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栎自然是期待回国,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除黎辘和林秘书外,平日接触的人里也只有莉莉,还能和他用中文聊上几句。
因此回国的前一天,程时栎特地邀请莉莉和富贵来家里做客。
莉莉惊叹于自己居然没看出程时栎是这等的富豪,拥有占地面积高达百亩的庄园。不过讶异之余,她看起来十分伤心,“怎么走的这么突然,按照我们的习俗,应该要给你和007办个送别party的。”
程时栎笑笑,心想以外国人办派对的热情自己恐怕承受不住,便说以后有机会还会再见面的,他让对方有空一定记得来国内找自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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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两个月的异国寒冬,他和黎辘终于回到津市,飞机落地的时候,程时栎明显感受到书中所写的“近乡情怯”,感动到差点落下两行清泪。
老吴来机场接人,程时栎见到熟人,心底愈发不是滋味,他上车后没说话,眼睛亮亮地盯着窗外掠过的高楼,一闪一闪。
原以为会回到原先居住的公寓,可当车子开到陈瑛常住的别墅,前来迎接他的不是李管家,程时栎才知道原来自己早被黎辘安排好了。
新管家姓孟,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管束下人们的时候面容严肃,对待程时栎时脸上虽挂有笑脸,但疏离意味更浓。
黎辘将程时栎送回别墅,转头便回了公司,程时栎在家里晃来晃去,终于找到伶仃几个脸熟的佣人。
一番打听才知道,几天前陈瑛被送到国外庄园休养,一同前去的还有李管家和一大批照顾其生活起居的佣人。
程时栎没明白黎辘的用意,心想有必要这么着急吗,为什么不见陈瑛一面,再将人送走。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别人,虽然佣人换了一批但别墅还是原来的环境,只不过外头的安保增加到了原来的三到四倍。
这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与其说是安保,还不如说是用来盯梢的看守。
程时栎一脸问号地被拦回屋内,只好气呼呼地去找孟管家。
孟管家打着官腔,说是“出于安全考虑”,又说这都是黎总的安排,自己不能随意干涉。
程时栎无语,咬着牙回楼上补觉,他还是睡走之前的那间房,进门后发现窗户装了防盗网,和别墅的装修风格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疯子,程时栎在心底骂。
他觉得黎辘明显有病,这哪里是住所,分明是监狱,为了禁锢自己,黎辘甚至还将陈瑛支到了国外。
程时栎气得想砸墙,掏出兜里的手机就要报警,摁下110后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将手机砸回床上。
报警又有什么用,以黎辘如今的地位,警察来了也无济于事。
吸了吸鼻子,程时栎脱去外套,窝进被子里,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冲动,007还在对方手上,惹急了万一黎辘“撕票”,他找谁说理去。
黎辘一回津市便没了踪影。
程时栎每晚都在客厅蹲守,凌晨才回房间,有时候等着等着躺在沙发上睡着,到了第二天才被佣人告知,黎辘一晚上没回。
就这样蹲了四天,他终于把消失的人“盼”回了家。
黎辘进门时,程时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看到他进来瞬间绷紧神色,用一种奇奇怪怪地语气说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黎辘没说话,脱了外套递给站在一旁的佣人,又听到程时栎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黎辘往楼梯口走,随口回道,“忙。”
“放屁。”程时栎从沙发上站起,见黎辘要上楼,连忙说道:“你先别走,我们聊聊。”
黎辘没回头,走路带风似的踩着台阶往上走。
程时栎吃瘪,手叉着腰有些难以置信,他冷哼一声,屁股往后一坐,过了一会儿又起身,急匆匆追上楼去。
二楼的屋子他挨个儿找,终于在其中一间听到哗哗的水声。
黎辘在洗澡,程时栎便坐在床边等着,半晌后,他有些无聊地侧躺在被子上,眯了眯眼睛,开始发呆。
又过了二十分钟,黎辘终于从浴室里出来。
程时栎听到声响,一骨碌爬起,见对方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移开视线,“黎辘,我们聊聊。”
黎辘拿毛巾擦着头,在床边站定,“聊什么。”
“咳。”这几天冷静下来,程时栎想着自己必须以退为进,于是说,“我想回‘深宇’工作,之前走的很突然,你应该没帮我办离职手续吧。”
黎辘低眸反问,“你确定?”
