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不可不防

　　具体到缅甸战役，摧毁阿拉干海军实力也是步好棋。以沙廉港的位置，从陆地发起进攻必须得先渡过伊洛瓦底江，需要大量船只。

　　东吁王国不具备比较强的海上力量，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去找阿拉干王国借，或者是租。阿拉干王国会答应租借海军吗？大概率会，因为他们有了个共同的敌人，以前的恩恩怨怨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没错，大明势力占据了沙廉港，表面上看是打击了东吁王国，实则也断了阿拉干王国南下的企图。

　　以前他们之所以支持葡萄牙人占据沙廉港，只是想投石问路，试探南下的可能性。当菲利普露出独占沙廉港的意图时，马上就翻脸了。

　　面对葡萄牙雇佣军，阿拉干王国占据着绝对优势，所以敢用。可大明帝国不同，双方整体实力差距悬殊，如果让大明军队在沙廉港站住脚，阿拉干王国就永远别想南下了，甚至连本土都面临着被入侵的风险。

　　古人云，两害相较取其轻。阿拉干王国和东吁王国是敌人不假，可也同样不愿意看到大明帝国把手伸进缅甸。如果非要取舍一个的话，绝大部分能成为国王的人都会选择前者，一起解决掉后者。

　　现在黄南平突袭了包含吉大港在内的三个阿拉干沿海港口，击沉、烧毁战船200多艘，俘获100多艘，抓捕了400多名水手，重创了阿拉干王国的海上力量，使其短期内无法恢复。

　　这样一来，沙廉港基本消除了来自海上的威胁，只需专心致志应对东吁王国的陆上进攻，大大缓解了海军的防御和补给压力。不光有功，还是大功，可以提升一级勋职的功劳。

　　“松迪布岛……胡格利城……这下可是捅了两个马蜂窝啊……”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黄南平为了稳固沙廉港的防御，擅作主张偷袭了阿拉干人的海军，其中包括吉大港。结果不光得罪了阿拉干王国，还惹来了另外两股势力的警觉，一个是葡萄牙人，一个是莫卧儿王朝。

　　在吉大港外有一大堆破碎的岛屿，其中有一个叫松迪布岛，上面有葡萄牙人的社区和贸易站，情况有点像澳门。

　　黄南平在袭击吉大港的时候碰到了悬挂着葡萄牙旗帜的船只，他倒是没有蛮干，只派战舰将其看管了起来，战后又放了。

　　可是回来一查验发现在俘获的阿拉干王国水手里居然还有五名葡萄牙人，经过简单的审讯才知道，他们是受雇于阿拉干王国海军的，专门教授火炮技术。

　　根据这几名葡萄牙雇佣军的描述，在西边还有个规模更大的葡萄牙定居点叫胡格利，且突袭吉达港的行为肯定会引来莫卧儿帝国的关注，甚至是报复。

　　一个小小的吉大港为什么会引起阿拉干、葡萄牙和莫卧儿三方的关注呢？要说前面两个的利益会受损有情可原，但关莫卧儿帝国的屁事儿！

　　葡萄牙雇佣军说了，吉大港是印度半岛东侧最重要的贸易港，不光葡萄牙人垂涎已久，莫卧儿帝国也虎视眈眈。而且这个港口历史上一会儿被孟加拉人占据，一会儿又被阿拉干人夺回，真不能武断的讲它属于谁。

　　现在孟加拉王国已经被莫卧儿帝国吞并了，放着这么重要的港口不可能不动心，早晚会来抢夺。以前只需要打败阿拉干王国就可以，现在突然冒出了个大明帝国，肯定会心怀忌惮。

　　“万岁爷，学生御下不严闯了大祸，甘愿领罪！”

　　“陛下，臣疏于管教，罪责难逃！”

　　当海军都督王昇和海军参谋长朱海鸥被召唤入宫，看到了黄南平的战报之后，两张黑脸顿时吓成了白脸，趴在地毯上像是等待刀子的年猪。至于说心里会怎么骂黄南平，估计好听不了，但凡能逃过一劫必将让其粉身碎骨！

　　“既然你们俩如此说，那功劳就别要了，正好省了两份俸禄。属下是功是过都分不清，确实有罪。现在朕罚你俩马上拟定两份作战计划，以应对有可能的变化。”

　　认罪态度好并没让洪涛高兴，反倒皱起了眉。连实际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忙着认罪，严格说起来，这也是惰政的一种表现形式。

　　做为高级军官，即便是属下有犯错的嫌疑也不该如此武断的抛弃，好歹要为其据理力争几句，否则今后谁还会尽职尽责的工作。久而久之，不又变成宁可不干也不多干的混子了嘛。

　　“啊？作战计划……和谁？”

