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首领不够强，没有足够的向心力了，各个部落立马开始为自己考虑，必要的时候立马翻脸毫不犹豫。然后开始说我是喀喇沁部，我是喀尔喀部，唯独不再提我们都是蒙古人。

　　“给杜文焕去信，让他转告白洪大台吉先不要急，此战有可能会持续到冬天。喀喇沁部可以先关注战况，随时做好准备，一旦林丹汗露了败相，朕会要求他出兵协助。”

　　洪涛没有同意白洪大台吉的建议，目前还不到收关阶段，攻坚战喀喇沁骑兵也帮不上忙，有他们掺合反倒限制了大明陆军的战斗力。

　　但也没一口回绝，还是留了个念想儿。假如林丹汗真的一点脸不要，非要保住小命的话，那还就得动用喀喇沁部骑兵向北追击，大明陆军可没那么快的速度。

　　“陛下，有件事臣考虑了两天，还是觉得让陛下拿主意为好。”自打三卫兵将北上筑城，总参谋部就开始了6*24模式，彻夜灯火不息。

　　随时接收来自前线的战报，再随时开会给出答复。如果无法决定，就在第一时间入宫汇报。做为总参谋长，袁可立也差不多要吃住在衙门里，一个月下来眼圈都黑了。

　　“该撒手的时候就撒手，让他们去试试，总不放心盯着，就总也不能独当一面，那还不得把你累死？”

　　洪涛虽然也不舒服，经常会被从睡梦中叫醒，但总体上讲睡眠还够。看到袁可立憔悴的面容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陛下体恤之心臣感激涕零，然身背重责，如不亲力亲为，就算回到家也吃不香睡不下。”

　　做为臣子，付出了艰辛，能被皇帝看见并予以肯定，自然是很受用的。但袁可立却还要坚持，理由很简单，他没皇帝那么大心，前方打着仗呢还能去太液池钓鱼玩。

　　“那就赶紧说，说完了之后回去睡觉！”洪涛并不是真心大，而是无所谓。但他知道很多人不可能无所谓，也就不强求了。

第829章 小琉球

　　“前几日接到了海军参谋部的常规奏报，说是从年初起有福建人大量购买裁撤卫所的盔甲利器，还有小口径甲板炮，全部用船运到了小琉球岛上。

　　刚开始海军参谋部以为是海匪出没，发文给巡防都司令其清缴。可是巡防都司回文说小琉球岛上没有海盗，而是福建民众与当地土著发生了矛盾，私下械斗。

　　海军参谋部调查过后果发现果真如此，规模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几十人发展到了几百人，双方各有死伤。可又不知道该以何种名目管束，于是上报总参谋部求解。

　　这些日子正赶上大军北上，陛下日夜操劳，臣本不打算用此种小事骚扰。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只好来向陛下求教。”

　　从袁可立的表现来看，他打算说的确实不算大事，因为没有任何奏报呈上，只是以言语陈诉，非常不正式。但从他的表情上看，好像又挺困扰。

　　“小琉球？福建百姓为何要去小琉球与土著械斗？”一听到小琉球的名字，洪涛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把头从成堆的战报中抬了起来。

　　东南的那个大岛在明朝的正式称呼为小琉球，民间的称呼就多了，有叫东番的、有叫鸡笼的、有叫大员的，各地有各地的叫法。

　　但不管叫什么，那地方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汉人政权的遗漏。最早的交往记录是三国时期，孙权曾派卫温、诸葛直率领一万水军远赴夷州寻找仙山。但不知道为什么，卫温和诸葛直损兵折将，回去就被孙权给砍了。

　　后来隋炀帝不知道听谁说起东海有个岛叫流求，就想派人去看看有没有宝贝，愿不愿意归顺大隋。结果派去的使节见到土著人没谈拢，打了一架，隋朝使节人少输了，跑回去向隋炀帝哭诉。

　　隋炀帝哪儿容得下这口气，当下派大将陈棱率兵讨伐。据说打到了张雨生的故乡，把土著人的首领给干死了，还抓了很多俘虏回去。后世那地方还真有陈棱的庙，纪念他为汉人开疆拓土。

