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笛卡尔一样，职业只是个幌子，霍布斯真正的造诣并不在教育，而是哲学。当洪涛看到《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翻译作者叫托马斯.霍布斯时，就想起这位是谁了。

　　在后世的大学里只要不是纯混，多多少少要接触到西方哲学史，其中霍布斯的哲学思想是怎么躲也不过去的。

　　他对个人、契约、国家等概念做出了独到的见解，被称为霍布斯主义。在哲学史上能被用个人冠名主义的，就没一个怂人。

　　霍布斯是在第一时间从梅森那里知道这趟旅程的，但并不想万里迢迢到遥远的东方冒险。可是后来又改主意了，因为听说笛卡尔也要去。

　　霍布斯与笛卡尔并没见过面，但这两位哲学大拿在思想上有冲突，有事没事就隔空互怼，谁也不服谁。

　　既然笛卡尔要去东方布道，那霍布斯就认为必须也去一趟，不能让对手的错误理念在东方有生根发芽的机会。

　　“学生宇航员、谭不明、朱海鸥，参见万岁爷……”好不容易找公务繁忙的借口把两位活祖宗糊弄走了，刚想去后殿躺会儿，门口又有人影晃动。

　　“……何事？”这下洪涛有点懵了，难道刚才不是平头哥机灵，而是真的。

　　“万岁爷，科伦坡战乱已起，葡萄牙人有点顶不住了，正在从果阿调兵。如果让葡萄牙人顺利增兵，即便有武器装备粮食援助，锡兰土著也难以在攻城战中占到太大便宜。

　　若是时间久了，帝国海军插手锡兰争端、暗中给土著提供援助的事情怕是会泄露。为此总参谋部与海军参谋部根据当地状况制定了一套应急计划。”

　　皇帝刚刚经历了什么三位军官毫不知情，他们是来就夺取科伦坡港做请示的。边说边打开文件夹，把新的计划书递了上来。

　　“……非得由海军插手吗？”洪涛并没有马上看计划书，而是再次确定了必要性。

　　按照之前的计划，帝国海军应该一直藏在暗地里冒坏水，怂恿当地土著与葡萄牙侵略者不死不休。

　　只要把科伦坡城攻下来，帝国海军就能出面当和事佬了。一边劝说葡萄牙人退一步海阔天空，一边用武力威慑当地土著人不要得寸进尺。

　　最终的目的是把科伦坡城变成中立停火区，暂由帝国海军驻守，兵不血刃的拿下一大片土地的使用权。等把海军基地建好，就赖着不走了谁又能奈我何！

　　“万岁爷，当地土著人战斗力太差！除非真给他们火枪火炮，还得派人教授如何使用，否则光靠盔甲弓弩，在山林里游击战尚可，攻打有重武器防御的科伦坡城效果不大。

　　葡萄牙人眼下龟缩在城内不敢反击只是兵力不足，一旦援军抵达，城外聚集的几千土著军队必做鸟兽散。今后再想组织起来大规模发难还得再花一笔援助费，颇为不值。

　　学生几人琢磨着不如趁葡萄牙人援兵未到，土著人围城日紧的机会再努一把力，先将科伦坡城攻破造成事实，以免夜长梦多。”

　　对于计划受阻，海军参谋长朱海鸥还是挺内疚的。当初筹划的时候海军统计司提供的情报不太准确，忽视了土著人战斗决心的参数，不过此时赶紧弥补还为时未晚。

　　“……好家伙，这是要贼喊捉贼啊！总参谋这边是什么意见？”闻听此言，洪涛才低头翻看计划书，一边看一边揉腮帮子，彷佛牙疼。

　　海军参谋部认为光靠土著人破城无望，就琢磨着再援助些炸药。只要能将城墙炸开，葡萄牙守军人数不足的缺陷就会暴露无遗。

　　但不能直接把炸药交给土著人，那样做太明显了。于是海军参谋部想了个办法，先和土著人演出戏，假装基地遭到攻击，全体成员仓皇逃上船只。结果存放在仓库中的部分武器弹药没来得及搬运，不慎落入了土著人手里。

