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坐起,他缓了足足三分钟,才渐渐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为了见程沐灵,自己和温朗溜进黎辘公司的庆功晚宴,结果遇到畜生刘益,一时不防还被下了药,后面呢?程时栎昂着头想了半晌,总算记起来。
好像是黎辘救了他。
程时栎想着一把掀开被子,见自己穿戴整齐,身上的衣服也是昨晚的那套,这才松了口气,他捂着头四周看了看,这是个很大的房间,从装饰到床上用品,无一例外透露着奢贵。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自己丢了一段记忆。
程时栎想着,起身往屋里头的卫生间走,低头洗了把脸,下意识抬眸看向悬挂的梳妆镜。
这一看把他吓得够呛。
皱巴巴的衬衫被蹂躏地不成样子,胸前的飘带松散,露出洁白的脖子,最可疑的是,下唇靠右的地方,竟然破了皮,目前已经结痂,但形状看着十分诡异。
程时栎一头雾水,抓了把头发,到屋里找手机,翻了半天,结果在屁兜口袋里找到了。
手机屏幕上有未接来电,程时栎点开,回了过去。
“怎么样?见到程沐灵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温朗的声音,似乎没睡醒,“我昨晚给你发了房号。”
人确实没见到,程时栎实话实说,又问:“话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失联了?”
说到这个温朗就来气,昨晚按照计划由他来引开黎辘,结果发现宴会进行到一半,这俩人就分开行动,机会难得温朗便赶紧跟上程沐灵。
好不容易跟到酒店房间,正低头发微信,就被一闷棍打晕了,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
他赶紧给程时栎打了通电话,下楼去找前台调监控。
这会儿监控还没出来,温朗也就没打算和程时栎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回道:“没事,发生了一点意外,倒是你,不是有房号吗?怎么会没见到人?”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程时栎索性撒谎,“不知道,你可能看错了,没找到人。”
“不可能!”温朗回,“我亲眼看着她进去的。”
程时栎还在想怎么说才能不让对方起疑,电话那头的温朗忽地“卧槽”一句,急匆匆说道:“哥们,你妹有病吧,干嘛让保镖打晕我?”
没头没尾的,程时栎听懵了,问:“什么叫我妹叫保镖打晕你?你昨晚是被人打晕才失联的?”
两头同时沉默,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温朗才说:“算了,估计是看我鬼鬼祟祟,当坏人处理了,不过我说,你妹妹这防备心也忒重了......”
程时栎听笑了,程沐灵确实胆小,那是因为小时候,他们俩以及程知远被一起绑架过,当时在地窖里呆了好几天,那里头黑漆漆的,连根蜡烛都没有,他当时9岁,程沐灵约莫7岁不到。
后来虽说被安全救出,但程沐灵也因此落下不小的阴影,害怕出门。
除了程时栎,没人能把程沐灵带出程家,可人总会变,如今他这个妹妹已经能出席宴会独当一面......只不过,私底下一些习惯却从未改变,比如出门必带保镖。
“不说了。”温朗打了个哈欠,“我开间房回楼上补个觉,对了你回家了没?”
程时栎“嗯”了一句,温朗回了个“那就行”,随后挂断电话。
把衣领整理好,又翻出林连溪的微信,发了条语音过去:“我今天晚点到,你让护工帮你打份早饭。”
他准备去碰碰运气,既然温朗那么肯定程沐灵在2605房间,那多半不会错,只是现在已经快九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离开酒店。
收好手机,打开房门往外走。
没走几步,程时栎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激灵,只见不远处穿着丝质睡衣的黎辘,正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旁边站着侍者,将菜肴从餐车往桌上送。
远远地,黎辘也看到了他,问:“醒了,吃早餐吗?”
