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波动过于明显,林连溪低头瞧了一眼,见程时栎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吓得大惊失色,哆嗦地伸手往口袋里掏,一下,两下,终于扯出几张面巾纸,
“乐乐你别哭呀。”他赶紧将纸递了过去,说道:“男人没了可以再找,你长得这么好看,过了这个村还有下个店啊,而且那个黎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话冷冰冰的,他以为自己批发冰棍的啊。”
程时栎被逗笑了,扬了扬嘴角:“你不是说他是天菜?”
林连溪嗤之以鼻:“靠近一看,也就一般般,就那样吧。”
程时栎笑笑,溃散的目光随着车流攒动,不知道想到什么,回了句不搭边的话:“高中。”
林连溪一愣:“什么?”
“我们高中就认识了。”他淡淡呼出一口气,说话的语气带上一点儿酸涩:“他是我的初恋。”
第6章 逮了个正着
程时栎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至少在遇见黎辘之前。
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程时栎从没想过自己的初恋会是个男的,虽然祖父祖母对其十分溺爱,但毕竟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因此“同性恋”这个词对于彼时的程时栎,十分遥远。
他和黎辘的开始也并不浪漫,甚至站在对方视角,程时栎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盛气凌人的小少爷。
后来程时栎也想过无数次,黎辘作为黎家不被接纳的私生子,只会讨厌他这种任性娇纵,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和他恋爱?
程时栎曾经有个弟弟,叫程知远,从小到大,母亲沈惜的偏爱显而易见,他不是个性格敏感的人,小的时候,也只是隐约觉得沈惜不喜欢自己。
等到大一些才渐渐明白,其实在沈惜眼里,从没把他当成过自己的孩子。
程时栎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黎辘时,是程知远拉着他想给沈惜庆祝生日,他原本没打算加入那场庆祝生日的晚宴,虽然沈惜不喜欢他,但当儿子的,总不想在生日那天扫父母的兴。
似乎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程知远不依不挠,生拉硬拽地将人拉到酒店,拿出提前准备的礼物。
“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份,你等会儿记得拿给妈妈。”
程时栎低头看去,桌面上不知何时放置着两份包装好的礼物盒,盒子不大,包装的很精致,两个礼物盒颜色不同,浅蓝色的那份在他左手边,应该是程知远精心准备的。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首饰之类的东西,程知远挑的必然价格不菲。
程时栎没什么兴致,他将礼物推了回去,语气平淡:“我不需要。”
他只比程知远早出生了几分钟,所以程知远经常抱怨明明同一天生日,凭什么程时栎是哥哥。
虽然程知远嘴上抱怨,但程时栎今年十七岁,程知远也喊了十七年的哥哥。
程知远小时候经常生病,童年几乎是在医院度过的,每次住院,即便工作再忙,沈惜也会抽出时间去医院陪同。
从小到大,关于程知远的一切,沈惜总是亲力亲为,而程时栎则像个赠品,可有可无的那种,或许是时间久了,程时栎好像也不期待自己能被当成正品对待。
即便今天是沈惜的生日,如果不是被程知远从学校一路拽着强行带来,程时栎大概率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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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程知远预估的分毫不差,沈惜在七点整抵达餐厅。
预定的花园酒店顶楼的VIP包间,服务员按照程知远的指示,在十分钟后陆续开始上菜。
沈惜从出现到落座并未看程时栎一眼,但她似乎也并不惊讶于对方的出现,程时栎猜想应该是程知远提前报备过。
也是,他们向来母子同心。
这顿饭程时栎吃的很安静,他听着两人的交谈,低头自顾自切着餐盘里的牛排。
程时栎和沈惜的关系算不上恶劣,只是和弟弟相比,沈惜对自己的一切似乎并不关心,若非必要,沈惜很少主动找他。
而他和程知远之间不亲密,但也说不上多么地生疏,两人在一所高中,除了偶尔的几天沈惜会自己接送程知远,剩下的时间里两人都是一起上课,一起放学。
这样的关系程时栎似乎早就习惯了,可此刻几人吃完饭,当他看到程知远唱着生日歌祝福沈惜时还是躲开了视线,望向玻璃窗上生日蜡烛的倒影。
“生日快乐,我最爱的沈惜女士!”程知远将手里的礼物递给沈惜,他瞥了一眼程时栎,见哥哥依旧无动于衷,旋即伸手拿过另一份蓝色礼物盒,说道:“对了,这是哥哥准备的。”
沈惜接过礼物,说了一句“谢谢”,两份礼物叠放在餐桌的一侧,一上一下。
“帮你申请了Y国的一所私立高中,明年年初,你到国外上学。”
程时栎听着沈惜的话,一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以沈惜对程知远的疼爱是不可能将其送到国外去上学。
沈惜说到这停顿数秒,没再继续说话,正当程时栎觉得奇怪的时候,便听到程知远说道:“哥,妈和你说话呢,给个反应。”
程时栎转过头来。
沈惜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定制西装,显然是从公司赶过来的,面上淡雅的妆容反而愈加衬出沈惜高贵非凡的气质。
“我不想去。”几乎不假思索,程时栎回道。
听着这话,沈惜抿了口高脚杯中的红酒,她并不着急回答,似乎是在等待程时栎收回这句话,停顿片刻后才说道:“这是我和你父亲的安排,今天也仅是告知你,并非询问你的意见。”
“不去。”
沈惜不爱管他,程时栎这些年活的肆意,他不像程知远,温和的像只雪纳瑞。
手中的酒杯已空,沈惜执着玻璃酒杯的手一滞,脸色逐渐由明转暗,她的视线在程时栎脸上停留两秒,随即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程时栎坐在里侧,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沈惜身上。
随着服务员的靠近,程时栎的视线毫无阻挡地看了过去,那是个外貌十分出色的男生。
男生微微俯下身子,往高脚杯中续酒,明暗交替的侧脸线条分明。
在这样的高级酒店,好看的服务员并非什么稀有物,他之所以能被包间里的服务员吸引,是因为那个男生,程时栎见过。
如果没记错,这人应该也是他们学校的。
他不是学生吗?