第1071章 突然出现的丹麦人

　　“学生认为风险可控，能试试。”宇航员和谭不明互相对了对眼神，一起表态予以支持。

　　“先别如此肯定，朕暂时还不想和葡萄牙人彻底翻脸，留着他们可以极大遏制荷兰人的野心。有一点必须把握好，破城之后一定要阻止土著人大开杀戒，务必将城内的葡萄牙人大部分护送上船安全离开。”

　　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保证洪涛不太满意。什么叫试试，要做就必须成功，否则不如不做。所以还得画下条明确的界限，能办到就批准，不敢保证做到那就另选它途。

　　“……学生愿负全责！”

　　朱海鸥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给出了肯定答复。如果做不到，他这个海军参谋长的职位可能就得换人了，而且勋衔也会随之大幅下降，至少十年白干。

　　“嗯，压力不要过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朕自会分辨是非曲直。丹麦东印度公司公司……有这个公司吗？”

　　文件夹里并不只有一份科伦坡城作战计划，还夹着一份向波斯萨菲王朝提供武器和培训的草案。这也是海军接到了皇帝指令之后，耗费了小半年时间搞出来的。可是洪涛刚看个开头就皱着眉抬起脸，满眼狐疑。

　　“回禀万岁爷，确实有这个公司，与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类似，在印度东岸的特兰奎巴建有贸易站和一座小城堡，以及两座加工染料的作坊。

　　以前海军把他们误认为了葡萄牙人，并在地图上加以标示，就是这个丹斯堡。去年初他们的一艘小货船在沙廉港搁浅，被海军搭救后经过盘问才真相大白。”

　　这个问题问的又让朱海鸥浑身不自在，自打有了海军统计司，情报工作逐渐趋于完善，但也暴露出不少问题。比如这个丹麦东印度公司，愣是在眼皮子底下存在了十多年，一直被误认为葡萄牙人。

　　“然后被搭救的船员就答应为海军做事啦？”

　　洪涛越听越不对劲儿，把丹麦人误认为葡萄牙人有情可原，葡萄牙人招募了很多德意志雇佣兵，长相上确实与丹麦人一般无二。

　　可仅靠顺手搭救商船的情谊，就打算利用丹麦人的商船向波斯运送武器装备，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先不说会不会被黑吃黑，一旦走漏了消息被奥斯曼人得知，整个帮助波斯人与奥斯曼人对抗的计划就全得露馅。

　　阴谋必须暗中操作才有杀伤力，放到光天化日之下就成笑话了。如果海军参谋部办事这么不靠谱，根本不用等出错，现在就得撤换相关人员。

　　“陛下有所不知，丹麦东印度公司虽然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类似，可在做生意的能力上却千差万别。他们在特兰奎巴经营染料十年有余，至今却入不敷出，还欠了当地部族首领一大笔税金，濒临倒闭……

　　学生听说此事之后，让统计司人员化妆成商人与其往来，经过大半年的接触才表露了用意。对方公司高层听说向波斯运货酬金高昂，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见到皇帝一只眼高一只眼低，还翻愣着眼皮看人，朱海鸥就知道要坏，赶紧把计划的设计初衷和想达到的效果一一道来。

　　“都是海边长大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洪涛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在听到丹麦人也曾惦记过科伦坡，但被葡萄牙人打败，颠沛流离到印度次大陆东侧落脚，结果奋斗了十多年仍旧一穷二白，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这殖民者当的太憋屈了，做点买卖还要给当地部族首领上税，结果愣是连税款也没赚到，濒临破产了。再看看他们的邻居荷兰人，美洲、非洲、亚洲，全世界到处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人比人得死啊！

　　“霍尔木兹港……你们打算让丹麦东印度公司去攻打？”

　　虽然有感慨，但利用丹麦人掩人耳目的想法还是值得肯定的。可是再往下看又不禁有了疑问，海军设计的突破口居然是霍尔木兹港。

　　这个位于波斯湾里的海港最初由葡萄牙人占据，后来被英国东印度公司给抢走了。而丹麦人与英国人算得上世仇，英格兰势力上唯一以此被外族统治，就是丹麦人干的。

　　除了旧账还有新恨，这两个国家在北海控制权的争夺上也分毫不让、剑拔弩张。现在海军想利用霍尔木兹港做为军事援助波斯萨法维王朝的基地，必须躲不开英国东印度公司。

　　英国为了消弱神圣罗马帝国，防止欧洲大陆有一家独大的局面，在对待奥斯曼帝国的态度上始终是联合加利用，肯定不愿意看到有人支援波斯从背后捅奥斯曼一刀。想利用霍尔木兹港，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脱离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控制。

