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长话短说,既然你能看到这条视频,说明布兰多那个不靠谱的家伙最终还是遵守了我们之间那没什么约束力的约定。
“他会在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故里面假死脱身,成为一位真正的自由人,那是我答应他的。而你,也终将会想起那串数字,就比如现在。”
镜头里的文成看上去沉稳异常,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昭示着他心中的担忧。
“我不知道布兰多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将这份录像送到你的手中,但想必你已经想起了那段数字,这代表你被封锁的记忆已经开始松动了。
“我不知道这会是多久之后的事情,或许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或者更久,但你本身就有更加悠长的寿命,这是你经历的改造所决定的,所以不必过于在意。
“想要躲避深度的记忆清理,就需要将重要的信息埋入脑海的最深处。
“他们就快要找上门了,我接下来说的话,非常重要。”
文成再一次调整了摄像头,使其正对自己的脸。
那张比起现在要年轻不少的面孔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开始吐露对现在的文成而言堪称重磅的信息:
“希望城几乎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过,那台机器是我们的底牌之一,每一次启动都必须经过当前所有权限者的投票,而权限者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如果你对这一切都毫无印象,那么说明你的记忆也已经被彻底清理过,请记住,你曾经是一名议员,虽然我现在已经以这个身份为耻。
“无论你现在是谁,你的记忆都是虚假的,是那台机器强制进行赋予的,请不要相信一丝一毫。
“曾经的你,或者说不久前的我发现了叛乱的真相,当时的情况异常紧急,我被片面的信息蒙蔽,在他们的裹挟之下参与了叛乱,当然,我当时以为那是一次戡乱行动……
“弗拉基米尔已经以生命作为代价宣告了反抗的失败,但你还有机会,你的头脑是比力量更为珍惜的东西。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你才会重新想起一切,但时间从来不是遗忘的理由。
“我没有义务为你提供任何建议,你的理智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我要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
“所有的错误都必须被纠正,所有的叛徒,都要死。”
视频定格在最后一帧,双眼血红的文成面部表情狰狞仿佛野兽。
很难想象他是看着一个摄像头说出的这番话,隔着时间与空间的长河,现在的文成都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恨意。
此时的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呼吸浊重,面颊微微泛红,就像和不知道多久之前的自己起了共鸣。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靠着那种玄妙不可言说的联系,文成对曾经的自己的话已然信了三分。
那种要将牙齿咬碎的感觉似乎带着滔天的恨意,可即便是蕴含这样强烈的感情的过去,此时的自己也不记得一丝一毫。
若是过去的自己说的是真的,现在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刚刚的文成已经给出了答案,或者说他预料到了自己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遭遇。
被其他议员的人集体捕获,然后被那台机器抹消掉全部的记忆,最后被植入并不存在的过去,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
真的是这样吗?文成陷入思索。
他数十年的过去,他接受的教育、训练,他的忠诚,他的勤勉难道都只是一个机器制造出的泡影,一个用来填充空壳的泡影?
那现在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一具傀儡?还是一个仿生人?
