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还在十多公里之外时，勇士营的前锋和什叶派民兵就把村子附近都探查过了，结论并不出乎雷老虎意料之外。面临大战，一般将领都会采取类似的手段，不让敌军能轻易获得补给和劳役。

　　听闻村子里空无一人，洪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原本想找个本地人问问，可从昨天开始，路上就再也碰不到任何人了，一向神出鬼没的骆驼牧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派人到山路上探探，全军到山坡下扎营，休息一晚明日再计较！”现在唯一能确定山路是否安全的办法就是用人去肉侦，眼看太阳临近头顶，只好再冻一宿。

　　戈壁上的白天像烤箱，夜晚却能结冰。幸好明军都配发了毛毯，否则光是这几十度的温差，不用打仗，九成士兵全得感冒发烧。

　　“万岁爷，有个叫穆巴拉克的向导说前面的沼泽地可以通行，他年轻的时候和商队走过。现在不是雨季，也过了山上积雪大量融化的月份，如果能在获胜之后给他家一些骆驼，他就愿意去试试。”

　　下午3点多钟，营地还没扎完，洪涛正在躺椅上盖着毛毯小憩，平头哥悄悄走了过来。先和王承恩耳语了几句，后者万般不情愿的凑到皇帝耳边小声通禀。

　　“朕记得他……平头，你带着朕的卫队跟他去探路，警惕些，这些家伙有时候不能以寻常人论，急眼了什么事都会干出来，极其不吝惜生命。骆驼有的是，只要能找到通路让他随便挑，五十匹不够一百匹。”

　　虽然闭着眼，时不常还会打呼噜，但洪涛并没完全睡着，只是在假寐。听到王承恩的耳语马上睁开一只眼，转头看到是魏三，立刻应允了。

　　这片沼泽地并不像哈马尔湖那么水量充沛，到处都是过米深的湖水，其中还点缀着无数小岛和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丛。

　　它的水源来自大马士革西北部山区的融化积雪，既没有大片湖泊也不见岛屿，更没有太多植物。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浅浅的水洼和湿漉漉的泥土，用泥沼来形容更加贴切。

　　那位来自拉马迪城的老向导确实有可能穿越过这片沼泽，但就算真能找到路径，应该也只能容纳少量人马通行，对大军来讲没什么实质意义。否则当地人也不会选择另辟蹊径，从山腰上开凿道路。

　　不过派人去探一探也没坏处，如果真有能通行人马的路径，必须安排警戒部队严密关注，防止敌人偷偷穿过来搞突然袭击。

　　“砰……砰……”平头哥刚要领命离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两声炸响。

　　“万岁爷，是山路那边，像手榴弹的声音，最少也有2公里远！”

　　还没完全转过身的平头哥马上停住了脚步，抬头向热气球上张望，在没得到瞭望手的旗语之后，开始自行分析声音来源了。

　　“先去忙你的，去找工兵要几根白蜡杆带上，进入沼泽之后多用木杆捅一捅地面。”洪涛也听见了，但没急于下结论。方圆几公里都派了巡逻队，还有热气球当眼睛，不用大惊小怪。

　　倒是去沼泽地里探路更危险，就算老向导没坏心思也要注意安全。这时候一部前苏联老电影里的情节就能派上用场了。

　　在《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苏联女兵在沼泽地里追赶德国突击队时就是用木棍来探路的，好像挺管用的样子。

　　爆炸声确实来自北面的山区，也就是通往大马士革的山路方向。2个多小时之前陆军派了两个什共20名士兵沿着山路探索前进，看来应该是他们出事了。

　　要问2个多小时还走不出2公里远吗？在山区确实很可能。一座看上去不高也不陡峭的小山包，普通人徒步翻越就得一个多小时。如果路径再曲折点，两个小时也仅仅就是刚翻过一座山头，直线距离没多远。

