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改土归流2

　　“陛下是要向云南移民，以内地汉人消弱当地各族土司的势力？”这不，袁应泰第一个反应过来了，开始在大结构上修修补补。

　　“不错，若想彻底解决各地土司的问题，改土归流仅是皮毛，同文同种才是骨髓。不光是云南，还有贵州、广西、四川、湖广等地都存在或多或少土司不受朝廷号令的情况。

　　再加上安南、吕宋、辽东、内蒙古，任重道远啊。如果不能一一同化，将来都会是大麻烦。云南就是朕设置的试验田，先在此试验几年总结经验教训，待方法成熟之后再向其它省份推广。

　　到此时洪涛也不再遮遮掩掩了，把自己对民族同化的设想和盘托出。这一步是早晚都要走的，眼下国力向上，周围暂无强敌，正是对内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陛下高瞻远瞩，臣由衷钦佩。可云南一地就需要几十万众才能初见成效，如此多的人口又该从何而来？”

　　做为皇帝的左膀右臂，袁应泰虽然没提前听说过这个计划，倒也不完全反对，只是对其中某些环节抱有疑问。

　　如果皇帝要从各省强行移民，就得加以阻拦了。当年从辽东内迁边民就是他和杜松承办的，怎么形容呢，简直就是人间惨剧。

　　朝廷一纸公文发下来，十几万人就得流离失所。那才是从辽东迁往关内，相距不过千里。如果是迁往云南，相隔至少几千里，几十万人走过去，沿途至少得死三分之一，太残酷了，不能干。

　　“几十万怕是不够，按照朕的估算，至少要百万才有效。人口来源主要有三个，首先是吕宋和安南，当地仍有部分人不愿成为大明子民，索性抓了送往云南安家。三年之内，应该可以凑上一二十万。

　　其次是叶尔羌汗国，新任国王根基尚浅，朕又不准许他大开杀戒。不愿逢迎新王的族群正好送到云南去，换个环境也就消停了。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还是汉人。别担心，朕不会强行驱使百姓移民，那样对谁都没好处。但各州府县城之中，总该不缺乏乞丐和流民吧？

　　他们无家无业四处游荡，鸡鸣狗盗、结伙作恶之举比比皆是。与其放纵其为害民间，不如送去农场里安家落户。

　　云南各地族群对大量人员涌入肯定不会无动于衷，鼓噪者可以无视，若有异动一律抓捕，送往哈密、于阗。杜文焕正在当地搞军屯，急缺人手。”

　　洪涛淡淡一笑，都不用看小本就回答了袁应泰的问题。关于怎么搞民族大融合他已经苦心筹划了好几年，各种招数都演算过，就是为了找到对社会伤害性最小、副作用也最小的组合。

　　不仅仅是为了应对云南一地，而是多方向的。从安南、吕宋、叶尔羌、内蒙古往云贵移民的同时，也要把云贵地区的原住民向外疏散。一进一出，此消彼长，效果更好。

　　“……若是他们不愿在当地劳作，重新逃回内地，数量多了，怕是陆军也无能为力。”袁应泰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么做确实对百姓没有大伤害，原则上认可了。

　　不过在可操作性上依旧存疑，人这个玩意除非当奴隶用镣铐拴起来，否则怎么可能放在哪儿就在哪儿安心待着。

　　尤其是各省的乞丐和流民，其中有很多都是好吃懒做之辈，不愿意辛苦劳作，即便换个地方恐怕也本性难移。

　　“嘿嘿嘿……孙尚书，你来替朕回答袁尚书的问题。”

　　既然是成套的计划，又处心积虑筹划了那么多年，这类基本问题肯定早就有了解决办法。但洪涛没直接说，而是转头冲着户部尚书孙元化阴笑。

　　“臣……难道身份牌还有妙用？”孙元化正听得入神，突然被点名完全没反应过来，连起身都忘了，坐在原地张目结舌。但很快就从皇帝的阴笑里获得了灵感，不禁叫出了声。

　　“然也！待各省身份牌发放结束，锦衣卫就会在县、州、府城内巡视，出门不佩戴者罚银；没有者抓捕送往云南。但不是农场了，而是苦役。

　　朕倒希望他们都跑，这样就会有百万苦役可用，修路、筑坝、建城皆可，且不用支付分毫。若真如此，在座的各位里有人怕是会笑出声的，是不是呀陈爱卿？”