　　见到皇帝真没有怪罪的意思，朱海鸥马上起身询问。刚刚要不是王冕跪那么快，自己也不至于跟着跪，看来以后还是别和他学那些所谓的官场经验了，不太好使。

　　“都在上面写着呢，自己琢磨……朕觉得是时候建立印度洋舰队了，南海舰队管辖范围过大，职责不清。现在东海舰队任务比较轻，南海除了荷兰人也不存在对手，可以考虑把兵力向印度洋侧重。”

　　敲了敲桌面，示意朱海鸥自己看战报。如果不能从黄南平的战报里找到有可能的作战对象，那还当什么海军参谋长，连个舰长都不合格。

　　但看在是自己学生的份儿上，洪涛还是作弊了，特意说出了建立印度洋舰队的想法，用来提醒朱海鸥作战对象在印度洋。

　　“陛下是要防备莫卧儿帝国和阿拉干王国？”王冕属于笨鸟先飞型的，一直都在默默研读战报，反倒提前看出了点眉目。

　　“阿拉干王国的海军已经被黄南平摧毁了，就算齐整也用不着刻意针对！”

　　但朱海鸥不同意王冕的说法，莫卧儿帝国的海军实力目前还不是太清楚，可以算一个，阿拉干王国何德何能，配成为大明海军的对手！

　　最大排水量不足百吨的桨帆船？数量多又如何！那玩意只能在近海活动，到了大洋里不用打，碰上场暴风雨就剩不下几艘了。更不要提装备舰炮，后坐力就能把船体震散架。

第943章 摊牌

　　“万岁爷不会是要向葡萄牙人动手吧？”

　　再把战报仔细看了一遍，朱海鸥还是没找到第二个，唯独有点嫌疑的就是葡萄牙人。可这些年葡萄牙人还是比较安份的，且承载了不少大明的商品出口任务，应该不至于成为海军的主要打击对象。

　　“就是莫卧儿帝国和葡萄牙人，朕只说针对它们做出预案，何时说过要攻打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做为海军最高指挥层，身边任何一个不属于大明的势力都是潜在的敌人，都要做好准备以及情报收集工作，不要临上轿现扎耳朵眼。

　　说起情报工作，海军应该汲取沙廉港的教训，不能过于依仗统计司，要拥有独立的情报机构，专门用来收集各国港口和水文信息，供军事作战使用。”

　　别看进攻沙廉港只是个中小规模的作战行动，但从中洪涛找到了海军发展方面的诸多不足。

　　比如缺乏有效的情报收集部门，太依赖总参谋部。再比如舰队规划和侧重点与实际情况有比较大的偏差，严重影响了舰船的使用效率和作战能力。

　　东海舰队到今年已经拥有15艘秦级和5艘汉级战舰，外加15艘广州级武装货船。可是除了定期去朝鲜和日本海域转一圈训练训练水手，做几次实弹射击演习，全年下来连剿灭海盗的机会也摸不着几次，几乎成了存在舰队。

　　而南海舰队虽然拥有24艘秦级、8艘汉级和20艘广州级，却要面对南洋十多个国家和势力，其中还包括海上实力最强的荷兰人。一旦爆发了冲突，舰船数量就有点捉襟见肘。

　　没错，舰队划分当初是自己确定的，可此一时彼一时，周边环境时刻在变，舰队规划当然也要跟着变。

　　辽东女真没了，朝鲜安分了，日本仍旧在闭关锁国，东海舰队暂时失去了大部分任务，规模自然需要调整。

　　而这个工作绝对不应该由皇帝操作，而是要由海军都督和海军参谋部起头，包括建立海军情报部门。事事都等着皇帝下令，那就什么事儿也别干了。

　　“……”皇帝说了这么多，王冕束手而立，朱海鸥认真记录，态度很端正。

　　“把黄南平调任印度洋舰队继续担任都指挥使，舰船人员从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抽调，具体该抽调多少按照实际情况决定。一周，朕只给你们一周时间，就要看到印度洋舰队和海军情报部门的具体方案！”

　　可惜洪涛要的不是态度，而是效率。见到启发没什么效果，干脆还是直接下令吧。看来今后要对海军投入更多精力了，帅才真不是那么好遇到的，目前也没人能接替王冕和朱海鸥的工作。

　　为了建立印度洋舰队，几乎把海军重新编组，仅仅就是为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吗？洪涛确实鸡贼，喜欢未雨绸缪，不过也犯不着为了莫卧儿帝国和葡萄牙人有可能的报复就如此大动干戈。

