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这孩子……”张净长吁短叹,看到严君林,又尴尬,“是不是你们年轻人都不爱早结婚了?”
严君林笑:“不是不愿意了,是更慎重。结婚是件大事,双方的感情,人品,家庭,都要考虑。”
张净喜欢严君林的说法方式,感慨:“哎呀,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您想给贝丽介绍什么样的?”
“啊呀,这个啊……”
张净想一想,开了这个话茬,她心思还真活泛起来了。
是啊,丽丽不肯回同德,不喜欢安稳的生活,将来回了国,也是要去沪城的;
严君林以后多半也要在那里定居,他见识广,认识的人有多,品行端正,和丽丽关系又好,他指定不会骗丽丽,让他介绍,靠谱。
“起码个头得高吧,”张净一条条说开了,“丽丽高,怎么着都得比她再高上半个头,不能要胖的,胖的不行,也别太瘦,得长得好看,才能配得上丽丽,学历嘛……也不能比丽丽差了。人得好,这个最重要,人脾气好了,才能说明他家庭父母关系好,将来丽丽结了婚不会被欺负。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我也不想有个事多的亲家公或亲家母。”
——家庭啊。
严君林想到李良白的母亲,笑了。
他扶了下眼镜,问:“这些都是基础的,还有吗?”
“得能赚钱吧,家庭条件不能差,别让丽丽有经济压力,”张净犹豫着说,“还得要清白,最好别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前女友,丽丽应付不来这个。”
这些话,张净不能直白地对女儿说。
毕竟她是妈妈。
尽管是同性,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但有些东西,张净认为不能和女儿聊,那样会有损“妈妈”的威严形象。
截止到现在,张净和贝丽谈起月经,都不能说月经,而是用“来事了”替代。
严君林说肯定。
他准备要走,张净叫住他,说东西落下了,是一叠文件,递过来时,严君林没接稳,散落一地。
张净连忙去捡,发现中文英文的都有,这么多,看起来还涉及到基因啥的,她关切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哦,前段时间,我抽空去做了两次详细的基因检测,”严君林微笑着说,“您之前不是说,怕我也遗传我妈吗?我担心,特意去检测了。”
“原来你上次出国是为了这个,”张净问,“结果怎么样?”
“我没有,”严君林说,“我妈的病应该不是先天性的。”
张净顿时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你姥和姥爷都没问题,你指定也没事。好啊,好啊,做完检测就更放心了。”
她送走严君林,又想。
怪了,严君林不想相亲,又告诉她这件事干啥?
来探望姥姥还带着这个?不对,可能他是想拿这些报告去见其他人?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张净拿起手机,给贝丽发消息。
「早点回国啊,你都一年没回家了」
贝丽也想回国。
但法兰沪城那边暂时不缺人。
强行调职的话,除非她愿意接受降职位。
到现在,贝丽才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割舍不下工作。
尤其是今年,法兰内部的小朋友变动很大,来了又走,贝丽团队里被塞了三个管培生,都需要耐心教。
犯了小错,贝丽也不会骂她们,而是耐心沟通。
她开始理解严君林了。
有时候,工作不单单是一个人的工作,尤其是中期,随着职位的上升,贝丽天然对下属有一种责任感。
Loewe不理解贝丽为什么这么拼。
之前Tom可没这么忙,贝丽现在连Lagree都不去上了。
Loewe虽然独享了一对一的指导,却仍怀念并肩训练、肌肉酸痛的时光。
“可能因为我是中国人吧。”
Loewe没听懂:“什么意思?”
