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明军是否善于近战，光靠几百人就想偷营也不太现实，真正的杀招藏在河对岸。八旗军在那里发现了大量马蹄印，由于风沙遮盖不好估算数量，依照分布面积估算，恐怕不止几个千人队。

　　至于说死尸们穿着什么服装盔甲，拿着什么武器，洪涛连问都没问。明摆着是拉提甫汗派来的，就算全穿着欧洲人的衣服也脱不了干系。

　　对于这种明晃晃破坏约定的行为，该不该报复呢？洪涛从叶城找了两位信奉黑山派的埃米尔，让他们带信给拉提甫汗，强烈谴责其背信弃义的行为！

　　“日月汗，如此示弱怕是达不到迷惑敌人的作用，反倒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对于皇帝的处理方式皇太极又有话要讲。他认为拖时间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一味忍让，必须适当展现出实力，迫使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你打我，我骂你，是弱者最基本的反应。但凡敢打回去，当初就不应该撤离叶尔羌城。啥尊重民族习惯和宗教信仰更是瞎扯淡，说的人不信，听的人也不会信。

　　拉提甫汗之所以派人来偷袭，就是想试探下虚实。如果得手了，一鼓作气将明军击溃，追着屁股一路向东，最少也得推进到若羌。

　　沿途把于阗、尼壤、且末顺手拿回来，再说谈不谈的事儿。万一抓住了朕，嘿嘿，不光可以弥补损失，还能大赚特赚呢。

　　要是没得手也无所谓，你说偷袭的是汗国军队，拿出证据来啊！没证据就不是，这里那么多部族武装，保不齐谁心存不满伺机报复。

　　实在不成抓两个埃米尔弄死送过来，把责任都推在他们头上，总不能再不依不饶了吧。该和谈和谈，什么都不耽误。

　　你要根据各种信息，仔细揣摩对方的心理活动，最好能代入进去，设身处地的假想一下对方应该有的心态。

　　就拿拉提甫汗来说吧，他这次的损失很大。叶尔羌和喀什噶尔是汗国的心腹，多一半人口和财富都集中在这片地区。让我们一顿搅合，连王宫、家人、和支持者抓走了那么多，军心和民心肯定不太稳定。

　　现在把都城和喀什噶尔都拿回来了，首要任务不是继续作战，而是赶紧舔伤口。有布哈拉和哈萨克汗国的援兵在，看上去是安全的，只要阿都刺因和察沙克能守住哈密和吐鲁番，他就不怕慢慢耗。

　　再过一个月，南疆白天的气温会急剧飙升，风吹过来都是热的。在没遮没挡的野外，没有足够的饮水能把人晒成肉干。

　　到时候很多河流会进入枯水期，甚至断流，有些引水渠和坎儿井也会干涸。叶城根本容不下这么多军队驻扎，最近也要撤到于阗才能站稳脚跟。

　　可是到了那时候，你猜于阗、且末、若羌还能剩下多少百姓？只要听说拉提甫汗回来了，还把叶尔羌城夺了回去，大部分南疆百姓还是会选择追随的。

　　然后南路军的补给就要大部分依靠从瓜州来的远程运输了，他们的骑兵和骆驼兵有很多种办法袭扰绵延几百里、途中还要穿越戈壁的补给线，而我们只能被动应付。一旦混到那个份儿上，这场战争就算输了。

　　按照正常逻辑推理，现在想拖时间的不是朕而是拉提甫汗。那朕就故意做出不愿意主动进攻的样子，让他再高兴几天。

　　你做为指挥使，已经属于高级将领了，以后肯定有领兵在外征战的机会。到时候千万不能只盯着自己的战场算计，要关注各个方面的变化综合分析。

　　我们汉人有个成句，叫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在腿上打仗，但身体任何部位的变化都有可能影响到腿，谁预先有了思想准备，甚至提前预判到了变化，谁最终赢得战争的机会就大。

　　以后的战争靠的不是弓马纯熟了，再好的骑手也躲不开子弹和炮弹。所以得靠这里，留意收集各种情报，然后仔细分析，寻找弱点，一击致命。”

　　洪涛并不厌烦好奇心过于重，甚至有些越权的皇太极。这位年轻的部族首领有着不错的学习能力，且愿意放弃之前的优势项目去主动接触不熟悉的领域，并积极学习。

　　这一点是很多人都难以做到的，后世里有个词叫舒适区。当一个人过分熟悉一个领域之后，就会形成舒适区，碰到不熟悉的领域，会本能的抵触。

　　因为在舒适区里可以呼风唤雨，离开了舒适区则寸步难行。改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是有点身份的人，大多数宁可落魄也不愿意离开舒适区重新创业。

