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丹人的村落都位于沼泽深处，这里的水比较浅，不光远洋海船无法进入，连阿拉伯人的排桨船也难以通行，只能用小艇进出。

　　洪涛率领大军从这里路过时，没打算去拜访马丹人，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群特殊的阿拉伯人存在。但岸上伴行的巴士拉部族民兵报告说，在沼泽边发现了奥斯曼军队的一群战马。

　　为了确认是不是有埋伏，洪涛命令海军放下小艇，载着勇士营进入沼泽探查清楚。结果歪打正着，碰到了一群马丹人围攻一群西帕希骑兵。

　　马丹人很勇猛，划着一种用芦苇编织的小船向西帕希骑兵驻守的小岛轮番冲击。但西帕希骑兵也不是白给的，远了用弓箭、近了用马刀和长矛，死死守住小岛，并不停尝试突围。

　　勇士营不认识马丹人，却认识西帕希骑兵，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一顿乱枪把守岛的西帕西骑兵击溃，让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马丹人好像和西帕希骑兵有啥私人恩怨，那真是片甲不留。别看他们装备很差，也没什么严密的组织，成规模的对垒占不到半点便宜，一旦进入沼泽追击战立马如鱼得水、大发神威。

　　尤其是他们的坐骑，在陆地上显得有些憨态可掬的大水牛，到了沼泽地里就是全地形四驱越野利器。

　　能在水里驮着人游泳、能在烂泥地里驮着人飞奔、能用庞大的身躯在芦苇丛里开路，还能用巨大的牛角当武器，把西帕希骑兵撞得屁滚尿流。

　　洪涛在得知此事之后也没往心里去，找来通译问了问大概情况，知道是本地部族，且并不妨碍主航道通行，就没当一回事。

　　结果当晚就被从睡梦中惊醒了，驻地南边的水沼区里出现了大批身份不明的小艇，陆军士兵正忙着在河岸设立阵地，舰炮都架了起来，随时准备开战。

　　折腾了半天，小艇并没贸然靠近，经过巴士拉部族民兵的询问，才得知是白天的马丹人到访。

　　他们是来感谢明军的，那群西帕希骑兵可能是想趁火打劫，抓了十几名正在沼泽边捕鱼的马丹族人，逼着人家带路去找沼泽深处的村落。

　　巧了，或者说倒霉，在被抓的马丹人里有两个年轻人是部族首领的孩子。他们把西帕希骑兵带到了水情最复杂的小岛上，然后就被闻讯前来搭救的马丹人给围了。

　　西帕希骑兵进入沼泽等于失去了双腿，无法快速逃离。马丹人武器落后，战斗力不足，进攻乏术，也攻不上岛，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其实就算勇士营没路过，也不开枪，这群西帕希骑兵照样逃不出来，等马丹人越聚越多，不被杀死也得饿死。

　　但马丹人比较耿直，认为勇士营开枪打乱了西帕希骑兵的防御，就是帮了他们的忙，必须感谢，且要有实际行动，不能光靠嘴说。

　　他们送来了一篮子珍珠，个个如同弹珠般大，滚瓜溜圆，五颜六色，数量大几十。如果不是处于17世纪，洪涛立马就得怀疑是不是拼夕夕上9块9买的树脂染色货。

　　如此品相的珍珠，别说在西亚，就算放到大明国内也很难一次性找出这么多，还各种颜色都有，难不成这里有阿里巴巴的宝库？

　　要说这个人吧，都是见财起意的玩意。本来洪涛对马丹人没啥想法，可在见到珍珠之后脑海里居然蹦出个想法：套出阿里巴巴宝库在什么地方，开门的口诀是什么，然后派大军过去一锅端！

　　当然了，想法只是一闪即逝，马丹人也没有阿里巴巴的宝库。这片水沼里不光产鱼虾蟹，也有河蚌，珍珠就是从河蚌里抠出来的。

　　也不是随便找几个河蚌就有珍珠，这一篮子是马丹人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他们的生活完全自给自足，基本不和外界接触，珍珠再珍贵也就是个装饰物，价值还没有一头水牛高。

　　但他们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知道沼泽外面的人喜欢什么。明军救了他们首领的孩子，部落里又拿不出外人喜欢的东西，这才把珍珠当了礼物。

　　“太危险啦，他们还是不清楚人心的险恶，也低估了世人对财富的渴望，怀璧其罪呐！”听了通译的解释，洪涛举起芦苇编的小篮子，让后甲板上的一众军官看清楚，语重心长。

　　“如果他们有了陛下的庇护，就不用怕被人惦记了。”

