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佩罗伯爵想了一分多钟,依旧没想出什么有效的摆脱方式,只能用最笨也是最残忍的办法,派船只过去拖住敌人的战舰,不让它有时间通知其它敌人,为舰队大多数船只创造机会。
但光靠两艘快速巡洋舰肯定拖不了太长时间,于是第二个命令也随之产生。改变旗舰航向为西北,吸引尽可能多的敌舰前来追逐,为舰队里的其它船只断后。只是这样一来,旗舰上的400多名水手和军官就很难再安全脱身了。
“为了西班牙!”
运行船长抽了抽嘴角,攥拳横在胸前向伯爵行礼,而后转身离开了后艉楼。既然伯爵都要以身捍卫荣誉了,军官和水手们也无话可说,除了拼命还是拼命,这就是命。
“发射烟花!”3海里外,燕不死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看着西南方的海面也下达了命令。
片刻之后,两道烟柱伴随着凄厉的哨声从海面跃起,慢慢升高、再升高,最终在高高的天空上炸开,变成了一朵白色的小伞,挂着一颗冒黑烟的小球,随着风势飘向了东边。
足足追了一宿,为了扩大搜索范围,手里仅有的5艘战舰被排成了一字型,互相间隔15宫里拉网一样向东拉,终于在天亮之后发现了敌人的主力。
现在只需等待观测到烟花信号的同伴赶过来,就可以继续一整天的围剿了。能不能把远处那20艘大帆船全留下来,一点把握都没有,但只要有机会必须多咬一口是一口。
“指挥使,右舷观测到烟花信号,大概2小时以后能汇合!”不到5分钟领航长转达了瞭望手的汇报,附近传来了友军的回应。
“114号舰为什么没反应?再发射一颗烟花。”按说联系到友军了应该高兴才对,可燕不死连头都没回,始终望着南侧的海面。
那里应该还有一艘船,舷号114的广州级武装货船。昨晚分散的时候它位于最南边,为了照顾它的航速,其余4艘秦级战舰也都保持在5节航速,不应该掉队。
“还是没有反应,瞭望台汇报有两艘敌舰脱离了编队正在向我们驶来,距离4公里。另外敌人的舰队好像正在变换阵型,目前还看不出结果。”
几分钟之后,领航长带着一脸的疲惫和无奈再次走到了燕不死身后,汇报了最新的观测结果。
“海图……”听到敌人舰队有比较大的变动,燕不死终于收回了目光,转头走到舵台后面,冲着大副一招手,很快海图就铺开在罗盘柜上,几名在甲板上执勤的军官自动聚过来开会。
“我们在这里,从昨晚8点到现在差不多行驶了90公里,基本是沿着南纬32度向正西航行。
按照海军参谋部提供的海图看,前面没有任何岛屿和港口,敌人只有两种选择。要不在天黑之后向北转向返回欧洲,要不继续向西,再过20多天就能到新大陆了。”
首先发言的是领航长,他掌握着船只的航向、航速、所处位置等诸多参数,可以在指挥官需要做出决定时提供相应的辅助。
“我认为是第一种,西班牙舰队当然要返回西班牙港口!”大致情况介绍完了,接下来就该与会人员发表看法了。率先发言的是舰队参谋,他支持领航长推测出来的第一种可能性。
“也不尽然,西班牙在新大陆有最多的殖民地,应该也不缺港口。另外葡萄牙在新大陆也有不少殖民地,如果我是西班牙舰队的指挥官,说不定就会选择回新大陆,这样更利于出其不意甩掉追兵。”
大副第二个发表了看法,他更支持第二种选择。这就是在洪涛的影响下,大明帝国海军里现行的指挥体系。任何决定都要让有资格发表看法的军官充分阐述理由,最终再由实际指挥者拍板决定。
当然了,指挥官也可以力排众议独断专行,但必须不能出错,否则就要承担指挥失误的全部责任。
“现在其他几位舰长都不在场,也来不及聚到一起开会研究了,我命令……天黑之后舰队再次分成两支,一支向北一支向西,无论哪一支找到了敌人都务必纠缠到底,尽最大可能给敌人造成伤害。
领航长,找机会把命令传达给其它战舰,现在先对付这两个家伙。左舵30,航向240,接近到1公里距离!”