　　“……我还能独自领兵作战？”

　　皇帝的这番话皇太极不能马上领悟，但其中有个点让他难以平复。八旗军名义上是一个卫的编制，可搁谁也明白，这不过是临时举措，意在废物利用。

　　无论是女真军队还是蒙古军队，都有让降将降卒冲锋陷阵的传统。不死个七七八八，不立下几次大战功，是不可能获得信任的。

　　“大胆使用，小心防备！这就是朕对你和八旗军的态度。什么时候八旗军不再是女真族群的单一结构了，什么时候就得到了朕的初步信任。

　　你还年轻，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少还有20多的年军旅生涯可过，急什么呢？朕和你透个底，骑兵不光不会取消，还要大力发展，在将来很可能与陆军平起平坐。

　　目前熟悉骑兵的年轻将领你算一个，北路军里的鄂木布算一个。但光靠之前的本事远远不够，还要增加新的战术和战法。具体怎么改，等回到京城可以和丁顺好好聊聊。”

　　这问题问得有点诛心了，可洪涛丝毫不为难，大大方方的道出了内心所想。而且都是真话，还不怕被任何人知道。

　　因为不光女真八旗兵是这个待遇，今后内蒙古各部也是这个章程，谁也别想脱离总参谋部和兵部的框框，独立拥有部族武装。

第916章 叔爷的背刺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骑兵的建设提上了日程。目前总参谋部和陆军参谋部正在计算骑兵的规模和成本，并对骑兵的归属问题打嘴架。

　　按照洪涛的意思，骑兵应该脱离陆军成为一支单独的兵种。原因嘛，主要有两点。第一是消弱陆军的权力，从皇权安全角度上衡量，让骑兵独立出来比较有利。

　　第二是管理需要，骑兵与骑马步兵的作战方式区别挺大，同时骑兵又不是没有步战能力。出现了功能重合，势必引发全方位的竞争。

　　如果放在一起，很可能会受到陆军将领们的打压。毕竟他们都不是纯粹骑兵出身，感情上会不由自主的倾向步兵。

　　但洪涛并不想过早干涉总参谋部和陆军参谋部的工作，先让他们争论着，理不辨不明嘛，说不定争着争着就争出更合理的方式了呢。到时候自己正好顺坡下驴，既不丢面子也不影响结果，进退自如。

　　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每个职业都有其宿命，做为掌权者和政客的宿命就是背叛！

　　拉提甫汗不是没想过，但不愿也不敢相信会在外敌入侵时被亲叔爷在背后捅了狠狠一刀。就在他不慌不忙等着盛夏来临，想兵不血刃的让大自然帮忙逼着叶城的明军主动放弃时，噩耗突然降临。

　　两位来自阿克苏的埃米尔带来了明军的最新动向，巴楚已经陷落！他们从阿克苏一路向西逃，明军就在几十里外尾随，抵达巴楚后刚换完马，守军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敌人的详情，内蒙古骑兵就已经出现在肉眼可视范围内。

　　这两位一看，得，也别休息了，赶紧上马跑吧。拉提甫汗在北疆重镇阿克苏留的三千汗国军队，再加上哈萨克汗国的两千多骑兵一个照面就被明军击溃了。巴楚连五百正规军都凑不齐，结局可想而知。

　　该去哪儿呢？这两位一商量，也别喀什噶尔了，直接奔叶尔羌城吧。这里好歹是都城，兵力雄厚，更保险点。

　　拉提甫汗听完了大致经过，连咒骂的力气都没了。事情是明摆着的，攻占了阿克苏和巴楚的明军来自瓜州，也就是说哈密和吐鲁番失守了。

　　再算算时间，嘿，怎么就那么寸呢！自己刚离开吐鲁番没多久，瓜州的明军就畅通无阻了。你要说阿都刺因没抵抗吧，显得心太脏，连叔爷都怀疑。你要说阿都刺因抵抗了吧，又太有损智商。

　　可明白归明白，现在该怎么办呢？很明显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赶紧收拾细软带着军队向西撤，放弃叶尔羌城死守喀什噶尔，保住继续向西撤的退路。要不就死守叶尔羌城，和明军拼一拼！

