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顺的表现确实值得肯定，也让洪涛有点惊喜。在西域开办日月银行不光可以发行银币，从经济上逐步掌握主动权，还可以反过来影响大明的货币改革进程。

　　以后凡是想去西域做买卖的商户，不管来自何方，都要先兑换新银币才成。这些商人并不是个体，而是产业链中重要的一环，通过他们能带动整个产业链习惯使用新银币，可谓事半功倍的妙招儿！

第918章 劳累命

　　喀什噶尔战役结束的第三天，洪涛和孙承宗率领着剩余的陆军踏上了归程。先向东前往于阗，把具体安排当面和杜文焕讲一遍，然后向北顺着白玉河直插阿克苏，再经过拜城、塔尔不古尔、焉耆、吐鲁番、哈密返回瓜州。

　　这条路距离远，但好走，沿途的绿洲和城镇更密集。反正已经胜利了，没必要再去青海高原上冒险，顺便也检阅一下胜利果实，亲眼看一看各地的风土人情，为将来的西域政策制定做好充分准备。

　　正月底出发，八月底抵京，西征之旅持续了整整七个月，而且大部分时间皇帝都率军冲杀在第一线，并最终取得了全面大胜。这份胆识、魄力、谋划让满朝文武没一个人再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你可以说他穷兵黩武，但翻翻史书就会发现，无论是汉武帝还是唐太宗，为了征伐西域诸国，一个用了11年，一个用了8年，动用了几十万军队，劳役更是数不胜数，消耗了大半国力才算完成。

　　而景阳皇帝仅仅用了7个月，动用军队不足十万，劳役不超过20万，就做到了同样的效果。

　　钱粮倒是没少花，几乎把这十多年的结余全扔进去了。可这些代价与获得真不成正比，饶是再苛刻的官员也绝说不出赔这个字。

　　这还只是算的表面账，如果把此役的深远影响也加上必须是赚，而且大赚特赚。别的不提，光是销往西域各地货物收的税就能让海关乐开花。为了生产这些货物所增建的工厂作坊所缴纳的税款，又会让户部合不上嘴。

　　不用仔细算也能预料到，只要西域不出现大变动，未来五年甚至十年都将是个聚宝盆，消耗的军费和未来的收获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

　　如果皇帝全都这样穷兵黩武，朝臣们希望每年都能来一次。国库充盈了和他们没啥关系，但谁家还没个工厂啥的，货物好卖了，售价高了，赚到的真金白银可实打实的都进了自家腰包，这就必须有关系了。

　　实际上都不用等《半月谈》和《商报》为皇帝吹嘘，捷报刚刚传到兵部和总参谋部，消息灵通的部分官员就默默开始了行动。

　　马上给家人送信，内容基本一样，全是让家族赶紧投资兴建工厂作坊的，而且越靠近陕西行都司越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再过几天，大部分官员也得到了消息，然后又是一波去大西北投资建厂的密信发了出去。谁能比谁傻多少啊，无非就是职位不同，获得消息的时间不同罢了。

　　晚几天也没关系，抢不到兰州附近的好地段，那就过黄河去凉州踅摸。外喀尔喀和瓦剌蒙古已经被大明陆军和内蒙古联军打得丢盔弃甲了，离边关近一些也不碍事。

　　等官员们都有了举动，民间才逐渐有反应。他们虽然慢，可架不住人多，而且胆更大。凉州地价都涨起来了是吧，得嘞，咱老百姓斗不过你们当官的，可是咱命贱不怕死！

　　反正生产出来的产品也是销往西域，何必舍近求远，干脆去肃州吧。出城就是西域地界儿，连运费都省一大笔，玩的就是成本低！

　　更有甚者居然找到了肃州守军，希望允许他们组团去哈密考察，一旦有合适的条件直接在当地办厂。啥风俗宗教不同，在利益的趋势下，除了赔钱这两个字，商人们不惧任何危险，比爬城墙的先登敢死队还豁的出去。

　　但这份奏折被皇帝否了，理由很简单，今天允许这群人在哈密建厂，明天就会有另一群人要去吐鲁番，后天又会来一群人申请去阿克苏。用不了半年，他们就会在西域的每个市镇里都弄个工厂或者作坊，那就乱套了。

　　当地人面对这么多异族的闯入肯定会抵触，双方很快就要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刀兵相向，对西域的稳定极其不利。

