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颂颂。”
段怀英低笑一声,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楚颂的手,弯腰准备把人抱回卧室,靠着沙发姿势久了肯定会腰酸,楚颂要是醒了又该娇气地嘟囔了。
段怀英起身, 可他刚伸手,还没等穿过楚颂的膝弯和后背,楚颂就“唔”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段怀英往后退了退。
黑暗里,楚颂的眼神还蒙着一层水汽,看了段怀英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没问“你怎么醒了”,也没说“我怎么在这儿”,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摸向段怀英的额头。
手掌和手背反复试探,触到温热的皮肤,没有了之前的滚烫,只是正常的体温,楚颂这才松了口气,眼神又变得迷糊,嘟囔了一句:“不烧了……那就行了。”
“嗯,不烧了。”
段怀英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楚颂的手指蜷了蜷。
“颂颂,我带你回卧室睡,这儿不舒服。”
楚颂没说话,意识还是不清醒,只是点了点头,身体软下来,完全靠在段怀英的怀里,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段怀英抱着他站起来,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慢慢地。
楚颂的头靠在他的颈窝,呼吸温热地扫过他的皮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手还无意识地搭住了他的脖颈,像只依赖主人的小猫。
回到卧室,段怀英轻轻把楚颂放在柔软的床上,刚想抽回手去关窗帘,楚颂却突然抓住他的手,眼睛没睁开,只是小声说:“你要休息。”
这是不让他走的意思吗。
段怀英心中一喜:“当然,颂颂也该休息了。”
他在楚颂身边躺下,把人搂进怀里,拉过被子盖好,手指轻轻拂过楚颂的头发:“不走,颂颂,我在这儿陪着你,一起睡。”
楚颂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见他似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又睡熟了。
看楚颂今晚的态度,他好像终于成功把人留在身边了,以后再也不会让楚颂因为段家的事受委屈,不会让他独自承受痛苦。
第二天早上,楚颂眼睛还没睁开就闻见了早餐的香气。
他睁开眼,卧室里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段怀英不在身边,可楚颂伸手摸了摸床铺,枕头边还带着人的体温。
等一下?段怀英在做饭?!他还是病人呢,作什么大死啊?
楚颂赶紧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出卧室,就看到段怀英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穿着一套灰白家居服,袖子挽到小臂位置,正专注地……煎鸡蛋?
“醒了?”段怀英听到动静,回头冲他笑了笑,手里的锅铲还在轻轻翻动,“再等两分钟,煎蛋马上就好,粥已经好了,在保温着,等下我来盛。”
“你做什么早饭?你还生病呢!”
段怀英:“没那么娇气。”
哦,没那么娇气,也不知道之前勺子都拿不动的人是谁。
楚颂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段怀英的背影好半晌。
段怀英若有所感,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段怀英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段怀英啊。”
“怎么了?还困?”
段怀英关掉火,转过身抱住他,手捧着楚颂的脸,拇指滑动轻轻摸了摸楚颂的脸颊,“对不起,昨天让你没睡好,还要照顾我,不过再困也得吃早餐,不然你会胃疼。”
“不困了。”楚颂摇摇头,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认真,“我是想问段程的事……对你有没有影响?段氏那边会不会出问题?我听说他以前……”
段怀英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段氏那边,我之前就把核心板块剥离开了,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他私下里的,跟段氏没关系,不会牵连到其他人。而且法务部已经把证据都整理好了,他翻不了天。”
而且短时间股价根本不可能会涨,那么段氏那些股东只能面临一条路,被收购。
更具体地说,是被KS收购。
楚颂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段怀英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可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不想段怀英因为段程的错受到牵连,更不想他认为的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出什么变故。
“吃完早餐,带你去个地方。”
段怀英摸了摸他的脸,眼神很认真,“去见段程。有些事,总得当面说清楚,你心里的结,也该去解开才是。”
楚颂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好。”
他大概知道段怀英要带他去哪里。
他也想当面问问段程,为什么要对妈妈做那种事,为什么要毁掉自己这个家庭唯一的希望,那些压在心里的疑问和愤怒,总得有个答案。
早餐吃得很安静,吃完早餐,段怀英开车带楚颂去了看守所。
路上,楚颂的手一直攥着自己的衣服,段怀英察觉到了,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轻轻摩挲着:“别怕,颂颂,有我在。”
到了看守所,办了会见手续,两人被带进了会见室。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壁是冰冷不近人情的白色,空气都是压抑的氛围。
没过多久,段程就被狱警带了进来。
他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比上次楚颂见过他时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可眼神里还是带着以前的冷漠和傲慢,看到楚颂和段怀英,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找我有事?”