程时栎想着,目光便在那人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许是感受到他投去的视线,男生续完酒微微抬眸,问了一句:“您好,需要加水吗?”
目光相触,程时栎下意识躲开,低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见底的水杯,回道:“不用。”
红酒是程知远按照沈惜的口味点的,不算难喝,但也算不得极品,沈惜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比起国内的学校,国外的学校更适合你,教育资源也更优质。”
这样的说辞说服不了程时栎,至少现在不能。
程时栎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弟弟,直直看向沈惜,毫无避讳地说道:“那你让程知远去,好资源我不需要——”
程时栎话音未落,便感到一阵凉意朝自己袭来,随即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落在白净的衣领上......
沈惜杯中的红酒已空。
斜对角的距离,原来他和沈惜坐的并不远。
“哥!”程知远赶忙拿过餐桌上的餐巾递了过去,“没事吧?”
眼睫上沾着少许的红酒,程时栎看向沈惜,视线停留数秒旋即移开,他没接手程知远递过来的餐巾,而是拿过自己面前的纸巾,径直起身,朝包间外走去。
白色的衬衫被红酒染红,程时栎用沾湿的纸巾使劲儿擦拭着,一番操作下红色的范围比先前还扩大了一圈。
没一会儿,卫生间的玻璃门被敲响,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您好,需要毛巾吗?”
程时栎随口应了句“进来”。
来的人正是先前续酒的男生,程时栎将手里的湿纸巾揉搓成一团丢进纸篓里,没好气地瞥了眼来人,说道:“有衬衫吗?”
这样的星级的酒店,什么样的服务没有,那人正想回答,便听到程时栎补充道:“我要一件一模一样的。”
程时栎穿的是校服,左胸上还印着他们高中的校徽,他指着胸前的标志,重复道:“一模一样的,否则我投诉你。”
五分钟后,程时栎穿上了一件毫无二致的加大版校服,许是时间比较赶,男生拿过来之前并未认真检查,校服上还别着校卡。
程时栎解开扣针取了下来,用手指擦了擦版面上的字——轻声念道:“黎、辘?”
餐厅打烊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收拾好东西打开储物柜,原本在这儿的衣服如今正穿在别人身上,黎辘将服务生的马甲和领结取下,随手放进柜里,旋即拿好书包和外套关上柜门。
都是衬衫,套上校服外套倒也不违和。
最后一班公交是十点三十分,黎辘投好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晚上的车流稀疏,公交车驶过津市的星海大桥,一道车灯闪过,黎辘睁开眼睛,他的视线透过车窗,望向公交车的左侧后视镜。
车后头正好跟着辆的士,停留几秒,黎辘收回视线。
从餐厅到家的车程将近四十分钟,横跨两个区,星海大桥是两个区的主干道,过了大桥,没开多久,便到了终点站。
黎辘从车上下来,侧眸看了一眼站点后方同时出现的出租车,他的视线掠过车前脸的车牌,随后走进一旁的巷口。
程时栎从出租车后座上下来,歪七扭八坐了一路,他拽了拽皱巴巴的衬衫,偏大的衣摆盖住了屁股,像是小孩儿穿了大人的衣服。
他大概是太无聊了,才会在酒店外头等了两个多小时,又跟踪一路到了这里。
没多想,程时栎紧随其后转入巷口。
巷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这一代基本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很多路灯因年久失修已经罢工。
进了巷口才知道这种地方的路况并不简单,从前出门都是车接车送,程时栎心底忽地有些忐忑,他转了好几弯儿,才发现自己不仅跟丢了人,还迷路了。
暗骂一句倒霉,程时栎掏出手机正想给家里司机打电话,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几声狗吠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响。
他转过头去,出乎意料地,如此复杂的路况,自己竟然没跟丢人。
丢脸的是,程时栎这辈子第一次跟踪人,就被逮了个正着。
第7章 秘密
微弱的灯光钩织着侧脸轮廓,这样的距离,程时栎看不清黎辘脸上的表情。
脱去马甲,藏青色的校服外套穿在这人身上,看起来似乎更像男大学生,先前在酒店,程时栎便觉得黎辘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气质。
“为什么跟着我?”黎辘先出声问道。
程时栎一直以为自己藏的挺好,也不知是哪里露了破绽,他伸手在休闲裤兜里摸了摸,将塑料质地的校卡拿了出来,回道:“来还你这个。”
这不过是借口。
先前丢脸的那一幕,黎辘就在现场,几乎是零距离观看了这场“事故”,说实话程时栎心底很不是滋味,他不喜欢被人瞧见自己的不堪。
况且一想到黎辘和自己是一个学校的,程时栎就止不住的担心,万一这人在学校乱说话,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程时栎扬起下巴,几乎像是施舍乞丐的语气:“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