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来不及吧, 我给你打个掩护总还行?
段怀英笑着揉了揉楚颂的头发, 像是根本没当一回事:“颂颂, 我躲得过初一, 躲不过十五。”况且,他也不是这样没担当的人。
楚颂忐忑地跟在他身后, 想了想又绕到他前面。
万一等会飞出来什么不明物体呢。
他知道爸爸大概不会轻易放过段怀英,可楚颂没想到,刚推开大门,就看到金瀚海坐在宽敞的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根黑白相间的高尔夫球棍,脸色铁青,眼神死死盯着门口的段怀英。
“爸!”楚颂下意识挡在段怀英身前, 手还紧紧抓着段怀英的手腕,把人又往身后拽了拽,生怕爸爸真的动手。
金瀚海没理会楚颂喊他, 猛地站起来, 高尔夫球棍“咚”地砸在地板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 吓得旁边的佣人都缩了缩脖子。
“段怀英!你还敢跟着颂颂来这儿!”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真敢来呀,你段家人欠的债, 他们进去了,你可还在外头呢,你以为躲就能躲过去?今天我必须讨回点利息!”
段怀英从楚颂身后走出来,站得笔直,没有躲,也没有辩解,只是微微低着头,语气平静:“金总,您打也好,骂也好,是段家对不起楚颂,对不起楚阿姨,身为段家人,我就理应受着。”
“你还挺有骨气!”
金瀚海冷笑一声,举起高尔夫球棍就往段怀英身上挥——他本来也没想真把人打怎么样,就是想出口气,可没想到楚颂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把球棍拦了下来。
“爸!别打!他刚出院!”
楚颂快挪了两步,眼疾手快“打断施法”,“他现在发烧都还反反复复的,还有点儿别的病也没好,昨天还晕倒了,您这一下砸下去,他肯定扛不住的!”
金瀚海的动作僵在半空,看楚颂紧紧抱着自己胳膊的样子,又看了看段怀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楚颂:“怎么?我就打他一下,你还护上了?”
“他段家害了你妈妈,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替你出出气都不行了?”
楚颂愣了愣,看着爸爸眼底的失落,心里一软,松开手,拉着金瀚海的胳膊,小声说:“爸,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段怀英他……他,他也在帮妈妈讨回公道,段程已经被抓了,李启明也跑不了,不是,而且您还之前说了……”
“咳咳咳。”金瀚海一阵咳嗽打断了他。
这傻孩子怎么什么都能跟人说呢?
金瀚海看着楚颂的神情,能带段怀英回来,说明他从心里已经原谅他大半了,这俩人……像是和好了!?
他叹了口气,把高尔夫球棍扔在沙发上,坐回椅子里,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才哪到哪儿啊?还没怎么着呢,现在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楚颂知道爸爸是消气了,赶紧拉着段怀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还不忘给爸爸递了杯茶:“爸,您别生气了,段怀英他……他也是受害者,段程其实也没对他好过。”
替他讲上话了。
金瀚海喝了口茶,眼神落在段怀英身上,语气缓和了些,却还是带着警告:“以前的事,我,颂颂,我们都不跟你计较了,虽然跟你有脱不开的关系,但毕竟不是你做的。”
“但我告诉你,段怀英,今后你要是敢再做什么对不起我们颂颂的事,不管你是KS的老板,还是段家的继承人,又或是以后的什么华国命脉,我金瀚海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得让你好看!”
楚颂:“……爸。”他当然知道金瀚海说这些话是为了他。
段怀英坐直身体,眼神认真:“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颂颂受一点委屈,要是我做不到,您不用动手,我自己就会了结自己,会给您一个交代。”
楚颂猛地看向他——了结?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不会是他想的那种了结吧?
“最好是这样。”金瀚海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对了,那个段氏现在乱成一锅粥,你打算怎么做?真要眼睁睁看着段家垮了?”
楚颂倒了杯水递给段怀英。
段怀英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从容自信的坚定:“KS会收购段氏。”
“收购?”
金瀚海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笑得有些玩味,“当年段程让你继承段氏,你死都不肯,现在倒好,要用收购的方式把段家拿到手里,你们段家人……还真是有意思。”
他当然知道继承和收购的区别——继承是替段程收拾烂摊子,还得背着段家的骂名;而收购,则是彻底把段氏变成自己的产业,跟段程没有半点关系,甚至能把段家的烂账都撇得干干净净。
这小子,可比他爸那个人精明多了。
段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段氏是段程一手搞垮的,我不会替他收拾烂摊子,但段氏里还有不少跟着我干过的老员工,收购后能保住他们的工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且之前段氏开的新产线和KS也有相通之处,也正是KS所需要的,捏合到一起,会更容易掌控。”
金瀚海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算你还有点良心。可惜了,我们颂颂心思就不在这些生意上。”他意有所指:“往后我年龄越来越大了,如果不是颂颂的话,那以后金氏集团的盘子,也得有个靠谱的人接着。”
这话能当着段怀英说出来,金瀚海想表达什么很明显,再说得更明白就没意思了。
只要你让我儿子一生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我百年之后,金家这些家底,放你手里管着也不是不行。
“你带他回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几天,过几天我派车去接他回来吃饭。”
“您让我跟他回去?”楚颂都做好爸爸今天被气得要命,然后把自己关在家里,让自己别出去的打算了,结果就这么让自己走?