文成已经步入了中老年,他激昂的热血并未沸腾太久,冷静的思考迅速占据了理性的高地,他陷入了真正的沉思。
可过去的记忆碎片实在过于纷乱,文成根本没有办法梳理好自己的大脑。
倒不如说,在看完过去自己的录像之后,文成的思维彻底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的过去,那些被自己称为虚假的东西,越是思考就越是虚幻,仿佛从被识破的瞬间开始便已经缓慢消散。
而他主观上却不愿意这些记忆消失,他虚假的过去正在褪色,真实的过去已经被击得粉碎。
人格是过去的一切共同铸就而成,无论真实或者虚假,他都需要一个过去。
可现在,两份记忆似乎都抛弃了他。
一种无力感包裹了文成,他仿佛再也无力反抗,即将坠入深渊之中。
他感到了些许困倦,那只一种足以令人惊恐的困意,就像是人在死亡之前感受到的恶兆,让他完全不想要沉湎其中。
文成有预感,只要自己现在陷入沉睡,第二天醒来的就将不再是自己。
在一切记忆都已经破碎的情况下,他只会剩下一具躯壳。
在身心的巨大痛苦中,文成挪动身体来到了自己的私人书桌前,向着一个通讯器号码发送了一条短讯:
“我以私人名义,邀请你进行一次上门问诊。
“文成。”
第372章 家庭医生
“滴滴~”
通讯器收到短讯的声音在地下室内回荡。
【天幕】放下了手中的扫把,驱动轮子向前滑动,来到了几个通讯器前。
不得不说,单对单通讯器是人类历史上最垃圾的发明。
看着面前几个明明信号款式都非常相似,但就是无法同步数据的通讯器,【天幕】发自内心的感慨着。
他一个个按亮屏幕,确认着到底是哪一个收到了信息,最终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林清流的授意下,【天幕】拥有大多数信息的知情权,比起一个智能机器人,他现在更像是林清流的私人秘书和保姆的集合体。
他的功能包括但不限于帮助林清流记录数据信息、做家务以及扩建他的秘密地下室,现在这里已经修好了一条通往一楼的通道,出口就在诊室的病床下面。
此时已经是晚上,楼上正在营业的是林清流本体留在这里的一具分身。
很快,短讯被展示给了刚刚关闭店门的分身。
而分身看到了,就意味着本体也看到了。
尖塔的休息室中,林清流本体正在借着终端的权限浏览着希望城的一些文件。
一些疑惑被解答,但更多的疑惑出现。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万卷”所说的那场叛乱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清流总觉得有一段时间上的真空期,无论从哪里都找不到对应的记录。
就在这时,他的另一具身体看到了来自文成的短讯。
虽然措辞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林清流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状态。
文成,果然出了问题。
如果说对方最开始对于心理咨询和催眠的防范意识还在正常人的范围内,那么“万卷”开始报菜名的时候就是林清流真的确认对方有问题的时间节点。
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名字会如此轻易的重复,也不认为一个军队明面上的最高统帅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至少在领导能力这方面,自己目前肯定是赶不上对方的。
林清流穿过透明的幕墙,化作一团虚影向着下方坠落。
尽管当前已经没有人敢于跟踪或者针对他,林清流还是下意识维持着隐匿的状态,毕竟现在出诊的是林医生而不是亚瑟。
当然,文成要是知道议长亲自给自己看病,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故意控制了一番速度,半小时后林清流来到了军队指挥部。
出示了身份证明之后,林清流很快被卫兵带到了文成的房间门口。
轻敲两下房门之后,内部很快给出了回应。
“请进。”
那声音平淡中蕴含着一丝虚弱和愠怒,仿佛多种情感交杂而成,最终反倒表现的毫无波澜。
林清流坐到了文成对面,看着面前略显虚弱的中年人。
此时的文成坐在椅子上,就像即将被困意吞噬,脑袋微微歪着,眼睛时不时张合两下。
“请您……清醒一点。”
林清流一秒就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作为一名军队的领导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有这种思维混沌的时候。
“你的能力。”
文成强打起精神,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
“你的能力在发动的时候,有概率看到对方的记忆对吗?”
他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既希望对方能够帮助自己缓解症状,又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他人窥探。
这样的好事林清流自然不会答应,他装作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非常兴奋的说道:
“文成阁下,经过最近几个月的练习,我已经能百分之百看到目标的记忆片段了!”
文成的嘴角勾起无奈的表情,短暂沉默后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记忆和思维出了些问题,请用你的能力帮助我缓解一下。
“诊金你尽管开口,现在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文成起身前往自己的单人床,非常自然的躺在了上面。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看到我的记忆的。”
说罢,他便再也难以支撑,直接失去神智陷入昏迷。
那可不一定。
林清流看着躺在床上的中年人,开始思考这是否会是一个陷阱。
他渴望更多情报,读取记忆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但未经对方允许,或者强制使用能力催眠读取会被尖塔视作攻击行为,所以林清流在发起审判之前不能对那些议员出手。
而现在,自己的面前就恰好有一个失去了议员身份,活的足够久,对当前的自己并无抗拒的记忆存储器。
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的林清流是真的能车翻绝大部分人类,少部分会威胁到他安全的武器也能通过权限化解,真可谓占尽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