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忌琛淡淡一笑:“刑部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
“你的伤……”
他望进她的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焦急担忧不是作假,他心底一软:“放心,不是什么动手的事。”
沈忌琛走了,岳溶溶也没了睡意,喊了惠音进来,如今她竟然也习惯了惠音她们的伺候。
坐在镜子前,听着惠音和谷雨发牢骚。
“姑娘,您昨晚又没睡好?眼底都有乌青了。”
惠音谷雨对她也越来越自在了。
“用玉容散敷一下。”惠音道。
岳溶溶随她们捣鼓,适时外头有个丫鬟喊道:“惠音姐姐。”
惠音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又走了进来,对岳溶溶道:“姑娘,蔡侍郎的如夫人要见您。”
原本死气沉沉的岳溶溶忽然就抬起头了,颇为意外:“甄溪?”
谷雨撇嘴:“那个自以为是的夫人啊。”她丝毫不隐瞒自己对甄溪的厌恶,“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憋了什么坏呢,姑娘,咱不见了吧。”
惠音道:“姑娘,她说若是姑娘不愿见她,她就一直在府外等着。”
谷雨嗤之以鼻:“见我家姑娘心软,在这使苦肉计呢!她爱等就等着呗!”
两人齐齐看向岳溶溶,岳溶溶沉思片刻后,道:“去见见。”
“姑娘。”谷雨不情愿。
岳溶溶道:“你们不了解甄溪,她与我早已撕破了脸,此时能拉得下脸来见我,必然不是一般的事,何况若是她当真一直等下去,等侯爷回来了,万一惹恼了侯爷呢?”
惠音道:“那我们陪您去!这次说什么都得陪着。”
岳溶溶看着她二人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暼了她们一眼:“那走吧。”
两人嘻嘻一笑,跟着去了。
岳溶溶没有请甄溪进府,那会让她有一种女主人宴客的感觉,可她不是,所以她走出了府去。
府门的小厮和府兵见她出来,皆是一惊,抬头挺胸再俯身恭敬地喊了声:“姑娘。”
这一声朗朗的“姑娘”,惊的甄溪脸色一变,她看着那些人对岳溶溶毕恭毕敬的态度,攥紧了手帕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很快掩藏,急步上前笑吟吟道:“溶溶。”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岳溶溶愣了一下,尴尬地应了一声。
甄溪见她疏离,脸上难掩失落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溶溶,我们能找个地方说话吗?”
岳溶溶略考虑了一番点了头,两人还是去了那家糖水铺。
两人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岳溶溶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觉得今日的上京城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好像巡城士兵特别多,好像街上的氛围很凝重。
“溶溶,你还记得吗?从前我们常来,你每次出工,回来也会带我最爱的茯苓霜。”甄溪舀着碗里的茯苓霜喝了一小口。
岳溶溶收回目光也喝了一小口,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但她喝着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难道是最近在侯府口味又被养刁了?从前在杭州时她的口味就被沈忌琛养刁了,后来离开了后的好一段日子,她都食不知味,等到终于习惯了,如今好像又被养回去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
“溶溶,溶溶。”甄溪喊她,“你在想什么?”
岳溶溶笑了笑:“没想什么,你找我做什么?”如今她也没了耐心和她虚以逶迤了。
惠音谷雨和白桃坐在另一桌,谷雨瞪了白桃一眼,凉凉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甄溪抿唇一笑,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茯苓霜,也没了胃口,她悠然道:“上回在玉器店和你偶遇后,回去蔡侍郎就打了我一顿。”岳溶溶脸色一白,就听到她笑道,“不过他却没有为难我,因为他说我是你的好姐妹,你是侯爷的人,看在你的面上,他才留我一命。”她苦笑一声,“溶溶,到头来,还是你护着我。”
“甄溪......”
