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 百思不得其解

　　上次洪涛率领舰队前往好望角时是先向南穿越赤道，进入南印度洋之后再向西抵达好望角，为什么这次改为先向西往阿拉伯海行驶了呢？

　　这就叫航海经验和对海况的了解。印度洋被赤道分成了南北两部分，在冬季的时候北印度洋盛行东北季风，洋流从东向西到阿拉伯海，再顺着非洲海岸转向南。

　　按照季风和洋流的方向走不光可以加快船速，还能最大限度抵消赤道无风带的干扰。初航好望角时也是冬季，先向南再向西并不是最佳航线，那是为了让水手们见识赤道无风带故意为之。

　　但不管再怎么顺风顺水，通讯船半个月走完的航程，支援舰队却昼夜不停地跑了25天，仍旧距离恩鸟港500多公里。按照航速算，怕是还要一到两天才能抵达。

　　为什么这么慢呢，因为洪涛禁止舰队长时间全速航行，尤其是夜间，最快也只能用三分之二帆。且各舰之间要拉开最少3公里间距，增派瞭望手每十分钟观测一次。

　　救兵如救火，恩鸟港明明很可能遭到了大量战舰进攻，难道说洪涛不着急吗？肯定不是，但战争有战争的规则，洪涛只是遵从了规则。

　　如果让水手们昼夜不停倒班全速航行，确实能提前几天抵达，却也让舰队增加了很大风险、降低了好几成战斗力。

　　秦级战舰与汉级比算船型苗条、航速快，但再怎么说也是满载排水量300多吨的三桅风帆战舰，战时船员超过了100人，决不能与不到百吨的单桅和双桅通讯船相提并论，船受得了水手们也受不了。

　　这二十多天里科恩可算是时刻沐浴在圣恩之下，每天上了甲板就会看到那个穿着水手短打扮，大声吆五喝六的身影。然后就得开始讲述欧洲各国君主的故事，直到吃午饭为止。

　　下午和晚上也不能闲着，还要受邀去一起钓鱼和聊天，说是邀请，可谁又敢拒绝呢，那可是皇帝，且正处于远航的船上。

　　多说点话科恩倒还没太多抵触情绪，但在大太阳底下钓鱼就有点难受了，可最难过的还是烟草。皇帝总喜欢举着手指粗的烟草聊天，那股子味道太难闻了，不仅躲不开还不能露出厌烦的神色。

　　不过也不是光受罪没收获，科恩头一次从大明皇帝嘴里听到了美洲的话题，不是笼统的泛泛一提，而是很具体的询问。

　　比如联省共和国在美洲的殖民地新尼德兰有多大规模，有什么特产，与当地印第安人以及英格兰和西班牙殖民地之间的位置关系等等。

　　在很多时候科恩觉得自己知道的新大陆讯息好像还没有皇帝丰富，但理智又一次次的提醒自己，大明皇帝绝对没去过新大陆，甚至不曾听说大明帝国里有谁去过。

　　“皇帝陛下，40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来自恩鸟港的消息，会不会出现了意外？”

　　这不，刚刚吃完早饭，总像影子一样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就来邀请了。科恩不想再被动接受问题，干脆主动提问，说一些自己更关心的事情。

　　“大体上讲有陆战卫在，恩鸟港应该会固若金汤，即便没有救援舰队也能坚守很久，所以时间并不急迫。朕只是想不明白英格兰人为何会与西班牙人在一起行动，他们几年前不是刚刚发生过战争吗？”

　　对于科恩的担忧洪涛解释的很轻松，而且是真话。恩鸟港至今已经占领了二十多年，除了常年有陆战卫轮流驻扎之外，还修建了很完善的港区炮台和城市防御设施。

　　以目前的武器威力，很难把大块岩石垒砌的炮台、碉堡轻易摧毁，而五千多名陆战卫士兵又不是泥捏的，只要不受到重火力压制，面对任何国家的步兵也能占据很大优势。

　　不敢说以一敌十，但依托永久工事进行防御作战，对抗几倍熟练的敌人并坚守上半年还是很有把握的。

　　以欧洲人目前的航海能力，向几千公里之外一次性投送几万军队和补给等于天方夜谭。英格兰和西班牙就算真组成了联军，估计登陆部队也不会超过一万，想靠这么点人进攻恩鸟港就是天方夜谭。