见黎辘一脸不相信,程时栎点了点头,“当然确定,我深思熟虑过的,人总得有份事业吧,我觉得我当你的秘书还挺像模像样的。”他只希望自己能有自由,至于过程怎么样,暂且不重要。
“过段时间再安排你回公司。”黎辘说着打开房间里的衣橱,拿出里头的衬衫和裤子。
“那你先解开门禁。”程时栎跟在黎辘身后,“等007来了,我还得出门遛狗呢。”
黎辘回过头看了程时栎两眼,缓了缓说道:“之后再说。”
“不行,我明天就要出门。”
黎辘没理会程时栎,利落地拿开浴巾,穿好裤子,套上衬衫便开始系扣子,似乎准备离开,“有什么需求可以和管家提,最近外头不安全——”
“你放屁。”程时栎猛地往前挡住对方,“在国外的时候你就说不安全不让我出门,但毕竟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我可以不计较都听你的,回来了你还要说外面不安全。”
程时栎有些激动,说话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怎么着,世界大战还是外星人入侵,外头怎么就不安全了?!你关人还要找借口,懂不懂法啊,到底知不知道这是非法拘禁!!”
黎辘有自己的考量,只是不方便告诉程时栎,他顿了顿,给出承诺,“最慢下个月就让你复职,在这之前你乖乖呆在家里。”
程时栎捏着拳头,身子忍不住颤抖,“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黎辘没说话,他感受出程时栎的情绪不好,微弯了下腰想要抱住对方,却被猛地一把推开。
“你到底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程时栎忍不住质问,眼底带着愠色,忽然又说:“早在七年前我们家老头就说了,他不可能再在我身上费任何一点心思,所以我不管你是要和程家合作,还是要和程家撕破脸竞争到底,都别扯上我。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的利用价值!”
黎辘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过了好半晌,终于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怒极反笑地问:“你的意思是,从我追到桦县,再到带着你出国,全都是我觉得,你有利用价值?”
他难以想象这样荒唐的话能从程时栎嘴里说出来,“你觉得我一直只是在想,怎么利用你对付程家?”
“我听到了。”程时栎眼眶发红,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天在酒店里,你和程知远在一起,你们在说话,我听到了......”
他知道事实很残酷,所以从那天起,便把自己缩在壳子里。可真相永远在那儿,不是程时栎不承认,就可以视而不见。
程时栎可以忍受黎辘不喜欢自己,甚至能接受对方因为那些年他的所作所为心存报复。
可黎辘和程知远最终走到了一条道上,他要怎么面对,怎么当作无事发生?多年前的那些背叛程时栎总说自己没事,说他已经释怀,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
再来一次?
剥皮抽筋连着骨血,这次又要用多长的时间去消化,程时栎是人,他也会痛,遇到危险会懂的躲避,会逃,逃得远远地。
可黎辘不让,一次又一次把他抓回来,逼着程时栎承认,自己不过就是,没人爱罢了。
第63章 真相
“你不用找说辞哄骗我。”程时栎垂下眼眸,声线微抖,“我也不是傻子。”
程时栎从小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不言而喻,他那天站在茶室外听到两人谈论的内容便知道,黎辘私底下打的什么算盘。
当年的程途南也曾为博美人笑豪掷千金,哄着时钰说会娶她进门。
可后来呢,为了继承权抛弃旧人,在时钰难产去世不到一个月听从家里的安排和沈家联姻。
在他们眼里,爱情可以是增味剂,但绝不能成为追求权势道路上的绊脚石。
程时栎当年提分手有意气用事的成分,可他终究还是赌输了。
重来一遍,程时栎依旧尊重黎辘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乖乖待在津市被他们利用。
这大概是黎辘有史以来听过的最离谱的言论,在程时栎微红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如果程时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那是不是代表从认识到现在自己在对方眼里从来都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黎辘在心底倒吸一口气,强忍住胡思乱想,这样的误会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几乎一瞬便能割破他的心口,让他的胸膛血肉模糊。
“所以当初你根本就不是在闹脾气?”黎辘沉着脸色,可笑的是他竟然现在才明白,“而是觉得我会因为要回黎家,迟早会跟你提分手,对吗?”