甄溪别过脸擦去眼泪,转头看向岳溶溶嫣然一笑:“我知道,当初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误会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岳溶溶有些不明白。
此时,甄溪从袖襕中拿出一个折的齐整的手帕,推到岳溶溶跟前,岳溶溶在她的示意下,疑惑地打开了手绢,里头赫然是四分五裂的平安扣!岳溶溶脸色煞白,蓦地抬头看着甄溪。
“这怎么会在你那!”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甄溪不确定的心此刻安定了,她说:“是一个叫曲烈山的人给我,他让我告知你,他逃出来了。”
“叮”一声,岳溶溶的手猛地碰到了碗勺,甜汤汁洒出了些溅在岳溶溶的手背上。
岳溶溶心慌意乱,强迫自己冷静,问道:“他怎么会找到你?”可她的声音还是显出一丝不稳。
甄溪道:“他虽然逃出来了,可如今全城戒备,他寸步难行,或许是你跟他提起过我,所以他找到了我,让我来找你。”
她自然不会告诉岳溶溶,这一切全是巧合。是任含贞拿到了那张纸条,本来只是想去看看那矿山牢狱,看看那个曲烈山,谁知却在半路遇见了受伤的曲烈山,任含贞本不想理会,谁知他在昏迷中喊了声“溶溶”,就是这般巧,任含贞才救下了他。
他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要找岳溶溶,任含贞隐瞒了身份,只当乡野村妇,问他:“那是你媳妇吗?”
他说是,当场任含贞就笑了,带着他进城,却发现,已经全城戒严,幸亏他有拳脚功夫,逃的没影,任含贞正痛恨失了这么好的机会,谁知他却找上了门。
如今他走投无路,只能找人帮忙,他让任含贞帮他,却不敢告知任含贞岳溶溶在侯府,因为他怕任含贞贪慕虚荣为了攀附侯府把他出卖,这才想起有甄溪和钟毓这两个人,是岳溶溶的好朋友。
任含贞自然是来找了甄溪,甄溪也见到了曲烈山。
“溶溶,你要见他吗?”甄溪问。
岳溶溶早已心乱如麻,怪不得,怪不得最晚孙大人来了,文松神色凝重,所以是曲大哥跑出来了!她要见,她自然要见。
可看到甄溪那双灼灼地目光时,她突然犹豫了,生了若干警惕。可最终担心曲烈山的心还是战胜了所有顾虑,她沉声问道:“他在哪?”
甄溪抿唇笑了:“他在城南废弃的一所宅子里,这是地址。”她交给岳溶溶一张纸,上面写着具体的位置,“今晚子时,你能出来吗?我可以来接你。”
岳溶溶看着她良久,才吐出一个:“好。”
她想过这可能会是甄溪利用曲烈山的一个算计,但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要见到曲烈山,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曲烈山无路可走。
所以那天晚上,她还是出来了。
黑色的披风帷冒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她出了侯府的西角门,甄溪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她没有犹豫,上了车,马车很快隐匿在夜色的长街中。
静谧的夜色中,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影,文松脸色僵硬,看向身边的沈忌琛,那张冷酷的脸早已结满了寒霜。
甄溪坐在车里,看着岳溶溶盛极的容貌因担心而皱着眉显出一丝清冷来,问她:“溶溶,你就不怕我算计你吗?”
岳溶溶沉声道:“比起算计我,让我遇险,不如让我自己和别的男人远走高飞,至少你不会有风险,还能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甄溪脸色僵滞,索性也坦白了:“是,我是恨你,凭什么你这么好命,能被侯爷看上,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沈府,上上下下都对你恭敬有加,把你当女主人似的!连蔡侍郎都让我巴结你!我们明明是一样的。”
岳溶溶已经不想去揣测她的心境,一心只想见到曲烈山。
甄溪见状,有些怀疑道:“你当真愿意为了一个低贱的死刑犯放弃沈侯?放弃荣华富贵,放弃无上的身份地位?那可是望京门沈家嫡长子!”
岳溶溶凌厉地看向她:“曲烈山不是低贱的人!”
甄溪一愣,啼笑皆非:“岳溶溶,你该不会是爱那个死刑犯吧?”
岳溶溶拧眉:“我不爱他,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还有,你别一口一个死刑犯!”