　　被灯光一打，珍珠的光泽和颜色更加绚丽，看得军官们眼珠子跟着一起变色。也有不贪财的，塞特尔的注意力更多看向了那几名上船献礼的马丹人。

　　“呦呵，都开始给朕安排工作了！来，你仔细说说朕为什么要庇护他们，有道理可以记功，没道理就是僭越！”

　　嘴碎的人最烦嘴碎的人，这几天洪涛只要在旗舰上就躲不开这个蒙古碎嘴子的骚扰，正愁找不到机会报复呢，还敢多嘴，看招儿！

　　“学生不敢！陛下要打通法奥港和贝鲁特港之间的商路，其中一大半又是水路，如果有他们参与护卫，应该算一大助力。”

　　塞特尔不是装的，是真碎嘴子，且并不在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碎嘴子，当着皇帝的面仍旧不知收敛，只要他认为对的事儿，不管场合，拿起嘴就说。

　　“有道理！就是有点草率。别忘了，这里可是伊斯兰教地区，凡事在决定之前都要把宗教因素加进去。先别想这么多了，把甲板腾出来多准备点菜式，朕要宴请这几位客人！”

　　对于塞特尔的建议洪涛听得很认真，还给与了高度评价。然后话锋一转，做出了额外安排，居然要在战舰上大排宴宴。

第1177章 马丹人的女婿

　　有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洪涛不是黄鼠狼，但比黄鼠狼还坏。黄鼠狼只不过是惦记鸡本身，而他是连鸡带鸡的一家子都惦记上了。

　　塞特尔提出的设想非常符合大明帝国的利益，也很切合目前的实际情况。葡萄牙人肯定不能完全相信，巴依老爷们更是墙头草，指望他们一心一意纯属痴心妄想。

　　顾问处这几年倒是笼络了几个族群的库尔德人，到了关键时刻只要给足武器装备可以起到牵制作用。可他们的活动区域在伊朗高原北部和高加索地区南部，有点鞭长莫及。

　　如何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找到合适的代理人是个大问题，王大头本来已经快做到了，只要苏伊士港的马穆鲁克贵族自治成功，也就钻进了死胡同，除了大明帝国的粗腿可抱，短时间内找不到任何依仗，可惜功亏一篑。

　　现在机会又来了，如果能和马丹人拉近关系，至少能在巴士拉城附近增加一股亲大明的势力，也就控制了这条通道的东端。

　　不过在有所表示之前，先要弄清楚马丹人的底细，摸一摸他们的实力。人数太少、宗教太极端、人缘太次的都不符合要求，白给都不能要。

　　想知道这些情况，光靠通译问是没用的，必须得上点小手段，比如摆上一大桌子他们没见过的菜，再有位帝国皇帝请客，边吃边聊，气氛就缓和多了。如果再能推杯换盏效果更佳，只可惜伊斯兰教不让喝酒。

　　但马丹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洪涛的意料，他们不光喝酒，还自己酿酒，且度数不低，很像中国南方的米酒。既然人家自己都破戒了，那就开喝吧，喝着喝着高度甘蔗酒就上了，然后甲板上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事实证明酒后吐真言的办法不光对中国人好用，搁谁身上效果都不差。三位马丹人首领也就是不会说汉话，否则非得当场和洪涛拜了把子，必须是喝美了，然后就把真言也一起吐了。

　　马丹人挺有来历，且很古老，可以追溯到古巴比伦时期，但最辉煌的时刻还是拜占庭帝国。那时候马丹人主要生活在叙利亚和黎巴嫩的山区，信奉基督教，且很善战，并与拜占庭结盟，很让阿拉伯帝国头疼。

　　后来拜占庭与阿拉伯帝国和谈，做为条件把马丹人给出卖了。大部分马丹人北迁去了小亚细亚，逐渐与其它族群融合，消失在历史之中。

　　但也有没向北迁徙的，而是向东进入了两河流域，在哈马尔湖周边定居下来，改信了伊斯兰教，成为沼泽阿拉伯人，也就是现在的马丹人。

　　不过改归改，马丹人对伊斯兰教极其不虔诚，完全就是糊弄事儿，甚至违反教义，把野猪之类的动物也加入了食谱。喝酒更是公开的，不光他们喝，附近一些有接触的族群也会偷偷和他们交换一些米酒食用。

　　现在哈马尔湖及其周边水沼区里总共生活着21个马丹人族群，或者说有21个马丹人大村落，共有2万多人的规模。每个村落一个姓氏，互相通婚，基本上没有大矛盾，能一致对外。

　　这次前来送礼的三位首领，或者叫村长，就是其中8个村共同推举出来的，珍珠也是这八家一起凑的。那两名被西帕希骑兵绑架的首领孩子都和8个村子沾亲带故，有事儿必须一起上。