　　如果有人不愿意在云南安家落户，选择逃回内地，如果藏匿于深山之中不与人交往，洪涛还就真没辙。但有多少人会不愿意拥有自己的房屋土地，非要去深山老林里当野人呢？洪涛认为肯定不多，可以忽略不计。

　　“臣肩负重任，自然是多多益善！”

　　建设部尚书陈家树不像孙元化那么大惊小怪，乐呵呵的承认了。皇帝不让随便征发劳役，遇到大工程就得去雇人干活，这笔开销很大。

　　如果能给建设部百万苦役犯，那工作可就好干了，东南西北同时开工都没问题，光管饭不给工钱，还可以提着鞭子监督，谁干慢了直接抽，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陛下，云南虽不是贫瘠之地，却也山高路远往来不便，突然多了上百万人口，若是不能自给自足，恐怕还要朝廷赈济。”

　　人口迁徙问题解决了，农业部尚书王象晋又提出了利益问题。皇帝说的很明白，军队、榜样环境、利益三要素缺一不可。

　　现在军队、榜样环境都具备了，却看不到利益在哪儿。如果当地的产出不能养活这么多移民，那不如不搞。人饿急了可是啥事都能干出来，不要说百万，十万饥民就能把云南全搞乱套，最终朝廷还得去收拾烂摊子。

　　“王爱卿可能没去过云南，只听闻其山高林密、野兽出没，实则不然。云南的土地相当肥沃，水源充足，日照时间长且四季如春，要比山西、陕西更适合耕种。

　　之所以自古以来始终名声不显，主要还是因为距离中原遥远，交通不便，从而人口稀少，耕作技术落后所致。移民进入之后不光带去了新的农作物，还带去了更好的耕作方法和足够的劳动力。

　　如果袁可立的农场获得成功，不出十年，云南就会成为西南大粮仓，一地难求。不知诸位有何打算，朕已经让皇后派家人去当地收购合适的土地了，雇上几十户专门种植烟叶。

　　收获之后除了供朕用，还可以售卖。现在这东西在市面上价格比可可粉还贵，种上几百亩，一年下来怕是要比流光斋的收入还高。”

第932章 沙廉港

　　为了支持袁可立在云南的工作，洪涛算是竭尽全力了，不光摆事实讲道理还以身作则，忽悠着朝臣们也去云南投资。

　　要是放在后世这就叫炒作，官员是大资本，利用信息差率先过去跑马圈地。等着小资本和百姓闻风而动，价格立马拉上去了，然后抛售离场。啥也没干，头一口肥肉先吃到了。

　　这还是好的，不管贵还是贱终归是有这么档子事，也确实能见到实物。只要肯干，吃不到肥肉啃啃肉骨头还是有的。

　　怕就怕凭空炒作，沙滩上起高楼、水下面修龙宫，炒来炒去最终一地鸡毛。百姓全成了接盘侠，半辈子积累一朝化为乌有。吃肉？吃人的心都有了，但却找不到谁是罪魁祸首。

　　“臣自然要亦步亦趋，待散朝之后马上让家人去云南找袁总督先定下五百亩！”

　　论处理朝政，叶向高基本没什么出彩的方面，但要论给皇帝捧场绝对当仁不让，而且非常豁的出去，连问都不问至少几百亩地就买了。

　　而且肯定不是悄悄买，必须嚷嚷的满朝都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的技术细节上他也把握的很到位。

　　“嗯，进卿好眼光！袁可立就不要去麻烦了，阮大学士的家人正好在替皇后操办此事，让他去信帮你选块地，和朕挨近点，一同种烟叶。”

　　但不管在任何组织里还都离不开这样的人，洪涛不光不能烦还得跟着一起扇呼，并给予实质上的肯定，甚至是分一杯羹。

　　“陛下，滇地多铜锡，除了开办农场，矿场也获利极大，不知是否允许入股开采？”

　　见到皇帝都带头去云南投资了，在座的官员们立刻来了精神头，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利益点，比研究改土归流和移民政策的积极性大多了。

　　但人的习惯和偏好不太一样，有人愿意投资农场，有人就觉得搞矿业更赚钱。左都御史顾大章率先提出了这个问题，瞬间就引来了好几束目光的关注。

　　“有何不可？也算朕一股，不过想开矿就免不了与当地各族交往，他们不太擅长经营之道，要注意分寸，不要为了些许银钱让朝廷为难。”