“不然呢,你心思在咱家吗?别以为我没看出来,这些天你连饭都没好好吃几口,这小子说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金瀚海语气酸溜溜的:“还是咱家的厨子没本事啊,做得饭少爷一点也不爱吃,回头我就把那几个换了。”
“哎吧,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他们的事儿。”
这年头找份工作,尤其是待遇好的工作,很难了,如果只是因为自己吃得少,害得几个人都丢了工作,楚颂可干不出来这事。
“行了,别在这儿戳着了,俩人收拾东西赶紧消失,过两天等你爸我心情好了再回来,儿子,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要不然就去公司找我。”
楚颂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松口,愣了愣才点头:“那,谢谢爸。”
“谢什么,”金瀚海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又软了下来,“我是你爹,什么原则不原则的,还不是你开心就好,但是记住,他要是对你不好——”
楚颂点了点头,眼眶有点红,拉着段怀英跟爸爸道别。
他果然有一个很好的爸爸。
段怀英开车带楚颂回自己家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刚回到家就有人按响门铃。
“谁。”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人,头发梳得整齐,一身都是大牌,却难掩憔悴,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看到段怀英,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是苏柔,段怀英的妈妈。
“怀英,我听万宁说你出院了。”
苏柔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手指用力攥着保温桶的提手,看得出来,仅仅是说这么几句话,她都很紧张。
段怀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没有让开,只是站在门口,语气平淡:“有事?”
楚颂站在段怀英身后,看着苏柔的样子,心里有点复杂。
他从未见过苏柔,但他能感觉到苏柔那种怯懦和愧疚的情绪,这位母亲,或者说同样作为母亲,比起楚红月从前对自己的疼爱,苏柔身上几乎看不到对段怀英的爱意,更像是……她在面对的是一位并不多么熟悉,但又权势在握的晚辈。
苏柔被段怀英的冷漠刺得心里一疼,却还是硬生生地开口说:“我……我是知道你之前病了,炖了点鸡汤,妈妈想给你补补身体。”
她想把保温桶递过去,段怀英却没接,手还挡在门口,没让她进来。
迟来的亲情比什么都贱。
“不用了,我不爱喝汤。”
段怀英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您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我这里不方便招待您。”
不光是汤汤水水,其他的,段怀英从小喜欢什么,爱吃什么,苏柔怕是一点都不知道。
“怀英,我知道你怪我……”
苏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当年,那我也是没办法,你外公家挪用公款,搞不好大家都要跟着进去,都是你爸……都是段程一手压下去的,是他威胁我,要是我不配合,就毁了我娘家,我……我这些年也是被逼的啊!我在国外的时候,天天都在想你,我知道,我根本没尽到做妈妈的责任,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我……”
段怀英看着她哭,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出声打断她:“您不用跟我说这些。您首先是苏柔,是苏家的女儿,其次才是我段怀英的妈妈。您为了苏家的利益放弃我,是您的选择,我没资格怪您,毕竟您给了我生命。”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了:“但也仅此而已。这些年您在国外‘养病’,其实是被我爸当人质,我知道;您偷偷吃抗抑郁药,不敢跟我联系,我也知道。可这些,都不是您放弃我的理由。您选择了您的家族,我选择了我自己的路。”
“我们……早就算是两清了。”
苏柔的哭声停了,怔怔地看着段怀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段怀英什么都知道,更没想到他会这么冷漠——没有恨,没有怨,只有彻底的疏离,仿佛他们……从来都不是母子。
“别的话也不必说了,我之后会安排人送您回M国,”段怀英继续说,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会给您一笔高额的费用,让您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当然,如若您要是想再婚,或者想做什么别的事情,我也都不会干涉。但今后,除非必要的事情,我们最好别再见了。”
什么叫作必要呢?是……她死了那一天吗?
“怀英啊……”苏柔想抓住他的手,却被段怀英躲开了。
段怀英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又关了些,语气带着最后通牒:“您走吧,天冷了,汤您自己留着喝,另外,请别再来找我,如此,对我们都好。”
苏柔看着段怀英决绝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拎着手里的东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背影落寞得让人不忍心看。
门关上的瞬间,段怀英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些。楚颂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声音带着心疼:“段怀英,你还好吗?”
段怀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把楚颂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带着些沙哑:“我没事。”
“骗人,”楚颂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你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满不在乎。”
段怀英:“你会觉得我很绝情吗。”
楚颂摇摇头:“既然他们对你不好,你也没有义务对他们好,作为你的母亲,她做成这样很失败,而你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段怀英看着楚颂认真的眼神,心里刚结冰的冰层慢慢融化了。
他轻轻吻了吻楚颂的额头,回答他:“我以前或许会难过,小时候还会期待她的爱,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妈妈对孩子都很温柔,而她从来都是言辞尖锐,偶尔还要恶语相向。”
后来才知道,有些人,他们为人父母,并不是说完全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有其他的利益高于此,一旦需要做出选择,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孩子。
而他恰巧就是这种家庭长大的。
楚颂:“那你现在呢……”
“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有你了,颂颂。”
他不需要来自母亲的爱了,因为楚颂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温暖;他不需要来自家族的认可了,因为楚颂已经成了他的全世界。
楚颂看着他,心里又酸又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段怀英,怎么办啊?我每次想推开你,可是又忍不住心疼你。”
“那就别推开我,留在我身边。”
楚颂闻言,又想起那句他说过的——他没有自己不行的。
段怀英抱着他,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那些过去的伤痛,那些来自家庭的疏离,在这一刻,都被这份温暖的爱意轻轻抚平了。
楚颂知道,段怀英的心里还有伤疤,但没关系,只要他还在,那么他就会陪着段怀英,一点一点把伤疤抚平,一点一点填满他心里的空缺。
他们余生,还有彼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