　　2万多人，包含了男女老幼，并不算多，但要分在什么地方。搁大明本土确实有点势单力孤，但在两河流域就算得上大部族了，除非遇到奥斯曼、波斯那样的国家。

　　数量、宗教都符合条件，马丹人就会投入大明帝国怀抱吗？那是不可能的，洪涛从始至终也没提这件事，但等到酒宴结束时，他已经把这件事给办妥了。

　　这就叫老奸巨猾，想要什么从来不主动说，而是在周围布局，慢慢让对方醒悟。等醒悟了，再想改主意，大概率是来不及了。

　　这次也一样，他做主把马丹人一位首领的女儿给娶了。只等婚礼结束，马丹人就有了位大明女婿，常来常往不就顺理成章了嘛。

　　女婿登门，大老远的吃喝不好带，干脆弄点硬货，比如弓弩和盔甲，再比如火枪和火炮，外人总不能说不让女婿给老丈杆子送礼吧。

　　只是这种礼物送多了，会让马丹人腰杆子也跟着硬起来，从而改变一些生活习惯，进而影响到周边地区各族群的势力分布。

　　具体影响多少，就要看各族群对开通商路的态度了。马丹人以后要靠这条商路吃饭，你非不让吃，人家女婿多送点礼物，帮着老丈人摇旗呐喊也就不算过分了。

　　皇帝结婚，难道不用朝廷同意，随随便便就带回来一位嫔妃？真不能，但这次不是洪涛结婚，而是塞特尔被赐婚，不要都不成。

　　当然了，现在是战时，国事为重，儿女情长得让路。等到大军凯旋之日，就是完婚之时。到时候皇帝还会大驾光临马丹人的村子，亲自主持迎娶新娘的仪式。

　　“此去大马士革路途遥远，要耽搁不少日子，你趁机好好关注下这里的情况。待到战事结束，朕会向海军参谋部提名，由你来担任阿拉伯舰队都指挥使。”

　　光给一位新娘子就够了吗？显然不能，洪涛向来有逮着蛤蟆捏出尿的传统。既然塞特尔赶上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于是这位年轻的舰长又多了份期盼。

　　“陛下放心，人在船在，学生定会把波斯湾周边打造成帝国最安全的海外领地！”

　　塞特尔对这门亲事是持反对态度的，他并不喜欢那位肤色黢黑、脸蛋子两坨红的小女孩。就算不用非娶个蒙古女人，那也得两情相悦才成。现在两人连一句话都没法沟通，突然成夫妻了可怎么过日子嘛。

　　为此他还把哥哥搬出来当挡箭牌，说是父亲不在了，自己的婚事得由哥哥做主。这个借口放在别人那里很合理也很够用，却无法阻止赐婚。皇帝说了，你哥哥也得听圣旨的！

　　但当他听说能成为阿拉伯舰队都指挥使之后，所有的不满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大丈夫处世当建功立业，著鞭在先，今若不取，则悔之晚矣。

　　和女儿情长比起来，他更看重事业发展。如果不抓住这次晋升机会，想混到都指挥使的职位上，不光要有资历和能力，还得碰运气，熬到退役也不见得能碰上。

第1178章 什叶派城市

　　“错，这里不是帝国的海外领地，不能像沙廉港、科伦坡港一般经营。但又要用最小的代价维护好帝国在此地的利益，达到震慑周边诸国不敢轻举妄动的效果。

　　仅靠武力胁迫不够，光以怀柔处之也不足，到底该怎么做需要大智慧。你先写一份工作计划出来，朕会抽时间看看，补上不足之处再交予海军参谋部，让他们看到真材实料才好。”

　　对于塞特尔，洪涛接触的很早，从他小时候就见过，但并没有过多关注。直到这次御驾亲征在威海登船时偶遇，才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大致得出个结论，有冲劲儿、有才学、有能力，比他哥哥要强不少。尤其是外粗内秀的性格，经过雕琢学会隐藏之后很具欺骗性，可以做为高级官员培养。

　　只要他用心去做了，且运气不算太差，又没犯什么大错，都指挥使远不是天花板，而是块跳板，向着帝国海外总督的位置上发力。

　　有了地头蛇的协助，奥斯曼大维齐尔塔巴尔帕夏以及其部属的踪迹也有了眉目。据马丹人讲述，大概一周前有很多军队骑着骆驼和战马从沼泽区边缘通过，方向正西。

　　可惜那群西帕希骑兵没留下一个活口，要是能得到他们的口供，情报应该更完整。不过巴士拉民兵首领说最近的城市叫塞马沃，大概200公里距离，除此之外，幼发拉底河附近没有任何地方能为上万大军提供补给。