　　目前西域名义上还是叶尔羌汗国，由阿都刺因汗统治。就算大明朝廷想这么干也得和人家商量之后，找到合适的理由，再找个背锅侠，随时准备承担失败的后果才成。

　　另外洪涛还向各级官府下了圣旨，以非常严厉的措辞提醒基层官员们要把好审核关，别萝卜快了不洗泥，不管不顾弄一大堆小作坊出来，然后过不了一年半载又全都倒闭了。

　　做买卖不是赌博，拿着资金就可以上桌。更不是快速致富的窍门，是个人就能捞一笔。成熟且有针对性的产品，和完善的销售渠道都要考虑进去。

　　不许出现从山东、福建、广东趸一批鲸鱼肉罐头运到西域贩卖的事情。谁搞不清楚当地的风俗习惯和宗教禁忌，就不能去西域返货。海关和各地官府都要把好关，哪个地方的商人出了此类问题就找当地官员问责。

　　按说御驾亲征大胜而归总得休息一段时间，可洪涛回京之后比率兵打仗还忙，太液池边的钓位上都长青苔了，也见不到有人去垂钓。

　　他除了每天从早到晚不停批阅半年多积攒下来的奏折，还得腾出时间与九部、一院、一寺、一司的主官面谈，充分了解离开这段时间里朝野上下发生的变化，并听取他们对各地新政的意见。

　　其中最关键的一件事是询问外喀尔喀与瓦剌蒙古联军南下的作战情况，相关的战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已经看过了，但其中有些细节并没有面面俱到。

　　此战持续了大约一个月左右，别看来势汹汹，可进攻和防御双方都没有遭受太大损失。外喀尔喀和瓦剌蒙古各部并没有真的发起有规模的攻势，基本以小股骑兵骚扰为主，可是又不敢深入太远，用句成语形容，浅尝辄止。

　　倒是内蒙古联军和瓦剌蒙古军队在居延海附近硬碰硬打了一次，双方的兵力都差不多，3万对3万。

　　结果瓦剌蒙古大败，损失了大几千人马，还丢掉了居延海的落脚点，不得不退入大漠，再也没敢回来。内蒙古联军只损失了千把人，算得上大胜了。

第919章 大炮一响，国库空了

　　“他们有没有提过火枪的事儿？”

　　内蒙古联军为什么如此神勇，洪涛不用看战报，也不用听袁可立介绍就心知肚明。拥有了更先进的武器，但不是火枪和火炮，而是钢板滑轮弩。

　　这种由机械厂大批量制造出来的冷兵器，虽然只用于给新军预备役训练，但威力依旧比传统的弓弩高，而且使用和保养很方便。

　　熟练之后在马背上可以一只脚一只手轻松上弦，使用无羽钢箭在五十米内无视任何盔甲，非常适合骑兵使用。

　　在土默特、喀喇沁和科尔沁三部正式内附大明，接受总参谋部的军事指挥之后，经过洪涛同意，有一万多支钢板滑轮弩交给了内蒙古联军使用。

　　事实证明确实有不错的效果，双方骑兵在互相追逐时，不用等到距离靠近就能先放一轮钢箭，不管射马还是射人都能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暂时还没有……不过听统计司汇报，三族的子弟进入归化城新学的越来越多，连科尔沁的奥巴都把两个小儿子送了过来。另外白洪还私下问过八卦城的守军，可不可以收他族中的青壮加入陆军。”

　　袁可立回答这个问题时脸上充满了自豪神情。曾几何时，蒙古骑兵是桀骜不驯的代名词，十分看不起大明军队。现如今却主动向大明陆军靠拢，还为了大明与其它蒙古部落作战，巨大的反差很说明问题。

　　“土谢图部的额列克有消息吗？”对于内蒙古三部的思想变化洪涛并不觉得奇怪，而是更关心还没有受到影响的外喀尔喀各部情况。

　　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一个群体的科技水平、生活水平、文明程度都比较高时，自然而然会把周边的其他群体吸引过来。发动战争去征服别人，只是把自然而然的过程人为加快了。

　　人类虽然是高等级动物，基因里却依旧保有着所有群居动物的本性，慕强。因为跟着强者会获得更多资源，在与同类的竞争当中取得先机，也就更容易把基因传播下去。

　　“这位首领有点意思，他率部突入的最深，从八卦城和喀喇沁城中间南下了近百里，直逼独石口，来势汹汹。

　　可半途又停了下来，原地待了半个月，中途还派人到独石口以北的集市上逛了一圈，采购了不少内地货物。在内蒙古三部击溃瓦剌之后，才率部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直隶都司和陆军参谋部白白计划了好几套围歼的计划，结果全都白费了，气得麻承恩认为是总参谋部和内蒙古三部暗中捣鬼，提前与额列克商量好却不告之。