程时栎知道昨晚是对方救了自己,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黎辘居然没走,还在这儿过了一夜。
他想起昨晚在宴会上听到的八卦,不禁气恼地在心底暗骂一句“倒霉”, 昨晚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被对方碰到。
好在这是间套房,多的是房间,鉴于自己还在“失忆”,程时栎故意装出一副“漠然”的模样走出房门,他扫了眼客厅,视线在沙发处稍作停留,皱了下眉。
“吃点?”黎辘又说,“点多了,吃不完。”
看来眼下只能暂缓计划,比起程沐灵那未知的概率,不如从黎辘身上再找找突破口。
上次被黎辘一激,程时栎光顾着震惊,未将联姻的始末了解清楚,眼下正好可以趁机探清楚情况。
拉开餐椅,在黎辘对面坐下。
侍者摆好餐具,推着餐车退出套间,“咔哒”,房门关上。
一桌的美食,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程时栎从一堆五花八门的早餐里,挑了粥出来,拿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燕麦味的甜粥,程时栎吃不太来,但他早就不是挑剔的程小少爷,还是一勺接着一勺喂到自己肚子里。
对面没说话,程时栎也不知道如何主动搭话,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黎辘伸手拿起自己跟前的瘦肉粥,移动到程时栎面前。
“你吃吧。”程时栎说,“我喝这碗就行。”
“但我想喝甜的。”黎辘回。
程时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粥,又看向满桌的食物,勉强消化掉黎辘的这句话,“那你让服务员再送啊,这碗我喝过了。”
黎辘没回答,低头看起手机。
程时栎喝完粥,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勉强开口说道:“昨晚谢谢你,我没想到刘益那家伙这么卑鄙,在酒里下药。”
听到程时栎毫无诚意的道谢,黎辘没抬头,继续操作着手机,他既没说“不客气”,也没说“不用谢”,而是随口问道:“程时栎,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昨晚说了什么?”
心底咯噔一下,程时栎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他不知道黎辘这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嗑药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清咳一声,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神带上些许警惕:“我说了什么?”
所谓致幻药,大多是一样的原理,嗑药的人,一开始手脚发软,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感变得越来越敏感,飘飘欲仙,随后再一点一点陷入自己编织的美梦。
他能说什么?总不会是把对方狠狠骂了一遍?程时栎的视线再次扫过沙发,片刻后,那残存的记忆一点一点归拢......他的瞳孔渐渐放大,脑海里冷不丁跳出自己和黎辘接吻的画面。
程时栎出神的几秒里,黎辘已然放下手中的手机,抬眸,看了过来,他语气平淡,开口回答先前提出的问题:
“你说——我很想你,我们可以复合吗。”
“宝宝。”
第20章 对不起哥
“你放屁。”猛地起身,程时栎攥紧拳头,说道:“就算我说了,那也是因为磕了药,脑子不清醒,还有——什么宝宝,我从来就没叫过你宝宝!”
一想起自己昨晚和黎辘接吻,程时栎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五脏六腑差点炸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去继续道:“如果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是因为我磕了药,你是不知道,刘益那家伙多下作,药效比一般的都猛!”
总之,无论发生什么,统一推给那杯下了致幻剂的酒。
程时栎一股脑解释完,下意识去观察对方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从黎辘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随你。”黎辘低头继续看手机,状似无奈道:“你要这么解释我也没办法。”
要不是他丢了一段记忆,是不可能在这里坐着听对方胡说八道,拿过一杯牛奶猛喝了一口,坐立难安,程时栎越想越抓狂,心跳也比平时快了好几拍。
以黎辘的性格,不太可能诓自己,难不成他真说了那些话?
程时栎的视线往四周转了转,试图从客厅里找回一点自己的记忆,扭了半天脖子,脑袋还是空空如也,索性放弃,说道:“你和程沐灵的婚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黎辘回完手机里的信息,抬眸:“转圜?为什么要转圜?”
程时栎忍住脾气,咬牙切齿道:“你是同性恋!”
“是又怎么样。”黎辘看向程时栎,语气冰冷地回答:“法律规定同性恋不能结婚?”
