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忌琛深不见底的眼眸凝注着她:“知道我今晚为何晚归吗?”
“......为何?”
他淡淡道:“曲烈山失踪了。”
岳溶溶蓦地碰到了手边的酒杯,心慌意乱了一瞬,才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对,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会失踪了?他不是一直被关在牢里吗?”
沈忌琛压抑到了极点,他道:“他可能会来找你,若是你见到他,告诉我,溶溶,他终究救过你,我不会为难他。”他道,“我会为他寻一处好去处,保他余生无忧。”
岳溶溶几乎动容,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可最终还是垂眸扯了下嘴角,抬眼两眼弯弯:“嗯,若是他来找我,我就告诉你。”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为了顺着沈忌琛的话说。
沈忌琛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如坠冰窖,他看着岳溶溶递过来的酒杯,笑了一声,掩去眼底的嘲弄,接过酒杯,他看着岳溶溶,轻声道:“溶溶,我们成亲吧。”
岳溶溶愣住了。
沈忌琛深深凝视着她,说:“我会请皇上为我们赐婚,溶溶,你是我唯一的妻。”
像是赌徒倾尽所有,满盘皆输的绝望,岳溶溶心如刀绞,像是生怕自己动摇一般,拼命地想曲烈山,想曲烈山的处境,想曲烈山这么多年受的罪,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朝沈忌琛举杯,娇笑盈盈:“那我们干一杯好不好?”
沈忌琛摸到腰间的手顿住了,那而贴放着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终究移开了手,看着岳溶溶,面无表情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辛辣的酒如刀割过他的喉骨,割过他的五脏六腑,痛得无以复加。
岳溶溶看着沈忌琛的睡颜,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汩汩地流了下来,她连忙擦去,她和沈忌琛终究是有缘无分的,他说他要娶她为唯一的妻,她很开心,可是她知道大长公主不会接纳她,她也不能弃曲烈山于不顾,还有佩兰姐姐......大长公主说的对,沈忌琛的妻子能是任何贵女,但不能是一个曾为贱籍的女人,即便她如何清白。
她看着沈忌琛,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印,闭上眼,决绝地起身,头也不曾回。
在她关门的那一刹那,沈忌琛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冰冷,他起身,拂过眼角的一滴眼泪,暼眼间冷毅已极。文松不知怎的出现在了房中,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
大长公主果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来人送她和曲烈山汇合,又将两人顺利地送出了城。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平静的不可思议。
大长公主的人将他们送到城外三十里地的驿站,他说,那药至少能让侯爷睡到第二日晌午,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敢堂而皇之地住在驿站。
曲烈山见岳溶溶脸色疲累苍白,也不忍心让她连夜赶路,只能先在驿站休息一晚,等天一亮,就带着她离开。
岳溶溶却问他:“不用躲起来,等佩兰姐姐的消息了吗?”
他们坐在房中,烛火照着两人的脸,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曲烈山看着她:“佩兰不会有事的,沈忌琛要用她来威胁你,不会伤害她。”
岳溶溶轻轻道:“嫖姚自然不会伤害她,因为是你抓了佩兰姐姐。”
曲烈山面色一僵,突然恼怒:“是谁告诉你的?是沈忌琛吗?他在陷害我!”
岳溶溶平静道:“我没跟嫖姚说佩兰姐姐不见了,那日去刑部也只是做做样子,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出来阻止我。”
曲烈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试探我?溶溶,你在试探我?你不信我?”他很受伤,他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跟我离开!”
“因为我不想佩兰姐姐有事,也不想你有事。”岳溶溶哀怨地看着他,“潘公子说,他是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再然后是碗碟摔碎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佩兰姐姐的呼救,我便猜想或许是她认识的人。”
她看着曲烈山:“佩兰姐姐在京城,没有认识的外人,就连沈忌琛,她也没见过,每回提到佩兰姐姐,你的神色都不对劲,在得知我要去跟她告别,她就失踪了,曲大哥,你不想佩兰姐姐知道我跟你离开,因为你怕她跟我说一些不该说的是不是?”