从黎辘嘴里听到“分手”,即便程时栎心里想的是“没关系”、“那些早就过去了”,泪腺却十分地不争气,珍珠一般的眼泪“哗啦”地往外流,浸湿脸庞。
他没回答,但这几乎等同于默认了黎辘的话,程时栎并不想在这里和对方翻旧账,只是希望对方能看在原来的情分上,至少放自己自由。
额前发丝凌乱地垂下,黎辘像是受了一记重击,猛地退后一步。
他错过一次,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这些年黎辘去过很多国家,大学的科研经费一笔又一笔地捐出,只希望在说出“程时栎”这个名字时,能有哪怕一点的回应。
黎辘想尽办法,即便一直失败,也只是觉得这是概率问题,只要加大样本量,总有一天会把程时栎揪出来。
可程时栎却说,这些误会的源头是一段毫无根据的猜想。
黎辘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他没办法钻进程时栎的脑袋,将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想法通通驱赶走。
可这又能怪谁呢,回过头看,他的那些所作所为才是错误的起点。
从认识到恋爱,黎辘习惯于冷漠,他享受着程时栎无条件的好,又害怕对方只是一时兴起,将所谓的“爱”当作玩乐的工具。
黎辘是清醒的,他会寻找机会见缝插针地试探程时栎的底线,在得到一次又一次的肯定后,试图驯化对方对自己产生某种意义上的依赖。
他以为站在了上帝的视角,能够保持绝对的清醒,甚至认为自己手里拥有能够操纵这段感情的开关键。
可殊不知他们的亲密关系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道裂缝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弥补,直到程时栎再也不信任他。
再后来,黎辘在一次次希望和失望交替之中彻底失控,迷失方向。
如今他总算明白,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清醒的爱,不过是足够的喜欢和任性,堆砌而出的幻觉罢了......
许是这样的默认终是打击到了黎辘,他冷笑一声又问:“程时栎!你凭什么笃定我会那样做,为什么不——”
“黎辘!我不是来和你算账的。”程时栎打断他,顿了顿,伸手抹了把眼泪后别过头,“过去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你和程知远之间无论怎样都是你的选择,我也不想过问。”
黎辘问他如何笃定,程时栎虽然没回答,但心里却明白,答案毋庸置疑。
从恋爱初期的欣喜到后来异地时被冷落的茫然,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能迅速长成参天大树,以此引发的猜忌、疑惑、不信任,会一点一点裹挟他,直到将他彻底吞没。
即便面对黎见山时,程时栎不止一次摇摆不定地告诉自己,黎辘从骨子里憎恨黎家,不一定真会听取黎见山的建议。
可现实是,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逼他,程时栎实在退无可退,只能放手赌一把,后来事实证明——男人的野心要远大于所谓的真心,他那便宜爸如此,黎辘不过一样,都是俗人一个。
对于黎辘不爱自己这件事,说实话,即便时至今日,程时栎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完全释怀,可他能做的,就是彻底远离,不让自己再次陷入对方的温柔陷阱。
他像是中了一等奖彩票,兑奖时却猛地从梦中清醒。
即便后来再有相似的梦,也只会觉得,梦而已,又何苦当真呢?
“没必要在我面前演戏,我也懒得配合你!”
说着程时栎后退几步,很快收敛住眼底的情绪,他甚至没敢再看黎辘一眼,匆匆出了卧室,也没给对方回话的机会,“砰”的一声将门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