　　而他的预言在两天之后就得到了证实，越向西走发现的踪迹越多，甚至还有当地部族主动提供了西帕希骑兵抛弃的战马。

　　据他们说奥斯曼大军通过的非常仓促，或者叫狼狈，携带的辎重也很少。这些战马就是因为没有精料喂养掉膘严重，才不得不舍弃的。想获得足够的补给，唯有塞马沃城。

　　但是紧赶慢赶，在内河里逆流而上的船队还是没有赶上提前几天出发的骆驼。当洪涛率领大军抵达塞马沃城下时，此地的城主已经率领城内的贵族出来迎接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着塔巴尔帕夏的暴行。

　　奥斯曼军队在此停留了一天半，从抵达到离开全在干一件事，抢！抢粮食、抢骆驼和马匹，不分百姓贵族，谁有就抢谁家，顺手还抢走了不少金银细软。

　　面对如狼似虎的近卫军团和西帕希骑兵，此地的行省民兵武装连屁都没敢放，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内的存粮被清空，牲畜被带走。

　　好在塔巴尔帕夏走得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去周边村庄里仔细翻找，否则这座几万人的大城就该饿死人了。即便如此，城主仍旧表示愿意提供大军所需部分粮草和船奴。

　　“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愿意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也要满足我们的需求吗？”

　　洪涛以行军不便为由拒绝了城主的好意，只收下200名船奴，然后把一众中高级军官和参谋叫到旗舰上，向他们提出一个问题。

　　“怕被再抢一次，想赶紧把我们送走！”

　　“看到了奥斯曼军队的颓势自知不敌！”

　　“沿途路过了不少市镇和村庄，有些遭到洗劫，有些却完好无损，其中定有缘故。只是学生愚钝，不曾想出理由，请陛下教授！”

　　军官们说什么的都有，最后塞特尔也发言了，他没有结论只有部分论据和疑问。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其实很简单，他们害怕，但不是害怕我们，而是怕他们！”如果没有塞特尔的问题，洪涛会很失望。这么多军官愣是没一个感觉到了异常，太迟钝了，而答案就在岸边！

　　“他们……这里的人和巴士拉人有仇？”众人顺着皇帝所指方向放眼望去，岸边除了田地和椰枣林，只有巴士拉城民兵的营地。

　　“此战结束之后每人写一份检讨书，深刻检讨此行的疏漏。塞特尔可以除外，不是因为朕为他赐婚有所偏袒，而是他看到了表面之下的核心，虽然没有找出问题的关键，也去之不远。

　　伊斯兰教有两大派别你们都学过，朕就不赘述了。可你们却没观察到两个细节，第一，这里的男人，尤其是长者，都裹着黑色的缠头，有些还穿着黄色长袍。而巴士拉城里的人更多是裹白色头巾，穿白色长袍。

　　第二，这里的旗帜也是黑色的，上面绣的图案是宝剑。但法奥港和巴士拉城绝对不会有黑色的旗帜，反倒是霍尔木兹岛上有可能出现。

　　这个细节你们可能没学过，所以朕不怪罪。但今后必须记住，只有什叶派才会在特殊节日期间用黑色旗帜，也只有什叶派才会把宝剑图案放在旗帜上。

　　现在谁能告诉朕，这里的城主为什么愿意挤出粮食给我们，塔巴尔帕夏又为什么会洗劫塞马沃城，却没有动巴士拉城一手指头？”

　　塞特尔看到的异常现象洪涛也发现了，刚开始并没太在意，只觉得奥斯曼败兵慌不择路，无法携带太多辎重，也没功夫把沿途经过的村庄市镇全抢一遍。

　　但在看到这座横跨幼发拉底河南北两岸的城市，尤其是清真寺屋顶上金光灿灿的装饰之后，忽然明白了。再加上城主和贵族们过于殷勤的态度，更加说明了问题。

　　“奥斯曼军队是故意抢劫沿途某些地方的，只因为信仰派别不同？”军官里面终于有人听懂了，但不太相信。好歹也是属于一个苏丹治下，怎么可以这么干呢？

　　在战乱和饥荒地区抢劫和偷盗，无论国内还是国外，按照大明律都可以当街击毙，审都不用审。塔巴尔帕夏贵为宰相，纵兵抢劫自己的百姓和城市，还专挑什叶派的，若是传到苏丹耳朵里难道就不怕被定罪吗！

　　“这就是朕坚决推行民族同化的理由，想让国家长治久安就不能在内部以任何名义区分人群，包括宗教、民族、语言等等，必须统一。否则在某一天，大明国内也会出现此情此景，不是危言耸听，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