　　洪涛片刻也没犹豫，马上肯定了顾大章的想法，同时主动加入其中。想开发云南，光靠大量移民远远不够，如果找不到让当地经济快速发展的办法，各族之间的矛盾依旧很尖锐，说白了就是穷的。

　　云南除了搞农业，采矿也是个发展方向，尤其是铜矿。引入外来资本不光可以扩大规模增加产量，还可以带动当地各族山民就业。

　　但有一点必须要控制好，那就是掠夺性开采。别搞来搞去，只富了少数的铜老板和他们背后的官僚资本，百姓除了付出血汗之外仍旧两手空空，白白流失了大量资源。

　　不是说不能靠采矿致富，但有个前提，必须实打实的拉动当地经济，并做出合适的补偿。皇家入股就是要对他们予以管控，敢隐瞒账目瞒报收入，不用查出任何违法问题，仅凭欺君一项罪名也够用了。

　　就在朝堂里对去云南投资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讨论时，一支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庞大舰队正悄悄驶过马六甲海峡，出现在安达曼海北部。

　　“司令，汇合点到了，我们提前了1个多小时，周围没有发现目标！”

　　“只留主桅底帆，注意搜索海面。”

　　听到了大副的提醒，南海舰队都指挥使黄南平从躺椅上坐起身体，抬腕看了看手表又躺下了，从上衣兜里摸出根雪茄，边点火边下达着命令。

　　自打跟着皇帝去了一趟好望角，各舰舰长就又多了一件家具和一个嗜好。可以折叠的躺椅和叼在嘴里能冒烟的雪茄烟。每次出航时都半躺在上面指挥，而且位置与皇帝摆放得基本一致，都在舵台的右后方。

　　“福州号上的李司令要求登旗舰！”大副和领航长就没这么舒服了，只能靠在船舷上时不时抬头看看瞭望手，时刻转达舰队里发来的各种信息。

　　“准许……让6号舰和7号舰在两侧半速巡航，看仔细点，这里距离缅甸南部不到100里了，说不定会碰到阿拉干人的海船，别把不相干的船只放进来。”

　　自打出了马六甲海峡西口温度和湿度就直线上升，即便待在海风不时掠过的甲板上仍旧感觉不到任何凉爽，啥也不干光坐着，一个小时衣服就湿透了。

　　听闻乘坐武装货船的陆战都司都指挥使要登舰，黄南平就算再不乐意也得起身去舱里换件干净整洁点的军装。

　　此次出航，南海舰队几乎倾巢而动，不光动用了多一半的战舰，还把能抽调的武装货船也拉上了，足足运载了巨蟹和鼍龙两个卫兵力，由陆战都司都指挥使李如梅亲自指挥。

　　搞这么大阵仗自然不是去清缴海盗，而是来执行海军参谋部拟定、总参谋部批准的作战计划，目标直指下缅甸港口城市沙廉。

　　原本海军打算先在尼科巴群岛建立座补给港，但经过仔细勘探之后又把计划推翻了。大小尼科巴群岛的自然条件过于恶劣，海岸线风大浪急、崎岖陡峭，缺乏深水良港的条件。且常年高温多雨，却又缺乏淡水。

　　往北走一走去安达曼群岛倒是有两处适合建造深水港，可是航道又过于复杂并暗礁密布，建造起来会让成本飙升。

　　最终还是总参谋部拍了板，放弃在安达曼-尼科巴群岛上建立补给港的想法，而是改为在沙廉港建立海军基地。

　　这样一来不光能在西洋东侧获得船只补给能力，还具备了修理维护和驻军的功能，比单独建造补给港更划算。

　　这个计划不光获得了皇帝的批准，更让日月银行总理奥雅妮绝口称赞。即便造价要比补给港多三倍以上，依旧大笔一挥批准了为期三年，总额300万两的海军贷款。

　　俗话讲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商人啥时候也忘不掉赚钱。奥雅妮放出去300万两白银，惦记的可不仅仅是那点儿利息，她要求由日月银行独家代理沙廉港的招商权十年。

