事?
他被渣男夺舍了?
寒暄几句,无需说来意。
杨锦钧先介绍贝丽,他说不出“朋友”,本想说是“学妹”,一低头,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头发柔顺乖巧,说出口的,竟然是“petite soeur”(小妹妹)。
Elodie惊讶,oh la la——又称赞,你们很像呢。
贝丽惊讶地看杨锦钧一眼。
她没想到他会用这个词。
杨锦钧面无表情,心想刚刚我在说什么别看我了笨蛋不如杀了我。
冷不丁,又想到去年和贝丽的哥哥打网球,真正的兄妹,长相才真像。
老外就是虚伪。
就算他随便指个男的说是小妹妹,Elodie也会微笑着说您妹妹真英俊呢。
杨锦钧继续聊天,进入正题,暗示Elodie,或许,下一周,她和她的丈夫可以再来这个酒吧中愉快地喝酒。
点到为止,Elodie也懂了,亲切地问贝丽,有没有准备好重回法兰。
贝丽说,能和您共事,我非常荣幸。
Elodie称赞她勤奋又努力,有Leo这样的哥哥,她竟然还会选择申请法兰的学徒。
杨锦钧也想,是啊,李良白怎么想的,没听说白孔雀有经济问题啊,怎么连女朋友都供不起了?还得让她一边做学徒一边上课?
还会不会照顾女朋友?
事情在愉快的聊天中结束,都说了是兄妹,在Elodie的视线下,贝丽自然地坐上杨锦钧的车。
他面无表情:“你还真准备让我送你回去?”
“当然不,”贝丽如实回答,“我担心你会偷偷潜入我房子、删掉证据。或者,找几个流浪汉和小偷,偷走我的手机,打击报复。”
“是啊,”杨锦钧说,“我还会直接买通意大利黑/手党,花钱干掉你。”
贝丽呀一声,坐正身体,侧身看他。
“我随口说的,”杨锦钧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开玩笑。”
有必要解释一下,否则她会当真。
杨锦钧不希望她真去联络黑/手党。
“我知道,”贝丽一笑,“这是犯法的。”
杨锦钧心想,你跟着李良白那种人,居然还能知道犯法的事不能做?
贝丽说:“等Elodie离开,我就下车。”
杨锦钧不想和贝丽坐在密闭空间中。
她的香味正在侵犯他。
她问:“你和她交换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提她的丈夫?”
杨锦钧懒得理她。
贝丽却继续猜下去。
“让我想想,你告诉她,下周她和她丈夫还能在这个酒吧中愉快喝酒,你强调了’这个酒吧’和’愉快’——她丈夫要离开巴黎了吗?你可以控制这点?她昨天和你聊天,也是在请求你,对吗?”
杨锦钧不能继续保持沉默。
她可能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网络用词,开户还是开盒?
她能从一句话推断出事情前因后果,再说几句,说不定连他的住址和身世都能爆出来。
杨锦钧厌恶被“挖掘”。
他生硬地打断贝丽:“你不渴吗?”
说这么多话。
“不,”贝丽拒绝,“我不喝其他人给的水,谢谢。”
杨锦钧气笑了:“刚帮了你,转头就是其他人了?”
“因为你也不想和我相处吧,”贝丽说,“你的表情这么说。”
杨锦钧暗骂一声该死。
“你应该去英国,”他说,“那里比较适合你,中国的福尔摩斯。”
贝丽怔住。
她在这瞬间想到,上次和严君林的调侃,那个“小福尔摩斯”。
生活中的玩笑话,说过笑过,像轻松吃掉甜美的桃子,又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猛然发觉,那颗被随手丢弃的桃核,已经长成一株壮硕、无法忽视的桃树。
……不知道严君林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杨锦钧敏锐地觉察了贝丽的黯然。
他皱眉。
——刚刚哪句话说重了?她这么脆弱?
“我送你回去,”杨锦钧说,“你住哪里?”
她拒绝:“不要了,我害怕黑/手党暗杀我。”
杨锦钧:“……”
“以前都在宣称什么国外从不搞人情世故,原来都是骗人的,”贝丽说,“其实全世界的人都一样。”
“不然呢?”杨锦钧说,“人性都是相通的——哦,忽略你男朋友,他的确是略通人性,不,毫无人性的家伙。”
贝丽不想去纠正“其实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刚狐假虎威,虚张声势要挟了杨锦钧。
“我很意外,你请出我,居然只为一个小小的学徒名额,”杨锦钧说,“就不能有点出息?”
贝丽纠正:“不是请你,是威胁你。”
杨锦钧说:“下车,立刻。”
“好啦,是我请你,”贝丽改口,“我是在利用权力达成公平,不是为了破坏公平。”
杨锦钧嗤笑一声,无情戳破:“你想留在法国?我告诉你,法国人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做事逻辑,你想打入他们?难上加难。”
贝丽目前不想留在法国,但她不喜欢杨锦钧轻蔑的语气。
“你可以,”她反问,“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好问题,”杨锦钧打个响指,指了指坐在路边的流浪汉,“看到他了吗?我们之间的差距,和你们的差距并不大。”
“我知道你确实有些恶劣,但也没有那么糟糕吧,”贝丽同情地说,“在我心里,你还是比流浪汉好很多的——努努力,你有赶上我的可能性,别这么形容自己,你有点自卑了。”
杨锦钧说:“下车!”
贝丽干脆利落地解安全带。
“回来!”杨锦钧又叫住她,“先删照片。”
Elodie已经离开,她给杨锦钧看手机相册,在他面前删掉那张照片。
杨锦钧要求:“还有最近删除,我知道能恢复。”
贝丽点开,删除:“可以?”
杨锦钧纡尊降贵地点头。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关车门时,友好地和杨锦钧打招呼:“谢谢你今天的帮助,再见。”
杨锦钧一言不发,开车离去。
希望再也不要见。
两天后,杨锦钧遇到来巴黎度假的李良白。
后者还是那副样子,懒懒散散的,什么都喜欢,但什么都是玩一玩,没有真正的喜好,来巴黎玩,永远都是住着不同的豪华酒店,吃几家新有名气的餐厅,点评不同的菜品,盘算着出多少钱能挖走主厨。
有人吃完饭掀桌子,他李良白倒好,吃完后把厨师打包了。
杨锦钧本想打壁球,李良白一来,就约他去打网球。
两人打了四十多分钟,休息时,李良白站在小阳台上吹风,看着不远处的巴黎铁塔。
杨锦钧问:“怎么没带上贝丽?”
李良白回得敷衍:“在上课,她平时课程满。”
“课程满?”杨锦钧问,“那为什么还要签学徒制合同?”
李良白侧身:“什么?”
停了一下,他又自若地说:“她想积攒工作经验,麻烦你照顾了。”
“也不算麻烦,”杨锦钧意识到,李良白和贝丽之间似乎有不便明说的问题——他喝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静默片刻后,李良白看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在哪里遇到的她?”
法国和中国不同。
想精准定位贝丽的所在,并不容易。
她的同事、同学、好朋友,都不知道她的具体住址。
李良白已经计划好,弄个员工福利,去巴黎旅行,抽中贝丽的好朋友关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