　　实际上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八卦城的陆军不出城是不愿大范围追着敌人跑，可喀喇沁城里的蒙古骑兵也不出来，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既然是雷声大雨点小，袁可立对这场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战役也就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了，不过其中一个怪现象恰好发生在额列克的土谢图部身上。

　　“不用耐人寻味，额列克肯定和内蒙古三部有私下约定，双方互不攻击。他本不同意与瓦剌各部一起南下进攻大明，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就干脆来个出工不出力，挺正常也挺聪明。

　　鄂木布倒是和朕提过一句，说他爹卜失兔想与土谢图部做点小生意，把从内地购买的部分货物转卖给额列克，又怕朝廷不允许。

　　你以总参谋部的名义私下与卜失兔、白洪聊聊，定下销售数量。朕会从统计司里找几个人混进内蒙古商队一起前往土谢图部，做为双方的沟通渠道。”

　　对于额列克的反常举动，洪涛认为并不出乎意料。他和自己当面谈过，比较赞同内蒙古三部的选择，不愿意再为草场和生计打打杀杀没完没了。

　　但他又被对大明有敌意的札萨克图汗部与瓦剌各部夹在中间，不敢明着表态站队。此时如果大明能给与他足够的善意和支持，会起到雪中送炭的效果。

　　可统计司的蒙古分部成立时间比较短，还无法在草原上随意行走，更别提远赴外喀尔喀了，怎么与额列克联系就成了难题。既然卜失兔有办法，那正好顺水推舟，先建立起可靠的联络，什么事儿就都好谈。

　　“陛下，西域留守的军队是不是稍显少了些？现在有了内蒙古三部在北方屏障，朝鲜又言听计从，东北都司可以再抽出一个卫兵力。”

　　听到皇帝把统计司抬出来，袁可立就不再过问内蒙古和喀尔喀蒙古各部商贸往来的事情了，转而关心起西域的控制问题。

　　虽然歼灭了拉提甫汗的主力，还抓捕了大多数汗族和黑山派首脑，可是在那么辽阔的土地上仅放了4个卫的兵力，镇守着三个交通枢纽城市，怎么算怎么太单薄。

　　“礼卿啊，你是朕的大管家，这一仗耗费了多少钱粮不会不清楚。朕不是缺兵，而是缺钱！家底还是太薄了，再攒几年吧，不能让战争影响了内政，那样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洪涛何尝不知道留在西域的兵力单薄，可4个卫的兵力已经是朝廷的极限了，再多的话不光后勤补给能力不够，内帑和国库也都吃不消。

　　仔细算一算，自己登基的20年时间里，前面十年是光投资没产出，干赔。后面十年好歹见到点回头钱了，可战事一场接着一场，基本就没闲着。

　　打仗打的是啥？一个字，钱！要不是赶跑了西班牙人，开辟了恩鸟港，与荷兰人合作占据了大部分香料、生丝、白糖和棉布的份额，又向俄罗斯输送武器，连4个卫的兵力也养不起。

　　那可是动辄几千里的长途运输，其中至少一半的距离连路都没有，还需要武装护送，成本不是一般的高，简直就是在烧钱。

　　“……臣是有些鲁莽了。”

　　绝大多数人都会因为事事顺利而内心**，然后忽视掉一部分潜在的风险。袁可立显然也没免俗，好在他有个看着像人，又能克制大部分本性的皇帝帮忙把关，否则就要犯了冒进的错误。

第920章 南海户、北行宫

　　“无妨、无妨……总参谋部这次立了大功，若是没有礼卿你在后方运筹帷幄，饶是朕长了三头六臂也打不赢这场仗。不过这只是个开头，先不用志得意满，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瓦剌蒙古各部受到了重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南下骚扰。外喀尔喀各部之间分歧很大，也不会轻易南下，北面的威胁暂时算是缓解了。

　　可孙承宗在喀什噶尔重创了布哈拉汗国的军队，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哈萨克汗国的军队虽然突围成功，却在北归途中遭遇了阿都刺因的截杀，损失也不小。

　　他们除了把账算在阿都刺因头上之外，肯定也会记恨大明帝国。这两个汗国的疆域都不小，且人口众多，能调动的兵力都超过了十万。即便他们大概率不会为了此事倾巢而出，也该引起朝廷的足够重视。

　　朕打算主动派遣使团去和布哈拉与哈萨克汗国谈判，让出一部分商业利益，换取他们的合作态度。具体人员已经有了眉目，剩下的你去和礼部商量着办，尽快让商路畅通起来。

　　如果对方允许，让礼部在他们的都城分别设立馆驿，派驻常设官员，以便于时时沟通，尽可能降低误会的产生。”