　　这么做真不是要防着谁，而是要揍谁！海军本就不是防御性部队，昂贵的造价和使用成本，如果不能获取利益，很难持续发展壮大。说白了，海军必须以战养战。

　　葡萄牙人，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大明帝国的贸易伙伴，在荷兰人之前就承担了大部分出口贸易。但谁也没规定过不能打贸易伙伴，国与国之间本就没有信义可言，有的只是利益。

　　如果大明帝国没有强大的海军，葡萄牙人也不会踏踏实实的当二道贩子，同样也不是因为看着大明帝国顺眼，才好好合作了这么多年。

　　看看沙廉港曾经的遭遇，几百名葡萄牙雇佣军就可以占地为王。而在松迪布岛活动的葡萄牙冒险者们除了做海贸生意之外，还兼职人口贩子，抓捕孟加拉人贩卖。

　　眼下亚洲海域的格局要变了，大明帝国不再需要葡萄牙人帮忙贩卖货物，而是更需要他们占据的港口。这下就成了竞争者，用战舰和大炮谈判，估计葡萄牙人不会感到陌生，也不该抱怨。

　　当然了，如果葡萄牙人愿意让出大明帝国需要的港口和地区控制权，洪涛也乐意继续合作。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就算在亚洲的葡萄牙冒险者愿意，葡萄牙或者是西班牙政府也不会视而不见，一山不容二虎，海里也一样。

　　至于说莫卧儿帝国是否会干涉大明帝国的西扩，有多大概率，洪涛目前还真估算不出来。主要是了解太少，这也是为什么要派王大头去科伦坡港活动的原因，兵马未动情报先行。

　　实际上莫卧儿帝国对海洋的态度好像并不大，这一点从葡萄牙人在印度半岛的活动区域就能窥得一斑。

　　在印度半岛西侧，葡萄牙人设立了达曼乌第、果阿、孟买、科钦四个贸易站，加上锡兰岛的科伦坡港、印度半岛东侧的胡格利、松迪布岛，几乎把印度半岛围了一圈，好港口都占了。

　　假如莫卧儿帝国重视海权，或者拥有不错的海上力量，也不会容忍异教徒在自己的土地上如此猖狂。所以洪涛认为葡萄牙人更可能是海军下一阶段的主要对手，莫卧儿帝国像个内陆国家，暂且可以放一放。

　　六月底，紫禁城同时迎来了两拨客人，还都是远道而来。但方向不同，一南一西。南边来的是濠镜澳治安官加布里埃尔，西边来的是叶尔羌汗国的巴赫提。

　　两拨人来到大明都城的目的也不一样，加布里埃尔受葡萄牙印度总督之命，前来询问大明海军为何出现在孟加拉湾并袭击了吉大港，俘虏了葡萄牙商船和水手。

　　巴赫提则是代表叶尔羌国的阿都刺因汗和玉素甫和卓，领着使团携带了大量金银财宝，前来大明帝国朝贡并请求赐封。

　　“朕不说你心里应该也明白，在同一片大海里出现两个海上强国的结局会是什么。朕并不希望大明帝国与葡萄牙王国成为敌人，可现实往往并不如人意，葡萄牙人的命运并不攥在自己手里，而是要听从西班牙人的摆布。

　　这么一来做为葡萄牙人就比较尴尬了，你们无法摆脱西班牙人的统治，而西班牙人又是大明帝国的敌人，大明海军怎么可能允许敌人在家门口占据关键港口呢？

　　这些年来一直有将军向朕提出建议，想驱逐马六甲、濠镜澳的葡萄牙商会。朕没有同意，因为在这些年里你和你的同伴对大明帝国表现出了应有的善意，如果有可能应该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你要明白，拖延是不能彻底解决问题的，随着帝国海军的壮大，南洋已经不足矣容纳他们的战舰了，进入印度洋势在必行。

　　朕做为帝国皇帝，不可能因为私情而罔顾国家利益。如果可以的话，朕希望你们的印度总督可以亲自来面谈，就今后两国之间的海上利益划分做出明确的约定。”

　　洪涛先接见了加布里埃尔，单刀直入的就葡萄牙、大明帝国以及西拔牙之间的现状做出了阐述，然后明白态度，希望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争端。

　　“陛下的意思臣都听明白了，也会如实转告印度总督。可是濠镜澳的葡萄牙商人已经生活了几十年，有很多人甚至出生在这里，却从没到过葡萄牙。

　　如果……臣是说如果谈判不成功，他们是不是会被强行驱离？臣恳请皇帝陛下开恩，给他们留下充足的时间寻找新的落脚点，比如……一年……”