　　如果仅从成本计算，支援舰队压根儿就不该去，可以先从容不迫的调集船只和人手，踏实的等上三四个月，要是敌人还没走再去不迟。

　　恩鸟港要塞背靠着恩鸟城，那可是拥有五六万常驻人口，贸易路线辐射整个南部非洲的大城市，附近光科萨人的部落就有上百万。

　　这些年他们在大明工具和武器的帮助下，已经东征西讨占领了大片土地和人口，更把世仇祖鲁人打得无法立足，早早向北迁徙而去。

　　科萨人早就把恩鸟城和恩鸟港，包括驻扎在这里的大明军队当成了家园的一部分。别看欧洲军队已经装备了火枪和火炮，但只要数量不够多，很可能连使用大明弓弩的科萨战士都打不过。

　　洪涛之所以亲率舰队匆忙来援，主要原因有两个：

　　第一，他已经十年没出过远门了，或者叫没肆意妄为过，内心躁动不止，这才与总参谋密谋了亚齐计划，然后以南巡为借口跑出来散散心。

　　但和一群土著人打仗太没挑战性了，如果能与目前世界上海军最强大的西班牙，以及后起之秀英格兰提前在大海上碰碰，诱惑力必须很大。

　　第二，那就是本性了，他对谁都不太放心。恩鸟港固若金汤、坚如磐石之类的结论，都是总参谋部和海军参谋部通过沙盘推演出来的。

　　数据再精准也不是现实，一旦战争真的来了，具体表现如何还得看前线指挥官和士兵们的临场发挥。这玩意就没法推演了，必须亲眼看看才安心。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洪涛一路上仔细研究过恩鸟港的地图，确实找到了几个可能被敌人利用的防御漏洞，但并不致命。唯有一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英格兰为什么会与竞争对手西班牙混在一起。

第995章 百思不得其解2

　　这两个国家无论从哪个方面也不可能成为盟友，英格兰是新教国家，西班牙则是天主教最忠实拥趸，互相之间缺乏结盟基础。

　　英格兰是个岛国，必须也只能大力发展海军；而西班牙的海上霸权已经维系了上百年，即便无敌舰队被英格兰人击败过，至今仍旧是欧洲各国里海军最强大的存在。

　　一个走下坡路的传统老大，和一个跃跃欲试的后起之秀，天然就是敌视的。

　　不是洪涛闭门造车纸上谈兵，这些讯息都是礼部派驻欧洲各国大使定期传回来的，可信度非常高。

　　几年前英格兰确实出兵与西班牙打了一仗，好像是为了某块贵族封地的归属，结果大败而归。据驻英大使说英王好像还挺不服气，正在四处筹集军费，打算卷土重来再和西班牙干一架。

　　“查理在欧洲就像个乡巴佬，拼命想成为受人瞩目的国王，却一事无成。而那个在全欧洲情妇最多的白金汉公爵，除了跳舞和马术之外，好像也教不了查理更多治国之术。

　　如果出现在恩鸟港的真是英格兰与西班牙舰队，大半又是美男子乔治给查理出的主意。查理现在缺钱，下院根本不搭理他的军费要求，所以除了加税之外，大幅增加来自东方的贸易份额也是个办法。

　　但费利佩四世未必真的愿意把东方的贸易份额分给查理，这么干很可能是为了缓和新大陆的局面。

　　这些年西班牙在新大陆连续遭到了英格兰、法兰西和联省共和国的挑战，相继失去了几块殖民地，运银船还时常遭到劫掠，经济损失很大。

　　而西班牙又要同时面对与北德意志新教诸侯、瑞典、联省共和国、英格兰、法兰西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国内还有葡萄牙人和加泰罗尼亚地区的骚乱。

　　实际上西班牙政府已经债台高筑，无力支付巨额军费。但王室依旧过着奢靡的生活，宫廷开销越来越大。费利佩四世登基之后，为了缓解财政危机又发行了太多劣质钱币，导致大范围通货**。

　　在此种局面下，除非他们能打赢大部分战争，并在短时间内占据东印度大部分贸易份额，否则根本无解。”

　　说起西班牙的状况，科恩马上展示出了政治天赋，分析得有理有据。和他比起来，大明派驻到欧洲各国的大使就显得太业余了，往往重要情报就在眼前却难以及时发觉。

　　“这个白金汉公爵是不是叫乔治.维利尔斯？”

　　但洪涛听得有点费劲，主要是欧洲国王和大臣们的名字太乱，更理不清他们背后家族的关系。不过有个名字他有印象，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重名。

