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了屏风的边,指关节握到发白。
沈忌琛似有所感地蹙了下眉,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她,他眸光微动,趋于平静,如古井无波,岳溶溶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他拧眉别过眼去。
“文松。”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让她出去。”
岳溶溶走向他的脚步蓦然一顿,她抿紧了唇,想起高院首的话,终究没有再任性向前,掉头就走了。
文松愣住了。
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背过身去的沈忌琛眉头越皱越紧,嘴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线条,紧紧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岳溶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小厨房帮他熬药,还不许丫鬟告诉沈忌琛药是她熬的,怕沈忌琛知道就不肯喝了,还生一肚子气。
这一晚,岳溶溶没有睡好,院子里一点动静,她就惊醒了,这才知是大长公主来了。
她忙是躲了出去,大长公主恨她,她也不想见大长公主,可即便不想见,大长公主还是找上门了。
“岳溶溶,是我小看了你。”
凌厉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岳溶溶背脊一僵,转过身去,就看到大长公主站在身后,淬了冰的眸子凝视着她。
岳溶溶也直视她,没有行礼。
大长公主冷笑:“你还是这么傲气。当年听到嫖姚要让你为妾,说实话,你的行为的确震撼到了我,你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也出乎我的意料,若是今日你没有站在这,我会很佩服你,觉得你是个有气节的姑娘,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将嫖姚玩弄在鼓掌!”
她不在乎大长公主怎么想她,问她:“所以,大长公主如今想怎么处置我?”
大长公主微愣,她没想到岳溶溶这么直白,她也不绕弯子:“听说曲烈山如今还关在牢里。”
岳溶溶怒道:“你别动他!”
她的态度,让大长公主极度不快!这就是她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心心念念着别的男人!可笑她的儿子竟然还为了她差点送了命!一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冷静下来。
“我不会动他,我还会成全你们。”大长公主冷笑道,“我会放了他,让你们远走高飞。”
其实这一点在岳溶溶的计划内,她想过让大长公主帮她把曲烈山救出来,条件便是离开沈忌琛,这也是她当初进府的考量之一,离得近了,才会让大长公主觉得她是个威胁,她猜想大长公主会帮她,但当大长公主主动说出这个条件时,她的心忽然抽痛。
看出她的迟疑,大长公主拧眉:“怎么,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荣华富贵吧?”
岳溶溶把心一横:“大长公主多虑了,只是,我想要一个月的时间,等侯爷身体好些了再走。”
大长公主凝视她半晌,高院首的确跟她说过,现在的嫖姚受不了刺激,为了儿子,她只能同意,她沉默地点头:“希望你信守承诺,一个月后,我会让人放了曲烈山,给你们准备车马和盘缠......”
岳溶溶冷淡道:“其余不必费心了。”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也好,这一个月内,若是嫖姚要带你见太皇太后......”
“你放心,其余人,我不会有牵扯。”岳溶溶斩钉截铁道。
大长公主满意地笑了。
岳溶溶垂眸深吸几口气,想要摒弃心头的沉重,有些事不该沉溺的。她以为这件事有大长公主帮忙便会万无一失,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还有其他人牵扯了进来。
第52章 吃醋 有一点点吃醋。
甄溪坐在梳妆台前轻抚自己的脸, 脸上的淤青已经都消退了,她又多上了一层胭脂,气色才好点, 只是目光中再没了从前那份神气,幽暗的连她自己都心底一慌, 连忙对着镜子扯出一丝灿烂的笑来, 却力不从心。
她挫败又恼怒地将手里的胭脂盒砸向镜子, 想哭, 也哭不出来, 只干嚎了两声。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突然外头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坐直了对着镜子抚鬓,意态闲适。
丫鬟走进来低头道:“如夫人,外头有位姑娘找您, 她让奴婢把这支簪子给您。”
甄溪偏头,就看到丫鬟双手捧着的一支牡丹金簪, 她心头一惊, 接了过来:“她人呢?”
“她说在你们从前常去的那家糖水铺等您。”
甄溪立刻站了起来:“备车。”
马车停在了糖水铺门口, 甄溪下了车,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任含贞, 任含贞也看到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
甄溪走进去,在桌边坐了下来, 拿出那支簪子,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这支簪子是当初罗公子送给她,她离开锦绣楼时,将首饰全都送给了任含贞和张婧。
任含贞柔声道:“甄溪, 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是病了吗?”甄溪关切地看着她,因着当初她觉得任含贞帮助了她,她如今也只对任含贞有几分真心了,
任含贞眼眶一热,落下泪来,慌忙用手帕印去,低声道:“甄溪,你帮帮我,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甄溪念着旧情,握住她的手,疑惑道:“我听说你已经甄选为尚宫局的绣娘了。”
闻言任含贞痛苦地低下头去,哽咽道:“别提了。”
甄溪忙道:“好,我不提,你要我怎么帮你?”