　　这一点洪涛不用去问任何人，当初在北美洲打猎时多次计算过。要是换成当地山民速度能提高一倍不止，而且耐力更好，连着翻越两三座山头才休息一会儿。

　　“陛下，瞭望手看到山背面有烟尘，应该是搜索队遇到了敌情。”不大会儿雷老虎就跑了过来，把目前能知道的情况都汇报了一遍。

　　“看起来这场仗的取胜关键不在攻城上，而是变成了山地作战。塔巴尔帕夏确实很有头脑，知道堑壕和骑兵拼不过，又利用大漠戈壁迟滞待援。

　　可惜没有援兵，可他还不死心，居然要在山区困兽犹斗，能利用上的自然条件和地形一样也没落下，估计也是他最后一个手段了。”

第1185章 山地战2

　　知道搜索队很可能遭袭了，洪涛仍旧不慌不忙。不是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而是急也没用。现在派人前去搭救，不光救不回来人，还有可能再搭进去更多。

　　陆军士兵装备了针刺步枪和转轮手枪，手榴弹是临时配发的，数量很有限。如果只遇到少量敌人或者猛兽，用步枪和转轮枪完全可以解决，没必要动用手榴弹。

　　用了，只能说明敌人很多，后装枪上膛的速度已经不够用了，大概率坚持不到援兵抵达。他们的死伤属于正常消耗，只需想着战后记功和发放抚恤金，别漏了谁即可。

　　眼下重要的不是救人，而是琢磨这场仗该怎么打。还活着的几千士兵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指望主帅的脑袋别发懵了。

　　“嘿嘿嘿，那他可算撞到枪口上了，陛下英明！”听了皇帝的分析，雷老虎咧开嘴笑得很猥琐，像是只偷到鸡的黄鼠狼。

　　山地作战他太喜欢了，因为在北方几大都司所辖战区里，山川高原地貌很常见，麾下陆军多一半时间也都是按照山地部队在训练。

　　玩登陆战，他们不如海军陆战都司；玩丛林战，他们比不上南方的同行；唯独在山地战这个项目中可以很有把握的说爱谁谁，尤其是光秃秃的土山和石头山，与大明北方很多地方本质上没啥区别。

　　当初调兵的时候大家还奇怪皇帝为啥都从北方几个都司里选择，南方和海外领地的军队一个没动，合算早就在算计之内。

　　古人不是说了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皇帝不光完全做到了这一点，还会远隔万里算无遗策，必须配得上英明的赞誉。

　　“那朕的勇士营……”洪涛也觉得这句评语受之无愧，心安理得的笑纳了。但还有件事必须沟通好，由谁来担任主攻任务。

　　“自然是陆军当主力，陛下放心，两个小时之内学生就把作战计划呈上，万无一失！”闻听此言，雷老虎脸上的贱笑立马没了，斩钉截铁的大包大揽，丝毫余地不留。

　　如果再让勇士营冲锋陷阵，这场仗就算大获全胜，陆军脸上也没什么光彩。不仅仅是脸面问题，陆军将领和士兵也要背地里咒骂自己这个总指挥无能。主要功劳全让勇士营拿走了，大家跟着跑了这么远路图什么呢。

　　“等等……拿着朕的手谕去找赵恩，让他把枪榴弹的使用方法教授给打头阵的陆军。朕琢磨着瞭望手看到的土地颜色有异，不全是阳光反射所致。

　　奥斯曼人善于挖掘，保不齐他们在山上也弄了战壕或者洞穴，想借地势之利负隅顽抗。有了枪榴弹和手榴弹辅助，士兵们进攻时会更容易些。”

　　不让勇士营参加山地战正和洪涛本意，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主要工作是护卫自己安全，时不常用实战锻炼下技战术足矣，没必要去和敌人拼命，那样太不划算了。

　　但勇士营所使用的武器很有必要分享下，使用的次数越多越能发现其弊病。待此战结束班师回朝，如果没发现致命缺陷，双管步枪和枪榴弹、手榴弹就可以开始量产，大规模装备部队了。

　　“哎呀，这又是一大笔花销，朕的内帑恐又不保！”但看着雷老虎健步如飞的背影，洪涛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有了更先进的武器当然是好事儿，能更效率的作战，少死伤本方士兵。可随着武器的更新换代，制造和维护成本也水涨船高了。