　　“陛下圣明……正是那个欧洲美男子。”见到皇帝对自己的讲述感兴趣了，科恩也不忘小小的幽默了一把，故意学着太监们的腔调和用词，而且说的是汉语。

　　“朕听说他是法国王后的情妇？”白金汉公爵是不是美男子洪涛真不清楚，因为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是来自情报部门，而是后世的小说。

　　大仲马在《三个火枪手》里写过白金汉公爵，具体情节忘了，但大致内容还记得，这位英国公爵好像和法国王后有一腿。

　　“不、这不可能！奥地利的安妮是费利佩三世的女儿、费利佩四世的姐姐，她妹妹玛丽亚·安娜公主是帝国皇帝费迪南三世的妻子，怎么可能与来自英格兰的新教徒有染。

　　实际上白金汉公爵可能在亚眠的会面中试图勾引过这位同时拥有西班牙、葡萄牙公主和奥地利女大公的王后，但遭到了拒绝。而且此事被路易知道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禁止白金汉公爵进入法国。”

　　对于这个绯闻科恩予以了坚定的否决，并且给出了听上去挺靠谱的理由。阵营、信仰和利益都不同，很难往一起凑合。

　　“可你刚才说他在欧洲情妇最多！”按理说科恩做为荷兰人没必要袒护白金汉公爵，可洪涛刚才明明听他说过这方面的评价。

　　“陛下，白金汉公爵的情妇并不一定都是女人……”科恩并没否认这个说法，只是强调了一下性别。

　　“哦！能不能说来听听？”谁说男人不八卦的，此时的洪涛就和村口嚼舌头的大娘们没任何区别，压低了声音，脸上不由自主的绽放出神秘的笑容。

　　“当然，这在英格兰乃至欧洲宫廷里并不算秘密……只是陛下确定要现在听？”对于皇帝的这副嘴脸科恩并没任何鄙视，只是觉得大战将至，难道不该先聊点与作战有关的事情吗！

　　“我们的兵法里有一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白金汉公爵与这次英西联军有关，当然要把他的一切都了解清楚。

　　有时候从一个人的性格、出身、习惯，就可以推测出很多内容。哦对了，费利佩四世身边有没有和白金汉公爵类似的宠臣，一起讲讲！”

　　明明是要打听八卦，可洪涛还不想让自己显得特别浅薄，非要往了解对手那边靠，甚至抬出了兵法。

　　这一讲就是一上午，倒不是白金汉公爵的过往特别复杂，而是洪涛总喜欢打断科恩的讲述，然后提出各种各样可能是八卦也可能不是的问题。另外除了白金汉公爵之外，科恩还把费利佩四世的宠臣也捎带着讲了。

　　在中国的古代王朝里，经常会出现宠臣，比如高俅、和珅；还有权臣，比如赵高、霍光、严嵩。欧洲的古代宫廷中同样存在这类人物，比如英格兰的白金汉公爵、法兰西的黎塞留公爵、西班牙的奥利维瑞斯伯爵。

　　这三位全是大权在握的典范，但获得权力的方式并不相同。奥利维瑞斯伯爵是费利佩四世的发小，属于潜邸之臣。黎塞留公爵则是个人能力强，一步一个脚印凭功绩。

　　和他们两个相比，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最特别。他既不是国王登基前的心腹，也没有安邦治国之功，更不是官二代，完全是靠着一张小白脸和能说会道，给国王当男宠混到了顶级贵族和权臣的位置。

第996章 白金汉公爵

　　白金汉公爵的全名叫乔治.维利尔斯，出生在现任英格兰、苏格兰及爱尔兰国王查理一世的老爹詹姆士一世时期，父亲是个小贵族，母亲玛丽家是小地主。

　　老乔治死的时候总共有5个儿子、5个女儿，其中2个儿子和4个女儿是前妻所生。在分配财产的时候，大部分庄园财产和爵位都被这6个孩子拿走了，玛丽带着4个孩子陷入了贫困。

　　但玛丽没有灰心丧气，因为她的第三个儿子维利尔斯虽然只有14岁，却长了一副好皮囊，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双眸黝黑。