　　宋朝、元朝都曾设立过澎湖巡检司，但只管理澎湖列岛，和小琉球没关系。元朝倒是多次派人上岛招安，结果全不了了之。估计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否则早就被占了。

　　大明之初也有澎湖巡检司，但后来为了配合海禁政策不光把巡检司废了，还将沿海岛屿上的百姓都内迁到大陆，不许随便下海，自然也就没人去关注小琉球了。

　　但是有一小撮人始终与小琉球关系密切，他们有时候叫走私犯、有时候叫海匪、有时候又叫倭寇。

　　不管叫什么吧，反正都是不法之徒，多被官府通缉，无法随便返回大陆，干脆在小琉球上暂住。久而久之，形成了好几个海匪窝。

　　这种情况一直到袁可立的海军成立才得到缓解，东南沿海的走私犯、海匪在海军战舰的持续打击下要不洗手不干、要不远遁他乡、要不去大海里喂王八，要不投降。

　　小琉球上的几个海匪窝子自然也不能免俗，一律被海军铲除，连村舍带简易码头全都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防止再有不法之徒汇聚。

　　但也仅仅是摧毁，从袁可立到水手这么多年下来，就没一个人提起过要在小琉球上建港，当然也包括洪涛。

　　为什么呢，原因不复杂，一个字，穷！小琉球上没啥特产，还处于热带，到处都是沼泽树林，建港之后连补给都要渡海运送，等于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呃……这恐怕要和陛下有关了。”看到皇帝迷茫的神色，袁可立咬了咬牙没退缩。

　　“……朕不记得下过与小琉球有关的旨意……对吧？”这下更让洪涛发懵了，左思右想没得出结论，但也不敢确定从来没说过，只好转头去向王承恩求助。

　　“陛下还记得金鸡纳树吧？”不等王承恩出面给皇帝作证，袁可立先出言点明了由来。

　　“……树又怎么了？”

　　“这种树喜热喜潮喜高，在福建广东种植了许多年始终不见起色。据农户说生长缓慢、多年也不成材。

　　可种植园的贷款终归还是要还的，于是就有福建人另辟蹊径，偷偷跑到小琉球上栽种。结果居然成了，树苗到了岛上反倒生长良好，一年之后比在福建等地种了两年的还高。”

　　“等等……别说了，朕大致上明白了。是不是福建农户跑到小琉球种树，和当地土著发生了冲突，这才要采购兵甲利器筹集更多人手，渡海去抢夺土地？”

　　说到这里洪涛终于算是听明白了，说与自己有关吧，确实不全错。金鸡纳树与可可树、橡胶树、烟草、辣椒、番麦、番薯等南美作物是同一时间抵达大明的，也是一起培育的。

　　但十多年下来别的农作物都有或多或少的成绩，唯独金鸡纳树产量总是很低。水土不服呗，洪涛知道原因在哪儿，但一直都没顾得上调整。

　　怎么说呢，他本身不畏惧疾病，甚至不怕毒药，自然也就没有动力去弄特效药。如果还像某辈子里那样也会得病，估计现在金鸡纳树早就在吕宋和安南大面积铺开了。

　　可他能疏忽，当初选择了大面积种植金鸡纳树的福建农户们却无法忽视，身上还背着日月银行的贷款呢，还不上债务就得去当苦役了。

　　于是他们就开始想歪招儿，不知道哪位想起了海对岸的小琉球岛，上去一试居然成了。福建人有个习惯，干啥都抱团，这次显然也没例外。

　　有一个福建人找到好东西，马上就有一个村的福建人到场，然后是一个县、一个州、整个福建！

　　这么多人跑到小琉球种植金鸡纳树，而且还要选择山坡地种，势必会与当地的高山各族群有接触。掰着脚趾头都能想到接触的后果，那就是谁也听不懂谁说什么，然后开始动手。

　　刚开始肯定是福建人吃亏了，他们不甘心，也不害怕，回去召集更多人手，购买兵甲利器，开始为了生存空间战斗。

第830章 为政者无私

　　“陛下圣明……”袁可立长长松了口气，他从来就没看惯过这位皇帝，却一直选择跟随，就是因为总有两心相通的感觉。

　　不管说什么，很少有需要讲完的，更不可能重复，大部分时间只要开个头皇帝就明白了，还能很快拿出解决方案。谁不愿意能有个知己呢，哪怕半个也挺宝贵的。

　　“礼卿认为这事儿该由海军或者朝廷插手？”