自从遇见葛佩兰,岳溶溶就觉得她对她总是欲言又止,曲烈山又是这个态度,她实在不能不多想。
曲烈山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似乎在想很久远的事,良久,他才沉声道:“溶溶,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娓娓道,“葛佩兰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当年她接近你也是被大长公主安排了,他们要彻底毁了你,你放心,即便如此,我还是放了葛佩兰,因为你在乎她,我和沈忌琛不同,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岳溶溶却听了一头雾水:“若是佩兰姐姐是大长公主的人,那她此次进京为何不找大长公主帮忙呢?若她是大长公主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沈忌琛呢?还劝我别再介怀过去,让我好好生活,这不是很矛盾吗?”
曲烈山望着她,眼神黯然:“我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把戏,溶溶,我知道你不想走,现在我已经离京了,若是你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你。”
这一番话,又将岳溶溶的愧疚勾了起来,她连忙解释:“我没有舍不得,既然离开了,我们就一起走。”
曲烈山眼底露出笑意:“就像从前一样,我们相依为命,溶溶,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远离那些伤害你的人,让你平安顺遂。”
“牺牲”二字,钉住了岳溶溶的手脚,她这一辈子都欠曲烈山的,她也只希望曲烈山的余生能平安顺遂,于是嫣然一笑:“那曲大哥,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然后再给你娶个媳妇。”
又是这一句,当初他带着岳溶溶离开杭州,她也是俏皮地说着这句话,仿佛只要给他娶一房媳妇,她的罪恶感,愧疚感,就都会消失了,她就是自由的。
曲烈山笑了笑:“早些休息,天一亮,我们就走。”
他没有离开,守在岳溶溶的门外一夜。
天还未大亮时,他便敲门,喊醒了岳溶溶,两人匆匆去大堂准备退房离开,却发现院子里安静的诡异,连一些跑堂的伙计,喂马的伙计都不见,经过厨房时,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炉灶上蒸腾的水汽和飘来的饭菜香。
曲烈山心头一震,直觉不妙,拉着岳溶溶的手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堂时,两人狠狠一怔。
昨日还热闹的大堂,今日鸦雀无声,昨日还尊贵的官员客人,今日都战战兢兢立在了一边,一群劲衣精兵已经将整个大堂团团围住。
曲烈山拉着岳溶溶的手,缓缓走过去,警惕的目光从一个一个精兵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正堂中端坐的沈忌琛脸上,那张冰寒冷冽的脸。
沈忌琛的目光盯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寒意刺骨。
-----------------------
作者有话说:沈忌琛v曲烈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55章 真相 死亡。
几乎是一瞬间, 岳溶溶慌忙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曲烈山握得越紧。
“曲大哥!”岳溶溶看到沈忌琛容色越来越沉,发急地喊了他一声, 曲烈山却无动于衷。
他定定地看着沈忌琛:“沈忌琛,溶溶已经决定和我离开, 你再纠缠不休, 也是枉然。”
沈忌琛目光朝岳溶溶移来, 瞳孔紧缩一瞬, 难以置信的沉痛闪过眼底, 他压着声线,冷峻的脸结了一层冰,竭力克制到齿痛:“你要跟他走?”
岳溶溶的心猛然揪起,她的眼底蓄泪,水雾是她的犹豫挣扎:“我……”
“溶溶!”曲烈山急切的低喊在她耳边响起。
眼前是沈忌琛站起身,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好像有两个野兽在撕扯她的身体, 几乎将她撕的鲜血淋漓。
忽然她瞥见曲烈山的袖口露出锋利的刀刃, 她心惊胆战, 慌忙喊道:“你别过来!”
沈忌琛身形一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岳溶溶。
岳溶溶下定决心般喊道:“放我们走。”这句话喊出来, 她反而从未有过的从容, 她看着他,“三年前, 我们就已经结束了,沈忌琛,放我走吧。”
沈忌琛眼睑微跳,利剑穿过心脏,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猩红的眼逐渐戾气,他怒吼:“妄想!”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震慑战栗,可那些精兵却越发冷厉。
就在岳溶溶心惊胆寒时,听到他厉声一喝:“把她带上来!”
岳溶溶不明所以,看过去,悚然一惊:“佩兰姐姐!”
文松正带着葛佩兰走来,岳溶溶怒不可遏凌厉地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你别伤害她!”
沈忌琛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嗤笑了一声,极尽嘲弄。
曲烈山怒骂一声:“卑鄙!你还要故技重施吗!”
葛佩兰却喊道:“溶溶,侯爷没有伤害我!溶溶,从前的事你不知情!曲烈山一直在骗你!你别信他!”