燕不死的表现很符合性格,既不押宝赌一边也不优柔寡断,他选择了最平庸也最平稳的办法,两边都要,不求全歼,只求尽力。
对于斜着扑过来的两艘敌舰,他仍旧没有冒险出奇招,中规中矩的按照训练大纲执行。先拉近距离,然后转向,一边走Z字形对抗逆风,一边利用侧舷火力进行中远距离打击。
充分发挥秦级战舰航速快、转向灵活、射击距离远的优势,先处于不败之地,能不能打击到敌舰是第二位的。反正他也不急,只要再等一个多小时就会有至少一艘同伴赶过来,到时候再琢磨怎么杀敌不迟。
第1020章 损失
“指挥使,敌舰队散开了,大概分成了七支小舰队,航向从260到320都有。距离最近的是旗舰,它正独自一个向320方向行驶,距离4公里,再过一个小时就能进入射程。”
刚刚进行了两轮炮击,领航长又拿着海图凑了过来,把这十多分钟的发生的变化介绍了一番,等待新的命令。
“如果旗舰上真是什么伯爵在指挥的话,他不愧享有爵位。先不管旗舰,把尾巴搞掉再说。右舵40,航向350,右舷迎敌!”
就这么几个参数,燕不死不用看海图也明白西班牙舰队要干什么,然后对敌人的指挥官表达了应有的尊重。对方显然是要分散摆脱,还要用旗舰断后。
但明白归明白,自己却无计可施。没办法,船太少,只能先盯着一两艘攻击。既然敌人的旗舰送上门了,那就别客气,收一艘算一艘。
不再纠结于航向的秦级战舰马上挂起满帆,把航速提到最大,掉头扑向了那两艘排水量比较小的敌舰。进攻旗舰单靠一艘太单薄,他要赶在友军汇合之前先把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打残,好腾出手全力应战。
此时距离这几艘船60多公里的海面上,5艘秦级战舰一字排开,间隔15公里像拉网一样,全速向西搜索着附近一切蛛丝马迹。
“万岁爷,正前方10公里左右发现了帆具,目前还看不清船型。”
洪涛上半夜值了三个小时班,然后就回舱睡觉去了,睡得还挺香。直到被王承恩叫醒,是大副来了,有新情况。
“嗯,知道了,朕这就上去。”
洪涛使劲儿伸了伸懒腰,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湿毛巾,示意大副先上去。连帆具和船型都看不清,至少半个小时之内不会有啥进展,足够洗漱的了。
“平头,那家伙有什么举动吗?”等大副离开,洪涛一边让王承恩帮着穿衣服,一边问站在门边的平头哥。
“他几乎没睡,有机会就在全船溜达,除了不让靠近的地方几乎都转遍了。奴婢敢打赌,现在搜他的身,说不定能找到几张图画,都是关于这艘船结构的。”
平头哥嘴里说着反间谍的工作,可面容却还是那么憨厚,看不出半点狡诈。这才叫天赋,任谁看到这个敦实粗壮、少言寡语的汉子都不会往聪明、狡诈、精明、眼光犀利那方面想。
实际上这家伙是内秀,标准的外表忠厚内心狡猾。这几年他除了继续扮演贴身护卫的角色外,已经逐步接手了顾问处和壁虎的管理工作,表现出来的能力要甩王承恩十条街。
“哼,不感兴趣不正常。只要他不犯禁就假装不知道,把你们的配枪收好,别让他看出端倪。”自打科恩上船,洪涛就猜到其会对战舰的构造感兴趣,这才让平头哥安排人手全天候盯着。
秦级战舰的精髓不在长宽比和船体结构,而是桅杆的拼接工艺、尾舵操控系统、减摇鳍和减摇水柜、帆具索具的连接使用以及火炮。把这几样技术搞明白,马上就能推动造船技术提升一大截。
但除了能站在甲板上看一看帆具和索具之外,其它地方都是禁区。实际上就算看几眼也学不会,让平头哥盯着科恩是怕他禁不住诱惑铤而走险,让大家撕破了脸,今后不好相处,毕竟还要合作很长一段时间呢。
“万岁爷,不算是好消息。总共是三艘船,其中一艘很像114号,另外两艘更像西班牙人的船。”登上了甲板,领航长第一时间凑过来,面色比较凝重。
“航向和航速?”洪涛本来挺高兴的,主要是睡得不错,没承想上来就碰上这么个窝心问题,当下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航向280,航速很低,而且三艘船靠的很近,现在还看不清。”
“先不要急着下结论,看清楚再说。”看着领航长欲言又止的样子,洪涛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同时出言安慰着在场的一众军官。