程时栎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又或者,对方听懂了,但在假装没听懂,曾经以为黎辘性子冷淡,不屑与人争论,原来并非如此,巧言善辩如他,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过了几秒,黎辘冷笑道:“程小少爷如果真心想挽回,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虽然我不能和男人结婚,但——”
他顿了一会儿,视线掠过程时栎嘴唇上结痂的伤口,“如果你非要倒贴,也不是不行。”沉默片刻,黎辘嘴角升起一点笑,缓缓说道:“——我还缺一个床伴,要来应聘吗。”
真他妈赤裸裸的羞辱,程时栎屏住呼吸,咬着牙低下头,他没有立即发飙,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捏住,酸胀感侵袭而来,连口腔都变的酸溜溜的,难受的要命。
黎辘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程时栎心口上划刀。
没必要继续在这儿自取其辱,程时往身子往后推了一把餐椅,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起身,他昂起下巴,试图找回一点尊严,“放心,倒贴的事做一次就够了,我不是自虐狂,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
说完头也不回,往套房的大门走。
程时栎烦透了,他讨厌矫情的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黎辘早就不是当年的黎辘,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
早就放下了,不是吗。
程时栎想,等跨出这扇门,就彻底结束吧。
脑袋里混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像交织在一起打结的麻绳,本来就疼得快炸开的脑袋,现在是又痛又胀,程时栎的脚步很快,生怕下一秒会被什么抓住似的,急匆匆扶住把手,“咔哒”,拧开门锁。
他怔怔地看向门外,视线凝固,身体和脑袋同时失去反应,阖到一半的大门,程时栎下意识侧了侧肩膀,挡住那四十五度角的门缝。
还是程沐灵先开了口,脸上难掩久别重逢的喜悦,“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程时栎原本是要去找程沐灵,可真当对方站在自己面前,却只是捏了捏拳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心底太多的秘密,生怕藏不住,踌躇半晌,才回了个“嗯”字。
听到回答,程沐灵忽地怯生生地后退一点,抬头去确认门槛旁金属牌上的房间号,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接话,程时栎的视线扫过妹妹身后的保镖,两个彪形大汉,外加一个穿着利索的女性保全,三个人直挺挺站着,围成半个圈,他想,怎么偏偏在这遇到了,真是倒了血霉,只好随口扯了个谎,“我住这......”
“这不是黎总的房间吗?”程沐灵歪了下脑袋,咬着唇,“你们是不是——”
程时栎抢答:“谁说这是黎总的房间,我一个人住,走吧,换个地方聊。”
说着,他便伸手去拉身后的门把手,但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门把摩擦着掌心脱手而去,只见那扇关到一半的门被缓缓打开,程时栎抬眸,视线对上黎辘。
黎辘挡住屋内投射而来的光线,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笼罩在程时栎头上,冷冰冰开口道:“程小姐,进来说吧。”
那人身上依旧穿着起床时的灰色丝质睡衣,头发也不像往常般一丝不苟,居家的慵懒感扑面而来,程时栎知道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但还是在程沐灵开口前说道:“沐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是来找黎总谈事情的。”
程沐灵看了一眼黎辘,认真思索片刻,点点头说道,“哥,还是进去说吧,外头人多眼杂。”
三人移步到套间的客厅,程时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心底不免忐忑,但进屋之后冷静片刻,又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程沐灵压根不知道他的那些过往,或许对方并没有怀疑他和黎辘之间有什么,自己倒好,上赶着解释。
倒是更惹人怀疑。
程时栎在沙发旁站定,程沐灵跟在其身后,黎辘站在不远处,三个人谁也没说话,似乎各怀鬼胎,不多时,一向少言的黎总率先打破这份寂静,“十点出发回程宅,还有半小时,你们聊。”
这话明显是对程沐灵说的,见黎辘回了房间,程时栎下意识舒了口气,心想大不了再解释两句,总能蒙混过关,这才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妹妹。
程沐灵低着头,也不知憋了多久,眼眶一片红,终于在黎辘房门掩上的瞬间,珍珠串似的眼泪夺框而出,“哇”地哭了出来,哭势如破土而出的竹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
程时栎抬眸,慌乱,不知所措,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
随后,他将小孩般耍脾气的程沐灵搂进怀里,很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