岳溶溶愣住了,看着她,又看向曲烈山,有些慌张:“你在说什么?”
葛佩兰道:“当年你被掳劫,要曲烈山用镖银去赎你,全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毁掉我和他的婚约,让他被镖局追责,让你内疚!将你绑在身边一辈子!”
岳溶溶脸色“唰”地一白,双腿一软往后退去,曲烈山连忙扶住她,她猛地弹开他的手,惊惧地看着他。
曲烈山眉头一紧:“你信她!你看不出来她被沈忌琛收买了吗!这都是沈忌琛的阴谋!为的就是离间我们!他要夺回你!所以他要诬陷我!”
“放你个狗屁!”文松气得破口大骂!“想不到你竟如此厚颜无耻!当初还装什么后遗症骗我家姑娘!不就是为了博她的同情心软嘛!”
“你闭嘴!”曲烈山阴狠地瞪向文松,然后转向葛佩兰,“佩兰,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毁了和你的婚约,如今你的丈夫又重病在身,你需要靠沈忌琛为你请太医,你才不得已,可是,溶溶把你当亲姐姐看待!你怎么如此骗她!”
葛佩兰不可思议地看着曲烈山颠倒是非黑白,气得指向他:“一直在骗她的人是你!也是你将我掳走!溶溶你别信他!”
曲烈山不再与他们纠缠,握住岳溶溶冰冷的手,急切道:“溶溶,天下人都在害你骗你,我绝不会!”
岳溶溶看着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沈忌琛语声极冷:“死不悔改。”他喊了声“文松”。
文松立刻上前将一本卷宗交到沈忌琛手里,眼底满是英气,朝曲烈山道:“曲烈山,你没想到我家侯爷会去调查姑苏的事吧?所有的事,姑娘为了给你还债给官府签了卖身契,结果却被卖去思南坊,成了贱籍,也是你一手策划,那三个闯入姑娘房间的男人虽然已经死无对证,焉知不是你的手笔!”
沈忌琛拧眉看着岳溶溶,沉声道:“这是姑苏传来的笔录证据。”
岳溶溶心神动荡,思绪全乱,怔怔看着他手里的文册。
身边曲烈山却大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岳溶溶看向他,眼神再没了神采。
曲烈山笑够了,凌厉地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你真是居心叵测啊!谁不知道你沈侯沈家继承人大权在握!只手遮天!你母亲做下的事,栽赃到我头上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吗!什么证据?什么供词?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松气得快要吐血了!怒吼道:“休要混淆视听!是真是假随我们去刑部,由大理寺御史台三公会审,自见分晓!”
曲烈山目光一凛:“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先手栽赃,后手安排证人!为的就是将我彻底坐实莫须有的罪名!好有借口光明正大的杀我是吗!溶溶!你都听到了!”他忽然转向岳溶溶,厉声道,“你看清楚沈忌琛恶毒的嘴脸了!”
岳溶溶眸光闪闪地看着曲烈山,然后缓缓看向沈忌琛。
沈忌琛双瞳骤然紧缩,半晌,艰涩开口:“你不信我?”
曲烈山不给岳溶溶回答的机会,他大喊一声:“溶溶别怕!今日就算是死我也会护着你离开!”
说着,他的袖口突然掉出一把软剑,剑锋凌厉。
沈忌琛不屑冷笑,骇人的目光似是睥睨蝼蚁:“只怕死比离开容易。”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精兵全都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寒刀一触即发。
岳溶溶看着伫立在前的沈忌琛,他面色沉冷,目光却无比坚毅,不加掩饰的杀意触目惊心。
她转头看向曲烈山,满腔的愤怒迸出双目,那是一种不可解的恨意,对沈忌琛的恨意。
“溶溶!你快过来!”葛佩兰还在一旁焦急大喊。
文松也喊:“姑娘!您别信他!”
沈忌琛紧盯着她,眼底是复杂的情绪,他沉声开口:“莫要伤了岳姑娘。”
“是!”精兵齐声震喝。
曲烈山紧紧握住岳溶溶的手,誓死不放。
岳溶溶低一会头,再抬头已然决绝,她看着沈忌琛,颤颤开口,带着一丝乞求:“沈忌琛,放我们走。”
沈忌琛的心狠狠一撞,曲烈山也颇为意外地看向岳溶溶,却逐渐露出欣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