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是这样，文成就越是冷静。

　　海因斯和弗拉基米尔此时至少是安全的，那么即便出现一些大家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整个团队也不至于立刻溃散。

　　众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间会议室前，一门之隔的房间内已经有一阵阵奇异的声音传来。

　　而那种声音并非人类所能够发出。

　　目标锁定。

　　文成的手抵在了门锁的感应区，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众人已经剑拔弩张。

　　会议室没有实验室那种提前安装好的消毒装置，这里的目标只能靠他们亲自消灭。

　　文成嘴唇微动，发出了行动前最后一道指令：

　　“小心。”

　　下一秒，他完成了身份验证，一马当先冲入了会议室。

　　此时的会议室中，足足十几人正在座椅上或者座位周围不断抽搐。

　　文成看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船长和副船长、物资调配的负责人、研究团队的两位生物学家，以及一些有些生疏的面孔。

　　那些面孔有的还保持着人型，有的则是已经露出了奇诡的表情，仿佛有什么东西借着他们的眼睛看向这个方向。

　　而在这些人的皮肤之下，似乎还有什么蠕虫般的东西正在不断游走……

　　“开火。”

　　文成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坚决的下达指令。

　　不过他还是这样做了，并且还在脑海中为自己想到了理由——

　　忠诚。

　　他对于人类的忠诚天地可鉴，当然他也同样忠于自己的长官。

　　那么，海因斯女士和弗拉基米尔卫队长的命令当然要严格执行。

　　液体燃料带来的高温火焰焚烧了房间里的一切，基本材料的性质又决定了其完全不会向着其他房间扩散的安全性。

　　火焰吞没了那些感染者，吞没了桌椅，吞没了房间上方的全息影像和摄像头。

　　另一个房间中，几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看着面前信号消失的通知栏久久不语。

　　良久，一人问道：

　　“现在，我们是不是该给自己起个新名字了？”

第381章 “亡语”

　　外星生命的感染者们被文成小队消灭两天之后，对于飞船整体的消毒和清洁终于完全结束，飞船内的禁足令被解除。

　　剩下的高层通过民主的表决全票通过了新的提案，新的权力机构诞生。

　　十位剩余的高层，加上一直保持作壁上观的弗拉基米尔，以及在之前的任务中贡献极大的文成共同组建了希望议会。

　　议会的十二位议员在律法上是相互平等的，在此之后的任何提案都必须获得超过半数的投票才能通过。

　　文成保持着对于人类的忠诚，带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加入了这个新的权力机构。

　　在希望议会成立当天，就有一项至关重要的法案被通过。

　　二十万个胚胎将会被随机选出，在一年的培育之后以正常人类的形式降临这个世界。

　　另外还有三十万个胚胎将会以五年作为培育周期。

　　与此同时，飞船自带的系统开始运转，维生食物（营养膏）的供给被提上了日程。

　　待到这些胚胎发育成青年从温室中诞生，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荒凉的星球表面、做不完的工作以及连自己都无法弄清楚的，充盈着大脑的基础知识。

　　他们的来历、他们存在的意义，都不会被刻意想起。

　　唯有当结束一天的工作时，他们才能够看到那高不可攀的尖塔，感叹人类曾经的繁荣和或许存在的美好未来。

　　再之后，他们会以正常人类的身份度过一生，有些婴儿会被自然孕育，有些则会领取到和自己并无关系的孩子进行抚育。

　　三十年后，这第一批被催熟的人类将会不可避免的进入大规模死亡期，待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议会的一切行径也都不再会有人记得。