　　但洪涛也有很让人讨厌的方面，且远多于讨人喜欢的点。这不，他明明知道袁可立想问什么，却就是不直接说，非要绕圈子仔细讨论。

　　“……难不成要任由民众与土著厮杀搏命？”袁可立还就爱上当，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光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否则又如何？朝廷在小琉球没有衙门，连土著是谁都搞不清，大明律到了那里只是一纸空文。福建民众也不是听取了朝廷旨意上岛耕种，完全就是自发而为。

　　既然无名无分，海军也不能以剿匪之由横加干涉，索性就由他们去闹吧。不过朕有好生之德，也不便看着福建民众徒增死伤。

　　这样，从裁撤边军的辎重里拿出一部分，以借贷的方式发放给上岛的福建民众。有了甲胄弓弩护身，想必应该能少些死伤，朕也能安然入睡了。”

　　那洪涛想让袁可立明白什么呢？和小琉球上的械斗没有关系，而是一种执政理念，或者叫规矩。

　　在朱元璋制定的不征之国中包含了小琉球，也就是说按照法理小琉球是外国，不属大明管辖，也就不用遵守大明律。

　　福建民众和岛上土著发生了纠纷，不管从任何角度寻找，也找不到能站住脚的道理。总不能说你们去人家院子里种树受阻，还得怪人家接待不热情。

　　但从国家民族的角度上讲，做为大明皇帝又该维护大明子民的利益。现在问题就来了，是按照法理来处理好呢，还是按照情理处置更妥当。

　　别人如何想洪涛管不着，做为皇帝他有权做出最终裁决。同时也是一种范例，为今后有可能发生的类似问题做出指导。

　　所以他选择了法理，不能因为小琉球国小人微就以大欺小。道理还是要讲的，尤其是做为皇帝或者朝廷，一举一动都是在给国民做榜样。

　　如果皇帝和朝廷蛮不讲理，带头不遵守法度，即便短期内占了便宜，从长远角度来看也是亏的。因为这种行为会带坏国民，当社会之中充斥了大量不分对错的民众时，国家也就走到头了。

　　但是讲道理并不意味着占不到便宜，只有庸才才会这么想。高明的政治家会利用智慧让两者兼得，既讲了法理，同时也占了便宜。

　　该怎么做呢？这不是就给袁可立当场表演了一番吗。民众的纠纷朝廷不掺合，但朝廷可以适当放宽某些政策，提供某些方便，让自己国家的民众强大起来，自然而然不就占到便宜了。民众在外面占了任何便宜，也就等于国家赚了。

　　是不是有些缺德、无耻和不要脸了呢？那是必须的，做为皇帝和大臣，如果做每件事的时候都先考虑自己的脸面，那就是严重的失职。

　　不管是天授、神授还是人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追求的肯定不应该是脸面。往大了说是代天牧民，让百姓吃饱穿暖甚至富足幸福。往小了讲是实现理想，让自己的理念能行得通。

　　所以不管遇到了何种问题，百姓可以自私、士绅可以自私、唯独官员和皇帝不能自私。先去考虑国家得失，在满足了这个前提之后再抽空想一想能不能名利双收，这才是好皇帝和好官员。

　　“……如此一来会不会让小琉球陷入混乱？”袁可立大部分听懂了，越听后背越湿，贴身的小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皇帝满嘴都是仁义道德，谁也挑不出错来，可真要是照着做了，福建民众确实能减少了伤亡，但小琉球的土著可就惨了。