　　光是霰弹的铜壳制造成本，就比之前的纸壳弹高出十几倍不止。手榴弹的弹体倒是不贵，可引信还是要用铜造。仅此一项，今年的军费预算显然无法量产，不足之数又得从内帑补足。

　　“万岁爷，不妨再来次升龙府。奴婢这些日子通过观察发现，这里的寺庙和僧侣全都很富有，听说塔尖上闪光的不是金粉，而是真金，比铜壶用料还厚！

　　奴婢还听拉马迪城的向导说过，大马士革城最富。自古以来兵祸都是常例，陆军在前面打，奴婢率勇士营乔装跟在后面抢一圈就走，事后把罪名推到守军头上，谅他们也难以辩解清楚。”

　　听到皇帝的哀叹，王承恩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而且还不是泛泛的一提，真的自告奋勇要为君分忧。

　　“……他们都抢得，为何朕抢不得！你去转告雷老虎，让他派专人收集敌方衣物，全都送回来朕有它用！”怂恿皇帝纵兵抢劫，这话要是出自别人之口，洪涛必须怀疑其用心。

　　但王承恩除外！登基三十多年了，要说谁和自己同心同德，首推这位太监。他是真没二心，做事从不瞻前顾后，更不拉帮结派，只要自己说的都百分百执行，哪怕为此得罪了所有人。

　　至于说他出的主意可不可行，洪涛使劲儿琢磨了琢磨，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大马士革城在阿拉伯世界里地位很特殊，既不属于什叶派根据地，也不是传统的逊尼派控制区。由于历史上被太多民族和政权统治过，结果成了个混血杂种，哪边都不靠。

　　法奥、巴士拉、巴格达等沿途的一系列城市明军基本都不入城，更不会搜刮当地财富。为的就是不与当地人结仇，把这场战争完全定义为两个地区霸主之间的争斗。

　　而大马士革城好像就没这层顾虑了，听向导说城里除了奥斯曼商人之外还有来自埃及、北非、希腊、威尼斯，甚至欧洲的商人，反倒是阿拉伯商人的势力最弱。

　　王承恩说的很对，趁着兵祸抢一波，谁又能全怪在明军头上呢。实际上只要明军获胜，那纵兵抢劫的必须是奥斯曼溃兵，失败者是没有发言权的。

　　不过毕竟是抢劫，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还是需要些准备的。而且这个工作不能交给陆军去做，让士兵养成抢劫的毛病是大忌，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勇士营和蹴鞠队护卫们又有活儿可干了。

第1186章 山地战3

　　戈壁的夜晚很静，连风都彷佛被接近零度的低温冻住了，不再像白天那样肆无忌惮的乱跑。天空中繁星闪烁，组成一条明显的带状，从西南划向东北。

　　实际上此时才是最热闹的，畏惧被高温烧烤的小虫子们纷纷钻出避难所，在附近寻找食物果腹。还有以虫子为食的小动物也随之走出巢穴，藏在阴暗角落里伺机而动。

　　但今晚大马士革以东、杜迈尔村附近的小虫子、小动物们注定要改一改作息时间了。大量帐篷占据了戈壁，一队队黑影大半夜也不睡觉四处走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打破了宁静，一团团火光骚乱了夜空。

　　“巴什卡，明军为什么不来搭救他们的士兵？”

　　营地北面的山坡上同样也有动静，一团枯草慢慢掀起，露出藏在下面的洞口和两张蓄着大胡子的男人脸庞。年轻人看着远处明军营地的点点光亮，狠狠抹了把胡子上的鼻涕，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跟随塔巴尔帕夏从法奥港一路西撤，沿途风餐露宿片刻不敢停歇，好不容易在20多天前抵达了大马士革。

　　本以为能休整休整，结果不光没能进城，还被指派到这片山区里来挖洞埋伏，准备利用地形优势与明军决一死战。

　　自打发现明军靠近，藏在山区里的近卫军团就接到命令，白天不许到洞外活动，只有天黑之后才能出来伸伸胳膊腿。

　　下午几十名明军沿着山路展开了搜索，当他们的身形被山包挡住之后，埋伏在附近的近卫军团立刻发起攻击。

　　战斗进行的很激烈，尽管有藏兵洞做掩护，又出其不意，明军还是依托山势顽强抵抗，直到最后一个人引燃了火药罐。最终清点战果，双方的伤亡数量基本一致。

　　面对如此凶悍的对手，近卫军团上下的心情都很沉重，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于数量优势上，哪怕二换一、三换一也是胜利。