　　拉提甫汗本意倾向第二种，他不愿意放弃都城。西撤进入布哈拉汗国是可以获得庇护，可没有了领地的大汗就是流浪狗，完全要看主人的眼色活着，这种滋味不好受。

　　但布哈拉和哈萨克汗国的将军们不同意，他们才不愿意为了别人的汗位陷入死地，坚决要撤往喀什噶尔。而且根本不等拉提甫汗的决定，直接就率兵先走了。

　　这下拉提甫汗没辙了，本来就要面对东西两个方面的明军夹攻，再失去援军局面明显不利，只好也率军跟随，顺便带上了愿意追随的贵族和百姓。

　　结果这个举动要了他的命，因为喀什噶尔已经被攻陷了。和南路军相比，孙承宗率领的北路军数量更多，后勤补给更充足，打法更直接更凶残。啥计谋都没有，根本不顾及平民伤亡，就是一路平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三个卫的陆军和一个卫的蒙古骑兵以每天80-100里的速度长途急进，碰到村庄城镇，视其规模留下部分兵力攻打，然后收集马匹、骆驼、粮草，大部队根本不停，像滚雪球似的前进。

　　人跑不动了沿途找个市镇留下休息，马和骆驼跑不动了直接抛弃，完全就是不管不顾，只追求一个字，快！

　　那两位埃米尔年轻的时候都是不错的骑手，这才能跑过北路军。而大部分汗国军队和部族武装想逃跑和报信都没机会，几天就会被大军撵上，然后不明不白的消失，想当俘虏都没机会。

　　就在拉提甫汗犹豫不定时，北路军的前锋已经抵达了喀什噶尔。不做任何停留一口气绕到了城西，在两条河谷道路附近挖掘壕沟，切断了向西的唯一路径。

　　隔了不到十个小时北路军主力陆续抵达，开始在喀什噶尔城外构筑壕沟工事，张开了一个大口袋，坐等猎物自投罗网。

　　要说拉提甫汗也是真急了，400里路愣是不到4天走完，结果一头撞进了北路军的防御圈，遭到迎头痛击，担任前锋的布哈拉汗国骑兵一个照面差点被全歼。

　　面对如此凶猛的火力，拉提甫汗别无选择，必须冲破明军防线向西，否则就要受到前后夹攻。此时他终于明白大明皇帝为什么那么好说话，主动让出了叶尔羌城了。

　　所有的善意都是屁话，纯粹的笑面虎。这一切就是个大陷阱，故意让自己进入都城好拖时间，等待北面的明军南下。

　　但面对三个卫的陆军和一个卫的蒙古骑兵，无论是重甲骑兵还是火枪队都难以抗衡，只要进入射程，炮弹和子弹就像不要钱似的发射。

　　等正面进攻的主力骑兵被击溃，冲上去的兵将就再也回不来了。两侧的内蒙古骑兵会像剪刀一样横扫过战场，收割一切生命。

　　不过叶尔羌汗国的军队也有值得称道的闪光点，在明知道无法突围也无法后撤时，仍旧有三千多骑兵自愿跟随大汗发起最后的冲锋，用鲜血和生命保住了最后一点点尊严。

　　相比之下损失不大的哈萨克汗国骑兵就不那么光彩了，战斗刚刚进入一半他们就突然冲向了侧翼的内蒙古骑兵，打算向北回到乌什或者亦力把里返回家乡。至于说拉提甫汗咋办，爱咋办咋办吧，保命要紧！

　　等洪涛率领南路军赶上来时，喀什噶尔东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拉提甫汗的军队五成被歼灭，三成向南跑进了大山，两成选择了投降，布哈拉汗国骑兵基本全灭。

　　唯独哈萨克骑兵保住了大半，因为孙承宗下令不让鄂木布拼死阻拦，也不能玩命追击，做做样子就成了。让他们跑吧，跑到阿克苏附近就会碰到吐鲁番汗的军队，能不能回家要看阿都刺因的选择。

第917章 西域大胜

　　“陛下，臣姗姗来迟，罪该万死！”

　　但这场辉煌的胜利并不能让孙承宗释怀，直到望见了景阳皇帝的马车才长长松了口气，撒腿跑过去，隔着老远就来了个滑跪。

　　“给他记上，身为都督同知知法犯法，回去交总参谋部按律论处！”

　　洪涛下车之后没假惺惺的上前搀扶，也没说想死朕了之类的场面话，更没掉鳄鱼泪。所有步骤都是按照计划实施的，谈不上来早来晚，正合适，不该奖也不用罚。

　　但当着军官士兵们搞跪拜礼是明显的违规，必须有明确态度。然后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后跑过来的北路军将领们赶紧停住滑跪的准备动作，全都老老实实的行军礼了。

　　“正好人都在，开个现场会。孙承宗，你把情况介绍下。”

　　洪涛挥了挥手，示意军官们靠拢些，带头坐下，准备听听收获和损失。这时王承恩就起作用了，皇帝刚弯腿，折叠小马凳正好送上，不偏不倚与龙腚吻合。

　　“死了正好，留着反倒是麻烦。逃进山的溃兵不用管，留给阿都刺因，他白来个大汗头衔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把抓到的布哈拉军官都释放，发给马匹和水粮，让他们自行回家。