任含贞含泪而笑,看了眼她身后的丫鬟,甄溪会意,让白桃去车里等她。
糖水铺的生意很好,像她们这样的客人有很多,没人会特意关注她们。
这时任含贞拿出了一张纸条,凝了甄溪一眼,推给她。
甄溪有些莫名拿起来一看,脸色从震惊到不可思议,然后逐渐兴奋。
“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岳溶溶居然有个老相好关在牢里?她是一直陪着那个男人从姑苏到京城来的?”
任含贞笃定道:“定然不会有错,这张纸条是我从宫里捡到的。”
那个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屈辱的夜晚,那日她被指派送衣服去苍梧宫,在园子里看到了这张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心慌意乱却兴奋不已。
进到寝宫才发现里头的人竟然是沈忌琛,她既惊且怕,却见沈忌琛神色有异,外袍已被脱下挂在一边,半敞的衣襟露出一点紧实的胸膛,她蓦地红了脸。
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后来她拼命求他,甚至说出岳溶溶另有所爱,根本不值得他宠幸,只为让他伤心从而要了她。
他明明那么痛苦难以忍受了,偏偏眼底却是冰冷的怒意,掐住她的脸,冷硬的手指几乎要将她的脸骨捏碎,望着她的目光尽是鄙夷和厌恶。
他说:“你连溶溶的一根手指都不如!”
屈辱涌上心头,任含贞蓦地闭上眼睛,紧紧攥住了手指,直到甄溪的声音传来,她才睁开眼,触及甄溪恨意下的激动,她松弛一笑,既然如此,那她就毁了岳溶溶。
“含贞姐姐,你要怎么做?”甄溪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任含贞红了眼,露出悲愤的柔弱的神情,她看着甄溪:“岳溶溶太过分了,即便我再善良再不计较,可她偏偏和我过不去,三番两次算计我,陷害我,我都躲去宫里了,她还是不放过我。”
甄溪攥紧了手指:“她就是这样的人,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
任含贞沉声道:“那我们就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也让她吃一回亏。”
“姐姐,你说怎么做。”甄溪坚定地看着她。
任含贞凑到她耳边低语:“昨日我去了一趟矿山牢狱,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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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溶溶这几天都躲着沈忌琛,生怕他见到她不高兴又加重了病情,这日一早她正要出房门,却听到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她吓得立刻扭身进屋,“砰”的一下撞在了门板上,她痛得差点呼出声来,连忙捂紧了嘴。
沈忌琛听到了动静,朝她这走了两步,院子里就传来贺敏轩高昂的声音。
“嫖姚!你能下床了!”
韩子羡道:“嫖姚又不是伤了腿!”
郑旭朝取笑道:“他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似的,崴个脚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呢!”
“谁躺十天半个月了!玉白,你看什么呢?”
薛玉白回神,目光从岳溶溶的房间移开时,正对上沈忌琛不悦的目光,他坦然一笑:“今日看上去脸色还不大好。”
沈忌琛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没什么事,你们别老来。”
贺敏轩哟呵一声:“我们来探病还招人嫌了。”
郑旭朝凑过去低语:“不是我们招人嫌。”
贺敏轩会意朝薛玉白看去,薛玉白面不改色。
岳溶溶贴着门板,能听到沈忌琛的声音就离着她的房间不远,过了一会,下人来说准备好了差点,请客人们去花厅小坐。
然后是贺敏轩欢乐的声音,他每回来,岳溶溶都能感觉到他无比快乐,她不高兴地撇撇嘴,来探病还这么高兴,也不怕被主人家打出去。
“嫖姚!你杵在那做什么呢?还不过来。”
岳溶溶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还在......她的心突突直跳,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捏紧指腹,要不要出去......
“嫖姚?”
岳溶溶的心也跟着再度催促起来的声音跳了一下,她往门口挪了两步,就听到沈忌琛离开的脚步声,她愣了愣,不禁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怅然。
她站在门口怔怔了一会,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做什么都是枉然,都是多余的,别想了,她调节好情绪,出了房门,从另一道门出了正院,往大厨房去,她照例去给他熬药,厨娘们一见到她全都笑眯眯的。
“姑娘又来给侯爷熬药了啊,侯爷吃了姑娘熬的药那可比得上灵丹妙药了!”
岳溶溶已经习惯了她们拿她取笑,也不介意,嘻嘻一笑,转身去熬药。
小丫头劝道:“姑娘,其实这些事交给我们下人来做就是了,您犯不着亲力亲为。”
岳溶溶笑道:“反正我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你小丫头还未有爱郎,懂什么。”
岳溶溶脸颊飞上红晕,嗔了厨娘一眼:“曾妈妈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她转过头去不理她,托着腮扇风。
几人笑了起来。
药快熬好的时候,惠音和谷雨来了,帮着把药倒出来,怕烫了岳溶溶的手。
“你们端去给侯爷吧。”岳溶溶叮嘱道。
惠音正要走,却折了回来低声道:“姑娘,孟小姐来了。”
她说的笑声,却也传到了几位厨娘的耳朵里,一时间原本气氛融洽的厨房安静了下来。
连这种安静都在提醒岳溶溶,孟嘉言是不同的,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岳溶溶也心知肚明,孟嘉言就是大长公主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是沈忌琛未来的正房夫人。
她虽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们把药端去吧,让侯爷趁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