　　这时丹麦东印度公司就有用武之地了，打别人都是为了经济利益，可让丹麦人抢英国人的地盘，必须得从心理到生理都感到舒畅，如果再有经济利益可拿的话，基本就谁也劝不住了。

　　“只有这样才能不引起奥斯曼人和波斯人的警觉。做为英国人的盟友，奥斯曼人对丹麦人肯定也不会太友好，而丹麦人只有依靠帝国的支持才能在霍尔木兹港站住脚。”

　　朱海鸥用力点了点头，为了制定这份计划他可没少翻阅使节们收集的欧洲各国资料，海军统计司也四处打探相关信息。如果不能说服皇帝点头，那之前的所有努力就全白费了。

　　“嗯，是个好办法，思路值得称赞。充分利用各国之间的矛盾上下其手，是比战争更高级的手段。做为军人不能光知道作战，必须熟悉对手的一举一动、脾气秉性。

　　你们俩也别光傻笑，回去之后把海军的计划总结出来，召集全军高级将领分批学习，这才是朕常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等了十几秒钟，皇帝终于表态了。冲着朱海鸥好一顿夸，还要求总参谋部专门开设高级将领学习班，以这个计划为大纲展开学习。

第1072章 一网大鱼

　　“但是……做戏要做全套，不能在细节上有疏忽。你们看啊，给丹麦东印度公司提供的枪械火炮，就不该是由帝国仿造。

　　不管帝国的工厂如何用心，造出来的枪炮依旧与欧洲人用的不太一样，金属成分和火药配比很难一致，蒙蒙普通士兵军官没问题，万一让有心人发现那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还没等朱海鸥的笑容完全绽放开来，皇帝开始转折了，又对计划书中的执行细节提出了批评。

　　还真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帝国锻造的钢材确实与欧洲人用的有区别。倒不是不能仿造得一模一样，但那样做成本就太高了，恐怕得单开一条生产线，从炼铁、铸造开始，所有工艺全得改。

　　“这个好办，海军仓库里有从亚齐、缅甸、好望角缴获的火枪火炮。陆军仓库里也有从叶尔羌、外喀尔喀、瓦剌战役里缴获的火枪火炮，凑在一起足够丹麦人武装起一个卫兵力了。

　　只是枪炮好找，人员该怎么补充？丹麦人目前只有三艘双桅帆船和不到百人，就算全拿上陆战都司的武器，攻占霍尔木兹港也不太容易吧？”

　　这时宇航员说话了，他显然与朱海鸥提前交流过这个计划，也不反对。此时见到皇帝有松口的迹象，赶紧帮着解决问题。

　　“丹麦人手不够，可以从大城国雇佣。这些年他们没少拿帝国的装备，又经常与东吁国作战，经验很丰富。最主要的是不会牵扯到帝国，就算失败被俘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后谭不明也发言了，把人手问题完美解决，还不留任何尾巴。大城人的语言放到波斯湾去，别说英国人听不懂，当地人照样不会懂，绝了！

　　“嗯，就按照你们说的办。以后再有类似问题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多讨论，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最好把一切都想清楚想仔细再拿给朕看，不要总指望从朕这里占便宜。”

　　看着三位帝国顶级军官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补充启发，洪涛很欣慰，彷佛又回到了南海子农庄里的课堂。但仍不满足，像这样的作战计划本该完成度更高的。

　　他们一遇到问题就习惯性的想找自己要答案，所以才没有继续完善。这个毛病放在十年前可以容忍，但不能总是这样没长进。

　　随着国家越来越大，事务越来越繁杂，自己真没太多精力事事躬亲、面面俱到了，必须逼着官员们开动脑筋，习惯在职责范围内敢做主。

　　公元1636年春，随着气温缓慢升高，刚刚在皇宫里安份了半年多的景阳皇帝又蠢蠢欲动了，像土地里的虫子一般悄悄钻了出来，在百十名御马监勇士的护卫下，乘坐轨道马车直奔大沽口而去。