　　为了过上好生活，即便生计很艰难，玛丽还是卖掉了自己仅剩的首饰，凑了一笔钱把维利尔斯送到了法国宫廷学习贵族该有的本领。

　　当时的法国黑太后大力支持发展文化，让巴黎成为了文艺之都。英国、以及欧洲其他各国贵族们都以在法兰西宫廷学习一段时间为荣。

　　维利尔斯很争气，没有把母亲给的钱乱挥霍，认认真真学习了三年，凭借其英俊的相貌和刻苦努力在巴黎宫廷里混得小有名气。

　　当他再次出现在母亲面前时，已经成为一名身材高大挺拔，衣服配饰恰到好处，举止优雅法语流利的贵族青年，笑容甜蜜且迷人。

　　但光有这些还不足以挽救家庭财政的窘迫，想出人头地就得抱上粗腿。可是粗腿在什么地方呢？虽然没落了，可依旧还有几个贵族亲戚，对英格兰宫廷里的传闻多少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于是玛丽将目标瞄准了国王詹姆士一世，不是好高骛远，而是有的放矢。这位斯图亚特王朝的开创者虽然娶了丹麦公主，并生育了8个子女，却始终没有改变从小就有的习惯，喜欢英俊的男人！

　　1614年，48岁的詹姆斯一世在剑桥郡的赛马会上见到了一个漂亮青年，名叫乔治.维利尔斯，22岁。

　　他高大英俊，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同时还是位出色的剑术师和优雅的舞蹈家，知情识趣，懂得服装的搭配和语言艺术。

　　“哦，我的心被丘比特射中了，那个男孩儿完全符合我的想象。从他的手指甲……不，从他的脚底到头顶没有任何瑕疵。他的外表、每一个动作、身体的每一个弯曲都令人愉悦。”

　　这就是詹姆士一世在见到维利尔斯之后的表述，然后年轻的维利尔斯就被选入宫廷担任国王的杯卫。这个职务又被称为“酒政者”，说白了就是在皇家餐桌上为国王斟酒的，顺便再提前喝两口，防止有人在酒水里下毒。

　　虽然职务不高也不显赫，但杯卫向来都是由国王很信任的人担任，并且能与国王经常接触，很符合维利尔斯的需求。

　　不到一年，维利尔斯被封为“寝宫绅士”，职责包括协助君主穿衣、侍候他吃饭、看守他的卧室以及提供陪伴。别小看这个听上去和佣人差不多的职务，实际上已经有爵位了，并且成为了国王的近臣。

　　（作者在这里插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翻译的问题，怎么听上去和过家家似的，17世纪的欧洲真有这样的爵位吗？）

　　1616年，维利尔斯被任命为国王的御马师，随后不断晋升，男爵、子爵、伯爵、侯爵到嘉德骑士，最后晋升为白金汉公爵。从乡下小地主的儿子到顶级爵位，他只用了不到十年！

　　不过维利尔斯很清醒，明白所有荣华富贵都维系在詹姆士一世身上，一旦老国王没了，他的风光也就随之不在了。为了巩固所拥有的一切，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王储查尔斯身上。

　　1623年，王储在维利尔斯的陪伴下对西班牙进行了为期八个月的访问，主要目标是奔着西班牙公主玛丽亚去的。可惜没得手，但在这期间维利尔斯成功俘获了查尔斯王储的心，两个人成为亲密的朋友。

　　两年后詹姆士一世在赫特福德郡去世，咽气时他亲爱的白金汉公爵就陪在床边。

　　当查理一世登基之后，白金汉公爵马上又成了新国王的宠臣，不光保住了公爵头衔，还成为了海战部长和实际上的外交大臣，可谓权倾朝野。

　　绝大多数人到了这个位置上都会不由自主的**，维利尔斯也没免俗。他觉得自己不光长于社交，应该还是个治国安邦之才，于是开始插手英格兰的事务。

　　当时西班牙的实力露出了颓势，海上霸权随着无敌舰队的覆灭化为乌有。维利尔斯觉得时机到了，打算进一步挑战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地位，为英格兰谋取更多利益。

　　实际上这么想并没有错，欧洲任何一个国家想崛起都避不开奥地利和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家族，说白了就是得从人家嘴里抢食物。

　　但应该抢和怎么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哈布斯堡家族虽然遭到了德意志北方诸侯、丹麦和瑞典的轮番挑战，实力却依旧很强大。

　　维利尔斯选择的恰恰又是陆战，结局自然很悲惨。英格兰军队不光没有夺回詹姆斯一世女婿的领地巴拉丁，还被西班牙军队打得大败而归。

　　这个结果造成了查理一世和议会的关系降到冰点，双方互相指责互不相让。到了此时，如果有点政治头脑，维利尔斯就该选择隐忍了，尽量想办法弥合国王与议会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