段程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连看都没看楚颂,只盯着段怀英,似乎在说,把你老子送进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落下什么好了?
楚颂看着他,手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段程,你到底为什么要找人改我妈妈的病历?为什么要换了我妈的药,我妈妈从来没得罪过你,没有任何交集,她只是个想活下去的病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段程终于看向楚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眼神里满是不屑。
“为什么?哈,当然是因为你没用。段怀英,他是段家的继承人,他需要的是能帮他巩固地位的伴侣,而不是你这种只会画画的毛头小子,你妈妈更是个累赘。我没想对你怎么样,是他,他执迷不悟!”他指着段怀英怒吼。
狱警:“安静!”
段程:“只要没有你,段怀英就能专心继承家业,这有什么不对?可是呢,你迷惑了他,他呢,离开你就要寻死!我错了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段家,为了他段怀英!”
“为了段家?为了他?”
楚颂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想冲过去,却被段怀英一把拉住。段怀英把他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看着段程,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道吗,你以为你所谓的‘为了我好’,我会领情?”
段程愣了愣,看向段怀英,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得比你以为得多得多。”
段怀英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桌子上。
“我知道我十岁那年,‘意外’摔下楼梯,躺了半个月,不是意外,是你为了让我远离跟你作对的生意伙伴,故意把我推下去的,还跟所有人说是他还害我掉下去。”
“我知道你挪用合作方三千万资金填你从前赌博的窟窿,是你让李启明伪造合同,把责任推给了公司员工,害得人家破人亡。”
“我还知道,你一直用我妈妈家里那边钱相关的事情威胁她,所谓的让她在国外‘养病’,其实是把她当成人质,以为这样,就能逼我乖乖回段家继承家业。”
段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看着段怀英,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恐慌:“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什么时候查的?”
“我查了很多年。”段怀英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悲凉,“从你第一次对我妈下手开始,我就一直在查。我本来想给你留个体面,毕竟你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可你偏偏不知好歹,连颂颂的妈妈都不肯放过。”
“段程,你根本不是为了段家,也不是为了我,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把我们都当成你满足私欲的工具,你所谓的‘父爱’,不过是你该死掌控欲的一片遮羞布罢了!”
段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段怀英冰冷的眼神,看着楚颂满是失望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早就已经被揭穿了,无异于小丑。
他靠在椅子上,眼神变得空洞,嘴里喃喃着:“不是的,我是为了段家……我是为了你……”
“别再自欺欺人了。”
段怀英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自己。你不配当父亲,更不配说为了段家。”
会见时间到了,狱警走过来,要带段程回去。
段怀英神情淡漠:“你是我父亲,所以我会按时给你的卡打生活费,不会让你在监狱里没吃没喝。”
但也仅限让你活着,而且要让你一直在这里活着,让你余生的每分每秒,都痛苦万分地活着。
段程被带走时,还回头看了段怀英一眼,眼神里满是不甘和绝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被狱警推着,慢慢消失在门口。
会见室里恢复了安静,楚颂站在原地,看着段程消失的方向,心里的愤怒和委屈慢慢平息了。
他终于明白了,段程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掌控欲和私欲,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再浪费情绪。
段怀英走过去,轻轻抱住他:“都过去了,颂颂,别再想了。”往后有他。
楚颂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轻松:“嗯。”
过去了。
走出看守所,外面的阳光很亮,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楚颂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移开了。
段怀英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眼神温柔:“走吧,带你回家。”
“哪里啊?”
“你爸那儿。”
楚颂连忙往后推他一把:“不成!”他看见段怀英怎么不得想办法出出气啊?嘴上说得好听,见到人只怕打死他的心都有,还是得避避风头。
段怀英笑:“怎么,怕他对我动手?”
楚颂点头:“怕他打死你。”
段怀英:“哦,知道了。”
楚颂:“知道什么了?”
“我们颂颂,怕守寡。”
第61章
黑色轿车停在金瀚海家别墅门口时, 刚准备下车,楚颂猛地攥住段怀英的衣袖,面色十分为难:“你非得这个时间跟我来吗?要不然你别进去了?”
段怀英:“你都跟你爸爸打了电话说我送你回来,那我现在临阵落跑, 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