第944章 摊牌2

　　对于大明皇帝的开诚布公，加布里埃尔深感认同。现在是大明帝国与西班牙王国争夺东印度海域的控制权，本来没有葡萄牙什么事儿，可西班牙国王偏偏成了葡萄牙国王，连带着葡萄牙也被卷了进去。

　　在这种情况下，设身处地站在大明皇帝的位置上想一想也没有其它太好的选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在家门口和航线上占据重要港口。

　　你说你是葡萄牙人，不关心西班牙人的战争，甚至讨厌西班牙人，不会帮助西班牙与大明帝国为敌。可是谁又能完全相信呢？事实是西班牙国王下令葡萄牙人照样得听，果阿的印度总督也不例外。

　　“实际上还有个对双方更有利的选择，你们可以加入大明帝国，成为朕的子民。

　　刚刚你也说过了，在濠镜澳有些年轻人从来就没到过葡萄牙，他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与大明子民喝同一条江里的水，吃同一块土地产出的粮食，甚至说同样的话。除了信仰和相貌不同，实质上并无差别。

　　另外回到葡萄牙，或者去其它葡萄牙人占领的贸易站生活，并不一定能有在濠镜澳好，至少在生意上会受到很大影响。

　　除非你们对现状不满意，否则朕并不认为离开是个好选择。有个中国大诗人曾经写过，此心安处是吾乡。人活着首先是为了自己，然后是为了亲人，只有满足这两点之后才有可能去考虑国家。

　　你们在家乡大部分不是贵族，也不是富人，都是冒险者，用生命当本钱漂洋过海期望可以获得更多财富。现在财富有了，但并不是葡萄牙国王给的，朕想不通为什么会为了国王而舍弃这些从头再来。”

　　在如何对待濠镜澳的葡萄牙商人问题上，朝堂和军队里从来没人提过，但洪涛很早就考虑过，甚至早于和西班牙人开战。

　　总的态度就是四个字，任其选择。愿意留下来的可以成为大明子民，不愿意留下来的爱去哪儿去哪儿，不干涉。但离开很容易，再想回来就困难了。

　　以后挂着葡萄牙商会旗帜的海船将不再享受税收方面的优惠，甚至不能在某些重要港口停靠，无法直接获得第一手货物，只能去特定的港口购买转口货。

　　从本意上讲洪涛还是希望他们能留下，且成为大明子民，继续做远洋贸易，把大明产品卖到欧洲去。在这方面大明海商还刚刚起步，远没有他们经验丰富，有很多东西要学。

　　“……多谢陛下的好意，这件事还需要臣回去听取商会里其他人的意见，不能马上答复。”加布里埃尔对这个建议明显更重视，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最终拿定主意。

　　皇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葡萄牙老百姓也没有效忠国王的义务，扔下好不容易开创出来的好生活，为了西班牙与大明帝国为敌，有点蠢。

　　但此时他无法代表别人，也得想清楚如此选择的后果。这是条单行道，一旦走了就无法回头，前途是否真的光明必须要多找几个人仔细合计合计。

　　“时间还很充裕，慢慢想。这是一面大明帝国的旗帜，还有一面荣誉国民的身份牌。收好它们，不管你如何选择都是朕的朋友，将来可以凭此进出帝国商港，与国民无二。”

　　洪涛也没指望加布里埃尔能马上给出答复，挥手示意王承恩把准备好的礼物端上来，稍作解释就结束了这次会见。

　　加布里埃尔不光对自己有帮助，还间接帮助了大明。当年就是他通过各种渠道从西班牙人手里弄来了玉米、土豆、橡胶、可可、烟草等美洲农作物的种苗。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国家层面上，自己不能徇私枉法与葡萄牙人媾和。但在私人层面上，还是可以给与相应的回报。

　　与会见加布里埃尔不同，巴赫提及其叶尔羌汗国使团就不能私下接见了，必须以国家对国家的方式在大臣们共同参与下按照规则进行。

　　其中八成都属于礼仪范畴，没有实际意义，剩下两成也是事先商量好的，每句话都是台词，也不知道是演给谁看。

　　大明帝国承认阿都刺因对叶尔羌王国的统治，赐金册，封其为叶尔羌国王。基本待遇和朝鲜类似，原则上不干涉国内部政务，但在册封太子和新国王登基时拥有否决权。

　　有了权力肯定要有义务，当叶尔羌王国遇到外敌入侵时，大明帝国做为宗主国理应出兵保护，在战与和的谈判时也要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