　　这一天是新纪元的开始，从这一天起，不再有飞船，唯有尖塔耸入云霄。

　　以及这颗星球上唯一的人类聚居地——希望城。

　　在往后的时光中，异兽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城墙拔地而起，分割了希望城的内外。

　　至此，文成真正成为了一位大权力者，事情本该就这样持续下去，但……从来没有什么计划是完美的。

　　第一次变故发生在一年之后。

　　当二十万的催熟人类即将被激活时，议员们戴上自己的权限终端来到了被称为“一号”的精密机器面前。

　　能够修理这台机器的科学家已经死在了一年前的那场事故中，面对着这个与“黑箱”别无二致的科技，剩下的人们只能单纯的对其进行设置和使用。

　　权限认证通过，“一号”仪器开始运行，一位智者留下的后门被成功触发。

　　或许是因为预感到了自己一方的败亡，或许是为了给人性上最后一道枷锁，又或者是单纯为了复仇而留下的“亡语”……

　　在没有检测到目标权限者之后，被议员们输入的指令遭遇了篡改。

　　或者说，他们的指令被一道预设命令成功覆盖。

　　对大脑的影响和修正波及了整个希望城，也包括十二位议员自己。

　　所有人全都陷入了短暂的晕厥和昏迷，待到他们醒来，一层无形无质的浓雾已经永远笼罩在了他们的大脑中。

　　大部分的记忆得以保留，但思考能力却出现了退化。

　　一些原本完全不需要思索的常识变为了不细想就毫无印象的知识。

　　他们甚至想不起来降落到这颗星球的具体时间……

　　海因斯不再拥有令自己骄傲的冷静头脑，其余人也是类似……他们似乎都回到了那个暴躁易怒、听不进去任何劝告的青年时期。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个月，直接导致第一批催熟人类比计划中多在营养液中浸泡了半年之久。

　　文成或许是后遗症最少的一位议员——在最初的十二人中，只有他曾经接受过改造手术。

　　看着被降低部分思考能力的议员们，文成选择性的隐瞒了自己的底牌，并且在后续的十几年中稳步提高着自己的话语权，从议会的边缘人成为了智囊般的存在。

　　正当文成再一次以为人类步入正轨时，第二次变故出现。

　　弗拉基米尔最先发现了被十位议员隐藏起来的秘密，他以个人身份进行了深入调查，最终却一无所获。

　　他的行径暴露在了其他议员的眼中，此时已经是新纪元的第三十年，对于超能者的选取和使用已经成为了惯例，而议员中年龄最大的弗拉基米尔显然是一位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弗拉基米尔的原则其实很简单，他不支持当年的任何一方，但也不愿意看到流血事件的爆发。

　　在原则内的争斗，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外星生命实验体的泄露就像一场意外，以盘外招的形式宣告了争斗的结束。

　　面对这样意料之外的结果，弗拉基米尔虽然接受，但并不代表完全相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虽然步入了老年，但当初记忆的封锁也开始慢慢解开。

　　他开始重新梳理当年的一切，却发现部分资料早已在几十年前就被粉碎清除。

　　这种行为的意义自然不必多说。

　　于是他开始了私下调查，在毫无收获之后，一场面对兽潮的耻辱性大败夺走了他最后的一点威望——

　　私下调查同僚，对外战争不利。

　　在两人弃权的前提下，弗拉基米尔被内部弹劾成功，失去了议员席位。

　　五天后，他半边腐败的尸身出现在内城区下水道的出口。

　　文成接替了弗拉基米尔的职位、任务以及……疑惑。

　　怀疑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长发芽，一个更加周密的计划正在酝酿。

　　但文成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掌控军队本就是危险的，在弗拉基米尔死后，他成了军队派系的唯一议员，继承了对方权力的同时也继承了弗拉基米尔曾经面对的火力。

　　文成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自认为对人类无比忠诚。

　　直到一份文件打破了他的滤镜，击碎了他不愿醒来的美梦。

　　那是一份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文件，记录了一些会面、一些密谋以及一些胜利之后对于战果的瓜分。

　　在浏览过一遍之后，那些文件凭空消失在了文成的终端上，留下了一个陷入迷茫的人类。

第382章 吾有一友

　　文成起疑、文成调查、文成暴露、文成被洗脑。

　　属于文成的记忆结束了。

　　他的躯体被植入了不属于他的记忆，慈祥的议员们成了他的师长，而他也成了议员们最为欣赏的后辈。

　　无需过分细化什么，人类的大脑会自动补全一些所需的东西，于是虚假变得真实，不合理变得合理。

　　在完成了长达十几年的培训之后，文成成为了军队的领导者，但他的任何行动都必须上报整个议会。

　　直至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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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空间中，林清流看完了文成的一生。

　　被一片片拼图拼好的是原本文成的记忆，而轻易褪色的部分则是被那台机器赋予的假货。

　　但在林清流一视同仁的妙手回春之下，所有的一切现在都重新回归了秩序。

　　对于文成的经历，林医生表示很难评……

　　就像是一场电影，有前期的压抑，有中期的悬疑，但却唯独没有最后的畅快，仿佛是注定要以悲剧收尾。

　　可面对着如此庞杂的记忆，林清流却很难谴责这个男人什么。

　　少年时期的经历赋予了文成绝对的忠诚，这种忠诚甚至影响到了他的三观，让他以为能够登上这艘船的都是和自己一样忠诚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