在大海上三艘够超过了几百吨的大帆船,降了帆凑在一起的情况很特殊。如果还是敌我双方的关系,那就更特殊了,大概率意味着一件事,有一方把另一方的船只俘虏了。
广州级武装货船排水量650吨,两舷甲板上各装备了5门75毫米后装舰炮,船尾还有100毫米后装舰炮,全舰火力还是可以的,完全能够应付这个时代的风帆战舰。
但有个前提,不能靠近。一旦靠得太近,它的船体无法抵御这个时代的前装滑膛炮轰击。而且在转向、航速方面都比不上秦级战舰,很不容易摆脱。
现在一艘广州级武装货船和两艘西班牙舰船近距离凑在一起,非要说是广州级把另外两艘船俘获了也有可能。但反过来的可能性也不小,因为即便俘获了敌船,也用不着把帆具全降下去。
“万岁爷,114号受了很多伤,上层建筑还发生过火灾。那两艘西班牙帆船情况也差不多,有一艘已经严重进水,船体发生了倾斜。”
半个小时之后,瞭望台上又传来了消息,这次更不好,仅从表象分析,武装货船被俘获的可能性正在增大。
这么多年了,除了因为天气原因倾覆、沉没,海军还不曾在作战中损失过任何一艘船只,包括武装货船。此时此刻在场的军官们都有点不知所措,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了皇帝。
“调整航向过去看清楚!你们看看自己的样子还像个军人吗?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你们是海军不是海神,都把精神提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少想没用的!”
说心里话,洪涛听到114号的状态之后,非但没有沮丧之类的情绪,反倒暗中窃喜。真不是变态,作为海军的缔造者,他认为这种情况早就应该出现。
世界上就不该有常胜将军,也不该有没损失的军队。适当的战损会提醒官兵们时刻认识到这份工作的危险性和严肃性,避免滋生自大情绪。
事实上海军将领们这些年已经有点天下最厉害的情绪了,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仍旧大开大合猛冲猛打,唯独缺少了谨慎。有道是谦受益满招损,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吃更大的亏。
第1021章 战争的规矩
“陛下,有一艘西班牙帆船正在升帆,瞭望手说另外两艘船上好像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领航长终于得到了比较确切的信息。
“先不管那两艘船,追上去,准备战斗!”洪涛片刻也没犹豫,下达了作战命令。
全木制的帆船只要不是受伤太重,或者遭遇极端天气,在大海上完全沉没也不太容易。那就没必要先去看两艘失去了动力的船只,先把试图逃跑的船截下才是正路,事后再去解救114号也来得及。
西班牙大帆船在全速行驶的秦级战舰面前是没有可能逃掉的,更何况还受了伤,连帆具都不太齐全。2公里的距离不到半个小时就拉平了,三轮炮击过后,对方只能落帆投降。
情况要比想像的还严重,114号确实是被俘获了,但过程很悲壮。舰上71名船员,包括船长大部分战死,只有7名受伤比较轻的被西班牙人抓到了船上当了战俘。
114号跟着燕不死撵着西班牙舰队屁股一路向西,入夜之后为了不被敌人发现行踪,船上进行了灯火管制,包括航行灯。
抹黑走了四个小时左右,瞭望手突然敲响了警钟。几乎与此同时,左舷出现了几条火舌,然后就是炮声。不知什么时候有一艘帆船出现在百十米外,并且提前发现了114号。
由于距离很近,第一轮炮击就把114号的船体开了两个洞。船长李电池倒是没慌乱无措,一边让水手长派人堵漏,一边指挥甲板炮还击。
以后装炮的装填速度,就算没有先发制敌照样可以碾压前装炮。不到五轮炮击,左舷那艘帆船就被打得无力还手了,而且还没法跑,前桅杆断了。
可李电池和所有船员都没想到,敌舰不止一艘,就在他们准备再来两轮炮击让敌舰彻底丧失行动能力时,瞭望手突然再次敲响了警钟,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右舷有敌舰接近!