　　当然了，前提是能占领十年，否则这笔投资就算完全失败，海军白忙活一场，日月银行白扔300万两白银。

第933章 沙廉港2

　　听上去海军好像没什么损失，实则要比300万两白银大多了。百战百胜的荣誉没了，海军高层里肯定得有人出来负责，小到百户千户，大到都督参谋长，没一个人愿意因此丢掉职务。

　　突袭并占领沙廉港对海军来讲没什么难度，尤其是掌握了其基本情况之后，战役规模甚至赶不上马尼拉城。但在如何占领并有效管理方面海军就没什么底气了，主要原因是当地民众太不了解。

　　为此海军特意委托比较熟悉的海商去大城国寻找通译，费了半天力气找来三位，还只会孟族和缅族话，对若开族以及下缅甸的诸多小族群一无所知。

　　就在海军参谋部为这件事犯愁，甚至影响了作战计划制定时，皇恩浩荡降下了及时雨，一个小身子大脑袋的家伙奉旨带来了好消息。

　　他与下缅甸的孟族人认识，且初步达成了协议。只要海军能攻占沙廉港并展现出强大的实力，当地就会有一部分孟族人愿意配合，用来换取军事保护。

　　这个消息堪比及时雨，就算海军高层对王大头心怀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并将其归入到占领沙廉港的指挥团队之中。

　　此刻舰队中途降速等候，就是在事先约定好的坐标点上与王大头汇合，最后再听取一遍孟族首领对沙廉港总体情况的介绍。

　　“黄指挥，咱们到地方了啦？”不多时，一艘小艇缓缓靠上了旗舰庞大的身躯，两个穿着陆战军服的人顺着绳网爬上了甲板。

　　打头的就是陆战都指挥使李如梅，50出头的他并不显老，只是常年在热带活动让肤色略显黝黑。见到黄南平也不客气，直径走向舵台旁的躺椅，来了个喧宾夺主。

　　“到最后一个汇合点了，稍微早了个把小时。计掌柜，船上没那么多规矩，自己找地方坐，抽烟不？”

　　黄南平也不在意被人抢了座位，斜靠在船舷上一条腿搭在外面，随着船体起伏一晃一晃的很是悠闲。直到水手将第二个人拉上甲板，才努力从脸上挤出点笑容，顺手从怀里掏出两根雪茄，却没有让李如梅。

　　“不敢不敢，两位将军尝尝这个！”

　　被称作计掌柜的男人也就三十岁上下，生得尖嘴猴腮，浑身没有二两肉，军装穿在身上非常不合适。从爬绳网的动作上看，也不像个海军。

　　但他的笑容很真诚，口齿非常清晰，一边回绝着黄南平的礼让，一边从斜跨的皮包里拿出个古铜色的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根根雪茄烟，比黄南平抽的细一些，茄衣颜色更深。

　　“呀嗬，南海子烟厂出的！李兄，这可是新鲜玩意，不多见啊。来，接着！”

　　黄南平的烟瘾很大，见到盒子里的雪茄之后眼神中马上闪过了贪婪的光芒，凑近深吸一口气，再拿起一根仔细端详。看清楚了标签上的生产厂家，再也矜持不住了，不光自己拿起一根叼在嘴上，还扔给了李如梅一根。

　　“计经理，这烟不会是奥总理从宫里搞出来的吧？”李如梅烟瘾并不大，接住雪茄端详了片刻，突然提出一个不太沾边的问题。

　　“哪里、哪里，两位将军放心，这是卷烟厂搞出来的新产品，送给银行试用的。据说陛下并不喜欢，嫌弃太细了，抽一支不过瘾，抽两支又太繁琐。”

　　计不全，日月银行马尼拉分行经理，此次代表银行跟随海军舰队前往沙廉与战争无关，只为战后的重建和招商打前站。说白了就是来看看有什么可买卖的，又该投入多少，回去向奥雅妮汇报。

　　但要说和战争全完无关吧也不太凭良心。除了战斗需要之外，哪里可以摧毁、哪里不能摧毁，包括被没收的房产、财产、田亩等等也归日月银行所有。

　　所以说这次作战除了攻城略地，还是一次全新的尝试。由军队与银行充分沟通合作，争取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

　　“陛下说的没错，大老爷们就该抽粗的，这烟倒是合适女人抽。”

　　黄南平手快，已经把雪茄点燃了并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去之后砸吧砸吧嘴，狠狠认可了皇帝的评价。然后一伸手把木盒拿了过去，转头扔给水手长，动作和表情全都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