　　他们还处于刀耕火种、采集狩猎的阶段，举着竹枪石斧，有地利之便也打不过身披甲胄、带着铁盔、提着钢刀、举着弓弩的福建民众。

　　到底还算不算民众都很难讲，当初好不容易把小琉球上的海匪给剿灭了，万一这些种植户从此习惯了打打杀杀，好像对朝廷也没什么好处，甚至收税都收不上来。

　　“那不正好有了出兵剿灭的理由！礼卿，自打离开海军你好像心软了。面对数万骁勇善战的蒙古和女真铁骑都不曾落败的大明陆军和海军，岂会在意剿灭区区盗匪？

　　谁守规矩谁就是大明子民，朕会想方设法去保护。谁若是不守规矩，朕也会想方设法除掉。就这么简单，朕只是规则的制定者和守护者，并不是慈父和圣人。”

　　如果袁可立不这么问，洪涛反倒没法继续教授下去了。光对外人狠是远远不够的，在同一套规则之内根本不以血缘、民族、阶级之类的标准区分谁远谁近，唯一的标准就是规则本身。

　　古人不是说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现在洪涛要改几个字，变成顺规者昌，逆规者亡。

　　“据臣所知岛上土著人数不少，应该有十万众。”

　　好嘛，袁可立越听越后悔，真不该和皇帝提这个事儿。现在已经不是民众械斗的问题了，皇帝要借福建种植园主的手把小琉球的土著灭掉，然后自然而然收归朝廷所有。

　　而且一两银子都不想花，连甲胄兵器都是借的。这算盘珠子打的，马尼拉港都能听见响动。自己多了句嘴，至少几万条人命就要没。不成，还得尽量劝一劝，来个法不责众试试。

　　“……嗯，十万……”嘿，好像有门儿，皇帝摸着下巴犹豫了。

　　“这事交给日月银行，海军就不要插手了，不过具体安排你要知晓。朕会让日月银行私下给去小琉球种植树苗的民众透露个消息，可以用土著抵偿贷款。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滥杀无辜了，把俘虏送到安南或者吕宋去，那里的种植园正需要奴隶。不用多，只需要三万土著，左光斗就能在五年之内让吕宋特区变成粮仓。

　　到时候不管山东、直隶、山西、陕西是否闹灾，朝廷都不用再为赈灾粮发愁了。礼卿，你立了大功啊。朕会将此事说给左光斗知晓，让他也给你挑两个吕宋小妾。”

　　小琉球上有多少土著洪涛真不知道，也没打听过，此时得知了具体数字，恨不得左右开弓抽自己十个大嘴巴。这么多壮劳力白白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十多年愣是没发现，太大意了！

　　“臣告退……”

　　袁可立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这件事不能再聊下去了，越聊罪孽越深重，而且屎盆子有扣在自己脑袋上的趋势。万一左光斗真给弄两个小姑娘来，还不让满朝文武笑掉大牙。

第831章 赤峰

　　景阳十六年的春夏两季很不平静，朝堂上总被浓重的忧虑情绪所萦绕。无论是赞成北伐的大臣还是反对者，无不日日牵挂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子侄、儿孙。

　　然后在心底悄悄诅咒紫禁城里的皇帝不得好死！你没儿子，随便送出去个兄弟当幌子，却要拿我们的嫡亲后代当炮灰。呸，断子绝孙的祸害！

　　不过也不全是坏处，有了这些牵挂，绝大部分朝臣们不管是否真心，都发自内心的希望朝廷的军队打胜仗。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儿孙们尽可能保住小命，进而提高了朝政的效率。尤其事关前线的事情，谁敢磨磨蹭蹭心不在焉，马上就会被同僚一致排挤。

　　和朝堂相反，民间对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却抱着乐观态度。有了《半月谈》和《商报》的推波助澜，大部分战报都会在相对短的时间内被刊登出来，然后引发一片弹冠相庆，连带着茶肆酒楼的生意都好了起来。

　　谁不愿意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朝廷打胜仗呢？虽然说明面上看不出短期收益，甚至还可能让自家人成为死亡名单中的一员，但从整体上看百姓们还是支持的。

　　说起死亡名单，这也是今年的新奇事儿。以往打仗，就算报纸有刊登，也只是讲述作战过程和最终结果，顶多粗略的写一写歼敌多少、俘虏多少、损伤多少。

　　但这次不一样了，每个月的第一期报纸里都会详细列出参战陆军上个月的死亡名单，具体到每个人名，详细到籍贯、年龄和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