　　派人去通知阿都刺因，哈萨克骑兵不要赶尽杀绝，留下一些让他们回去。这些败兵都是非常好的说客，会把明军的实力添油加醋讲给他们的大汗听，对今后的谈判有促进作用。

　　鄂木布，这里是不是有不少蒙古族群？不管是不是土默特族的，你都要和他们好好交流，把大明的好处讲给他们听，还要告诉他们保证商路畅通有多大收益。

　　再有就是约束住你们的部下，最好能组织学习下当地的风俗习惯和各种禁忌，总结出哪些无关紧要，哪些必须遵守，然后统一口径制定临时军法。谁触犯了处罚谁，绝不轻饶。

　　我们是胜利了，但距离成功还远远不够。大家也看到了，这里的地形地貌非常特殊，城市绿洲之间相距几百里，人口比较分散，光靠有限的驻军无法有效管理。所以还不能放松警惕，一定要严防夜袭、骚扰、偷袭。

　　姜弼、皇太极，你们俩率领第21卫和内蒙古卫驻守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城，少干预当地民政，更不要掺合部族之间的纷争。

　　杜文焕此时正在于阗，朕会让他率34卫和内蒙古卫镇守于阗、且末、若羌。你们互相之间要定期通信联络，如果遇到意外不得不舍弃一地，皇太极，你来回答朕，该舍哪一个，又是为何？”

　　由于准备的比较充分，有预设工事可用，此仗陆军基本没有什么伤亡。内蒙古卫虽然伤亡稍多，也在预期之内。弹药方面稍微有点吃紧，主要是炮弹不足。北路军为了快速行军，把大部分重武器都留在哈密了。

　　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随着叶尔羌汗战死，汗国军队基本也不剩什么了。阿都刺因手中只有2万多军队，不能都带到南疆来，至少要在吐鲁番留下一半，防止再有人占地为王，短期内不该有太激烈的战斗。

　　现在就该准备回程了，洪涛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也不打算和阿都刺因、玉素甫、阿巴什、巴赫提他们见面聊什么今后的安排。这个工作将由丁顺全权代理，皇帝要有皇帝的身价，不是谁都能见面聊两句的。

　　但在离开南疆之前，有件事还是要叮嘱好，以免到时候将领之间发生分歧，造成无畏的损失。

　　“……于阗，该保于阗！于阗在，向东可以联络瓜州，向北可以通往阿克苏。若是让敌人占据了于阗和阿克苏，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就是死地，得不到任何补给。”

　　皇太极没有张嘴就来，回答之前先在地面上画了个大致地图，还用手指头量了量几个战略要地之间的距离，才给出了答案。

　　“很好，说的没错，于阗不光是东西要冲还是南北枢纽，守住它和阿克苏，大半个西域就不会出问题。朕会命雷老虎率兵进驻哈密，盯紧北面的瓦剌各部。

　　待明年春天，会有建设部来西域筑城修路，只待从瓜州到哈密、若羌的轨道修成，补给就会容易的多。

　　你们也别闲着，平日里可以抽调部分懂耕种的士卒，让他们去多看看当地的农业状况。有哪些可以借鉴的优点，哪些还能提高的弱点总结出来，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上报总参谋部。

　　最好能在当地扶持几家从事食品加工的大作坊或者工厂，就地解决一部分军粮，减轻后勤压力。顺便还能与当地百姓多接触，有了共同利益之后，关系也就自然而然紧密了。”

　　皇太极的回答非常正确，洪涛也没什么可补充的。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后勤，不管从哪条路线运输货物都不太容易，所以就地就粮成了最优选。

　　但洪涛并不满足于光用银子购买，他希望这里的驻军不光能起到军事震慑的作用，还得能者多劳，把后勤生产也搞起来。

　　不需要像明朝的卫所那样搞军屯，而是在当地百姓身上打主意。汉人最拿手的就是种地，这个优势必须发挥出来，同时再来点合资生意，在利益面前，啥信仰、习惯、情怀都会迎刃而解。

　　“万岁爷，学生有个想法，能不能让日月银行在这里开个分行。可以先不搞农庄，但小额农业贷款应该有点用，顺便再发行些银币。这里的银币质量太次，有些扔在石头上能能摔成两瓣。”

　　做为今后一段时间里大明朝廷在西域的最高权力代表，丁顺已经开始进入角色了，从军事思维向着政务转变，并且给出了具体措施。

　　“这是个好提议，朕回去之后马上与奥雅妮总理商量此事。还有一天时间，大家都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错过了，再想得到答复至少要等四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