　　兜里钱不多了，可要用钱的地方却不减反增，才是最让洪涛发愁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否则就必须取舍。

　　洪涛的选择是放缓扩张脚步，从用军事手段彻底解决问题变成以外交手段暂时弥合矛盾。只要能拖上几年时间，以大明的经济状况又可以满血复活了。

　　到时候啥约定不约定的，制造几起商队被劫事件，打着入境抓捕凶手、维护商路畅通的名义，军队还不是说过去就过去。打疼了再继续谈，可条件就要改一改了，大便宜必须让帝国先占！

　　没错，洪涛就这么点格局，从来也没想过要把中亚地区也变成大明国土，更不想指挥百万大军横扫欧洲，看着一座座被毁灭的城市哈哈大笑。

　　这种情节在梦中出现都显得挺幼稚的，但凡有点理智也不会当真。战争的目的是解决问题，除了自救，如果光攻占不管理也不利用资源，那打仗就成纯粹的杀人取乐了

　　为啥成吉思汗能？因为他不搞经济建设，也不需要用文明同化，只管抢就是了。说好听点叫蒙古帝国，往难听了说就是巨大的强盗团伙。而且人死政息，四分五裂的速度比崛起更快。

　　洪涛可不想耗费毕生精力，弄个昙花一现的蝗虫团体出来。他不光要地盘和人口，更想建立一套有利于文明和进步的体系，凡是与这个初衷相悖的人和事一律不予考虑。

　　在未来的国家构想里，中亚诸国是合作者。只要他们不阻断通往中东和东欧地区的商路，爱干啥干啥，爱信仰什么信仰什么，绝不干涉。

　　当然了，从帝国利益角度出发，这片地区也不能出现统一的政权，必须分成好几个汗国或者势力。谁敢做这种尝试谁就是大明帝国的敌人，必须除之而后快！

　　“万岁爷，该用膳了……”袁可立刚走，王承恩马上凑上来小声提醒该吃午饭了。

　　“嗯，中午吃什么？”洪涛抬手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可肚子却不怎么饿。

　　“都是万岁爷最爱吃的，有孜然羊肉和大盘鸡，还有牛肉面！”说起午饭，王承恩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脯。这趟西域别人是去打仗的，他则是看风景看热闹外加搜罗异域美食。

　　皇帝对吃喝穿住的要求都很低，从不要求食不厌精，更不许每顿弄十几个菜。可真想让皇帝吃高兴了也很难，无论御厨们怎么卖命发挥，通常情况下也就获得个还成的评价，而且能再次点名的机会极少。

　　做为首席亲随和后宫大总管，除了确保安全之外还要让皇帝吃好喝好。为此王承恩可没少花费心思，仔细研究了皇帝的饮食习惯，然后四处寻找新鲜食材和做法，其中异域美食就是重点关注。

　　每到一个城市，他就会带着御厨仔细询问当地的埃米尔有什么美食，然后挑选食材做出来给皇帝品尝，同时认真记录皇帝吃饭时的每个表情，从中寻找点滴灵感。

　　有道是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多次观察，王承恩有了不小收获。他发现皇帝很喜欢吃西域的羊肉，无论烤着吃还是涮着吃，都能风卷残云盘光碗净。除此之外皇帝对当地人的拉面也很热衷，还亲自询问过阿巴什拉面的具体做法。

　　只要有了目标，剩下的就全是小事了。挑选合适年龄、肥瘦的活羊带回百十头，放到南海子农庄里按照当地人的方法养着。甚至连牧草都移植了，除了当地的水没法带回来，必须原版复刻。

　　另外就是当地的厨艺、作料、炊具也都搞些回来，没人会用？太简单了，当地谁做饭好就把谁带回来，至于说是抓还是拿钱砸那都是旁枝末节，一点难度没有。

　　“哎呀，有点本事，去一趟西域没少学嘛。都端上来吧，让朕尝尝味道正不正宗！”本来不饿，可是听到这些菜名之后，洪涛觉得吃点也可以。

　　“肯定正宗！不是奴婢夸口，是古兰丹姆说的。这些菜御厨已经学了好多天，每天都做几样拿给古兰丹姆品尝。”得到了皇帝的表扬，王承恩非常高兴，也非常自信，因为他有个非常纯正的西域试菜师。

　　“呦，你要不提朕就把她给忘了……这些日子她过得可还好？”可洪涛听到这个名字非但没放心，反倒开始皱眉了。

　　这时候大明可没有清真饭菜，更没有回族的概念。当初为元朝服务、信奉伊斯兰教的色目人后裔，留是留下不少，却不再享受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