甄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停了,甄溪陪着岳溶溶下车,两人进了一扇破败的木门,月光铺洒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四处黑漆漆的,只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岳溶溶看着黑压压的正堂,打了个寒颤,也不敢上前:“曲大哥?”轻轻喊了声。
甄溪撇嘴:“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岳溶溶白了她一眼,心里毛毛的,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她吓得尖叫一声,甄溪慌忙捂住她的嘴,她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正是曲烈山!
她眼底黑暗被一束光照亮,她欢喜地推开甄溪,飞奔上前,拉住曲烈山的手左看右看:“曲大哥你真的出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曲烈山激动地抱住了她,抱得紧紧的,岳溶溶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却僵了僵手,手放在了他的腰侧:“曲大哥。”她试图说话推开他。
可曲烈山只是抱着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良久,他才放开她,目光如炬:“溶溶,我现在就带你离开!我们立刻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不行!”岳溶溶脱口而出。
两人同时一僵,曲烈山骤紧了眉:“你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沈忌琛?你知不知他对我做了什么?他来威胁我,他把牢门焊死,要把我关一辈子,来威胁你,他还说当初在姑苏那些都是他母亲做的,你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岳溶溶问道:“那你怎么逃出来了?”
曲烈山沉沉看了她两眼,显然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粗声粗气道:“正好有人得了疫症,孙大人怕我被感染,便将我换了个牢房,我趁机跑到了采石场上,跳下了山崖。”
岳溶溶听了心惊胆战:“你没事吧?”
曲烈山却不在意:“这都不是重点,你有没有听我说,当年的事是大长公主做下的!她不会放过你,沈忌琛也不会放过我,我们只能离开京城,才是安全的!”
岳溶溶脸色一沉:“我知道!事实上,我已经和大长公主做了交易,只要她放了你,我就会跟你离开。”但是没想到他自己先跑出来了。
曲烈山脸上一喜:“那我们现在就走。”
岳溶溶还是拉住了他:“不行。”她低下头回避曲烈山震动的目光,闷声道,“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
岳溶溶提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我还没有和钟毓告别,我不能一走了之,还有佩兰姐姐,她也在京城,为她的夫君看病,我要帮她安顿好才能走。”她说,“等我见过佩兰姐姐,告诉她,好叫她放心。”
曲烈山忽然脸色变了变,他没有说话。
“曲大哥?”岳溶溶看着他,好像每次提起佩兰姐姐他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你怎么了?你要不要见见佩兰姐姐?”
“不,我不见了。”他回的有些急,却笑了一声,“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她如今住在胡四巷是吗?那你等你和她道完别,我们再走。”他握住岳溶溶的手,郑重道,“三日后我再给你消息。”
三日后?岳溶溶愣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
她情绪惊惶地回了侯府,蹑手蹑脚进了房。
“你去哪儿了?”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
岳溶溶悚然一惊,怔怔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沈忌琛,玄色的睡袍泛着光泽,一张明净的脸,清冷的不近人情。
“我,我睡不着,去园子里走走。”
沈忌琛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姿瑰伟挺拔,他朝她走来,她有些张皇。
走近了,沈忌琛垂眸看着她好一会,直到她心慌到快要窒息时,他解开她披风的系带,握住她的手,拧眉道:“手怎么这么凉。”他包裹住她的手,“回去睡吧。”
岳溶溶点头,她躺在床的里侧,心慌意乱地背过身后,不一会,沈忌琛从身后抱住她,她背脊微僵,但很快放松下来,握住他贴在她腹上的手。
沈忌琛在她耳边柔声低语:“溶溶,不管发生任何事,有我在。”
岳溶溶的意志受到一点摧折,她转过身,钻进了他的怀里,脸贴上他紧实温热的胸膛,轻轻吻了吻,她感觉到沈忌琛身形微顿,她又吻了吻,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轻而易举都能挑起他的情欲。
她的手探进了他的衣襟,唇探上了他的颈窝,他的喉结滚动,将她压于身下,没有去想她今晚的动机,纯粹沉溺在这一场天雷勾地火的情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