　　朝思暮想的欧洲学者访问团终于安全抵达了，在拿到海军参谋部送来的奏报之后洪涛长长舒了口气。足足担心了半年，生怕他们乘坐的商船赶上大风浪。要是把这一船人淹死在大海里，自己就是全人类的罪人！

　　不过既然活着抵达了，那不能免了必要的程序，比如在码头上吹着海风，以战舰为背景，让宫廷画师给来张合影，不对，是合画。

　　左边坐着披肩长发又矮又挫的笛卡尔、胖乎乎双目无神的托里切利，右边坐着黑又瘦还谢顶的梅森、尖嘴猴腮满脸雀斑的卡瓦列利，后面还站着茫然无措的费马和东张西望的炼金师。

　　也就贵族出身的赫尔蒙特长得还算标致，但他有点严重晕船，是被担架抬下来的，正在接受军医的治疗，真没法与皇帝陛下亲切合画了。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在船上听说贵国有治疗热症的特效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和一群学者，尤其是偏向理科的学者在一起，就别想聊风花雪月，也没有太多寒暄，一上来就是干货，还特别直接不绕圈子。

　　不过也有好处，他们都会拉丁语，哪怕口音千差万别，大体上还是能听懂，不用再通过别人翻译了。这不，合画刚有了草稿，左边的笛卡尔就开始提问了。

　　“热症！谁得热症了，哪一种？”

　　洪涛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好嘛，千辛万苦把人从欧洲骗过来，绝对不能因病死在大明。就算死也得过几年，先把肚子里的东西掏干净。

　　“不不不，我们在一路上得到了非常周到的照顾，只有托里切利先生吃坏了肚子，但被水手喂了些很苦的药丸之后，不到三天就好了。船上的荷兰水手说在您的国度里有很多治疗疾病的良药，其中就包括热症。”

　　笛卡尔没想到皇帝的反应这么大，赶紧解释着问题的来源，再把托里切利拉过来当证明。怪不得这位双目无神呢，好汉难顶三泡稀。

　　“在这里热症叫做伤寒和疟疾，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疾病。前者是由细菌引起的，后者是由寄生虫引起的，治疗的方法和用药也不一样。

　　目前帝国医馆的治愈率刚刚过半，除了药效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普及问题。很多人一开始并不知道患病，直到严重之后才来诊治，错过了最佳时机。”

　　画肖像和照相不同，不用完全不动，就是时间有点长。利用这个机会，洪涛正好先抛出个小诱饵，看看有没有人上当。

　　“细菌是什么？寄生虫是指跳蚤和臭虫吗？”此言一出，不等笛卡尔继续问，左右后三个方向立刻传来了询问声。虽然口音不同，却都饱含着相同的味道。

　　忽悠人和钓鱼极其相似，针对不同鱼种、用不同的饵料，才能增加中鱼率。面对一群高智商学者，聊人生理想啥的不能说没用，但很容易遭到质疑。

　　毕竟这里有不止一位大哲学家，自己这点思想认知在他们眼中很可能非常幼稚，经不起推敲。而他们最大的弱点是好奇心和求知欲，只要你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且还能证明，基本就离上钩不远了。

第1073章 一网大鱼2

　　“细菌是种非常非常微小的生物，疟原虫要比细菌大一些，但用肉眼依旧看不到。”看到这么多鱼进窝了，洪涛不慌不忙的挂上味道更重的钓饵，投入了水中。

　　“既然看不到，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做为一名王室御医，哈维对专业很自信，不认为世界上存在这样的生物和虫子，马上提出了灵魂拷问。

　　“这个问题嘛……伽利略和开普勒先生最有发言权。天上的星星很多也是用肉眼无法看到的，但他们使用特制的望远镜能清晰观测到。

　　同样道理，有用来遥望宏大宇宙的望远镜，也有用来查看细微的显微镜。在帝国皇家学院里就配备了此种设备，到时候亲自看一看就明白了。”

　　鱼儿咬钩了，但洪涛并不忙着提杆，还得抖动鱼线逗一逗。要让鱼儿完全失去戒备，一口把钓饵和鱼钩全吞进去，才是提竿刺鱼的最佳时机。

　　“是的，我和伽利略已经使用那些神奇的设备很久了，并获得了不小收获。在这里我要代表个人、还有所有热爱天空的人，向皇帝陛下致以由衷的感谢和敬意。如果没有这些设备，很多星星就不会出现在星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