“还记得吗?之前我和你提起过,我差点就没有收到法兰的学徒合同,”贝丽认真告诉她,“面试官认为我很好,但她宁可选择能力稍差一些的法国女孩,因为她潜意识中认为,那个法国女孩没有文化壁垒,更容易沟通。”
Loewe记起来了:“我当然知道。”
她们曾是一个团队的,当然明白。
一段时间里,贝丽甚至是团队中唯一一个亚裔。
“所以我更要努力,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贝丽说,“我做得好,做得出色,要给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她们再招募学徒时,就不会因为国籍产生’可能不便沟通’的顾虑,更愿意招聘中国女孩。”
Loewe好久才说了声“wow”。
“就是这样,”贝丽说,“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也想给其他求职、想要进法兰做学徒的中国女孩遮一遮偏见的光。”
Loewe说:“虽然我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但听起来很好。”
贝丽依旧亲力亲为。
欧盟新规下,品牌的包装需要更换材质,白人就吃“环保”这一套,大力推崇环保材料和可降解容器。为了扩大市场,品牌方也会践行“环保”,倡导简化包装,保护自然——实际上,这样更能削减包装开支的成本,盈利空间更大了。
恰逢巴黎美妆包装展会,贝丽叫上管培生Debby,一块去逛了逛。
结果差点被熏死。
贝丽去的时机不对,刚好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刻,人潮人海,各色人种聚集在一起,香水味,香氛味,人一多,体味也重。
不到一小时,贝丽脸色发白地离开,找了个小酒馆坐下,缓一缓。
Debby担心地问她,还好吗?
贝丽摆摆手,轻声说我先缓缓。
她看一眼时间,也不早了,让Debby可以结束工作回家;
现在,贝丽头晕难受,有些想吐,准备在这里缓缓,随便吃点什么,等休息好了,再回家。
Debby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贝丽点了些食物,酒先送上来,她对侍应生说声谢谢,刚伸手,眼前一暗——
白衬衫藏蓝色毛衣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走那杯酒。
杨锦钧寒意涔涔,微微皱着眉,看看手中的酒,又看看她。
“别喝酒,”他开门见山,“你怀孕了吗?”
贝丽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慌乱地四下看,还好,还好,周围人不多,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应该没人懂中文。
杨锦钧叫来侍应生,点了几道菜,以及两杯不含酒精的饮料。
“你最近没去上健身课,你的同事——那个叫做Loewe的女孩,说你近期胃不舒服,刚刚你看起来想吐,”杨锦钧对贝丽说,“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如果你真怀孕了,那也是我的孩子,告诉我,我们一起协商。”
“你在跟踪我吗?你怎么知道我想吐?”贝丽不可思议,“天啊你有没有接受过正确的性教育啊?全程戴套的话,还能怀孕的概率不亚于你出门刮彩票中一千万。”
“那就是有可能,”杨锦钧没有笑,盯着她,“告诉我,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
“经期刚结束,”贝丽不得不说,她很不情愿地袒露生理周期,“上个月正常,这个月也正常,我根本就没有怀孕,很健康,想吐是因为闻到不好的东西……你为什么那种表情?”
杨锦钧脸上的失望显然易见。
贝丽警惕:“你很想要孩子?”
——他该不会想让她生孩子吧?
杨锦钧说:“没想过。”
停了一下,又说:“但如果是你……算了。”
他脸色很不好。
那天不欢而散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谈话。
侍应生端上菜,牛肉塔塔,白芦笋,这是贝丽点的;
小牛头肉,生蚝、甜虾,香煎鲷鱼,烤章鱼,煎鸭胸——这些是杨锦钧点的。
他果然是个食肉党。
怪不得会啃她全身痕迹呢。
“放心好了,”贝丽主动安慰杨锦钧,不确定他是不是太紧张,“没那么容易怀孕的。”
杨锦钧想,该死,怎么会没那么容易怀孕。
贝丽还想继续未完成的道歉:“上次你走的太着急,我还没有正式向你表达歉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对你的伤害。”
“我感受到了,”杨锦钧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弥补。”
贝丽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无比地痛恨她。
他最恨那时的她。
那种被玩弄、轻蔑的感觉,远胜他读书时遭受过的一切。
窗外的灯亮起,天暗了。
杨锦钧说:“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贝丽说,“这里离我住处不远——”
“我的袖扣还没拿走,”杨锦钧语气不容置疑,“凑不成对,我心里不舒服。”
贝丽哦一声:“原来你有强迫症啊。”
“不然呢?只是一对袖扣而已,”杨锦钧说,“难道你以为它对我有什么重要价值?”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强迫症。
如果想强迫贝丽也属于强迫症,那他是有的。
贝丽忍不住想起和李良白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