实际上不管操帆手和炮手们如何努力也晚了,右舷的敌舰根本没有炮击,而是趁机靠了上来。炮手们从左舷跑到右舷装填炮弹时,对方小山一般高的艉楼已经要仰着头看了。
只进行了一轮炮击,甲板、索具、桅杆上就被几十根把抓钩缠住,接舷战迫在眉睫。这时李电池也别无选择了,只能让暴露在敌人射程之内的炮手和操帆手赶紧回舱里拿武器,试图用火枪把敌人击退,再想办法脱离。
这时候就得怪洪涛或者海军参谋部了,自打海军成立以来,从军官到水手基本就没正经训练过接舷战,顶多是跟着陆战卫练练枪法。
双方一交手差距就显现了出来,即便水手们的武器更先进,射速和威力更大,可作战经验欠缺。光顾着和右舷的敌人交战了,却忽视了左舷那艘行动不便的敌舰。
在战场上犯错的代价就是失败,当左舷也有敌人接舷时,局面立刻恶化了。本来就不占人数优势的114号水手们受到了两边夹击,西班牙人除了火枪之外还动用了小口径甲板炮。
最终战斗从甲板进入船舱,此时李电池和几位军官已经战死,不善近战的水手们虽然还在努力抵抗,但很快就被更专业的西班牙军队击败。
“去114号上把伤员都转移过来,战死的收集身份牌,然后把船炸掉。”洪涛在简单询问过几名西班牙军官之后,淡淡的下达了善后命令。
这就是海军的归宿,生是大海的人,死是大海的鬼。战舰上无法携带大量尸体,也没时间为他们举行海葬仪式,能和战舰一起葬身大海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万岁爷,那他们呢?不能放过这些家伙,他们杀死了我们的人!”军官们对这个命令不抵触,但他们希望皇帝能再进一步。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洪涛还是习惯性的没下结论,而是开始提问。
“……放到114号上去,让他们陪葬!”
领航长眼睛都哭红了,他和李电池在一艘船上服役过,私交不错,在得知老上级被甲板炮轰烂了半个身子,死相很惨之后有点急眼。
“你们也都同意?”洪涛转了半圈脑袋,扫视着每一名军官。
“……”没人回答,但从眼神和表情上能明显看出来他们都同意领航长的提议。
“记一下,吴裕泰公私不分、擅杀俘虏、违反军纪,建议降勋一级谨慎留用。你们是军人,不是海盗,也不是屠夫。这是战争,不是仇杀,更不是私人恩怨。
朕审过那两艘船上的西班牙军官,也问过114舰上幸存的船员。西班牙人并没有虐杀战俘,难不成你们还不如他们更像个人?
如果对朕的处置办法有异议,等回到基地之后可以向海军参谋部上交书面材料陈情,要是没有现在就去执行命令吧。
燕指挥使正在几十公里之外追击敌舰队,我们没那么时间可耽误,想替袍泽报仇就抓紧时间做事,争取多击沉几艘敌舰。”
领航长的名字洪涛还记得,那是自己给他起的,但此时恨不得把名字收回来。教育失败啊,居然要公报私仇,把战争变成泄私愤,严重失败。
他甚至没有去仔细询问过俘虏和幸存者整件事的始末,就要把上百人全炸死,这也太毒了。军人可以狠,但不能毒,不分青红皂白的毒与禽兽无异。
114号事件完全就是一场意外加运气不好。这两艘西班牙战舰并没打算伏击谁,它们是掉队了,找不到同样抹黑航行的西班牙舰队,这才不得不结伴沿着向西的航线返回新大陆。
结果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艘陌生船只,距离近得差点撞上。努力了一白天也没摸到大明海军战舰的边,现在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战斗就发生了。
别看最终失败的是114号,但从人员损失上算,这两艘西班牙大帆船才是失败者。总共300多名船员,鏖战了2个小时,最终只剩下90多人没伤,还有50多人轻伤。其余的要不死了要不重伤,在大海上很难救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