　　只要能给明军造成大量伤亡，远道而来的劣势就会凸显。可明军并没有像预计的那样派后续部队进入山区寻找失踪的同伴，居然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全都钻进帐篷里睡觉了。

　　“他们的指挥官很聪明，知道这里有埋伏，不肯再搭上更多士兵的性命。不知道天亮之后他们会如何进攻，不管输赢都将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巴什卡相当于近卫军团中的排长，他的年纪有点大，胡须和鬓发都有些花白，应该就是德尔维什所说的老耶里切尼。

　　这些老兵本已从近卫军团中退役了，但每当有大战事时又会返回军团临时服役，有点像后世里的返聘。

　　他们虽然在身体机能上退化了，却都有着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通常会担任类似参谋的职务，为将领们出谋划策，或者直接担任中下级军官，为年轻士兵们提供必要的指导。

　　“明军难道比神圣罗马帝国和波立联邦的军队还难打吗？如果他们这么厉害，为什么以前一直没听说过。您知道大明帝国在什么地方吗？离我们有多远？”

　　听到上司语气里带有明显的不确定甚至悲观，年轻士兵觉得有些诧异。在近卫军团或者整个奥斯曼帝国里，唯一能称得上强敌的只有海峡北面的欧洲人，就连近些年崛起的波斯人也只是疥癣之疾，根本不敢与帝国主力正面作战。

　　近卫军团与很多强敌交过手，比如奥地利大公国的龙骑兵、匈牙利骠骑兵、波立联邦的翼骑兵、哥萨克骑兵、克里米亚汗国轻骑兵、埃及马穆鲁克重骑兵，正面对抗全都在五五开之间。

　　但法奥港和巴士拉城两场对垒让曾经打遍亚非欧各国主力的奥斯曼精锐傻了眼，明军仅凭数量劣势的纯粹步兵，在进攻状态中将近卫军团连同西帕西骑兵一起打得损兵折将、节节败退，太不可思议了。

　　“听海军的人讲，大明帝国在遥远的东方，从波斯出发沿途要经过好几个国家，得走半年才能抵达。那里有非常非常多的人口和非常非常大的城市，比伊斯坦布尔还大。

　　以前他们并不热衷扩张，只在东方活动。直到这位率领大军远征的皇帝登基之后才建立了强大的舰队，打败了沿途很多国家。他们的商人也开始在波斯湾和红海出现，被称为华人。

　　海军曾和他们的舰队战斗过，仅一天时间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据说是因为战舰上装备了射程远威力大的火炮，这一点在法奥港和巴士拉城也见到了，确实如此。

　　好在这里不适合大部队展开，山路上更加难以运送大炮。不用怕，华人也是人，只要能让他们多伤亡一些，最终还是要退回去的。”

　　老兵就是见多识广，耳聪目明，已经大致上搞清楚了明军的来龙去脉，还听到了一些相关传闻。再根据这些情报进行了简单的分析，最终得出了相对合理的结论。

　　“明军的火炮不是最厉害的，那些黑色的大球才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上面肯定有黑巫师，很可能是女巫，就是她们操控着大球飞上天空，用来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位于靠近山顶位置的藏兵洞里埋伏着整整十二名士兵，听到洞口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距离最近的一位西帕希老兵也不睡了，主动加入了闲聊的行列。

　　从面容上看他分明是欧洲人种，大概率是被血税征集的基督教家庭成员。虽然皈依了伊斯兰教，可认知中还残存着不少基督教文化，连女巫都给整出来了。

　　“帕夏应该也想到了黑球的作用，才把战场放在了这里。只要它敢在山路上升起，那些藏在山顶的大炮就会瞄准射击，等把它打下来就知道里面有没有女巫了。”

　　巴什卡基本同意这种说法，只是对黑球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拿不准。但这里不是法奥港和巴士拉城了，崎岖的山路和交错的山峰给火炮提供了绝佳的射击位置，而明军却只能被限制在相对海拔比较低的山路上，更容易遭到攻击。

第1187章 山地战4

　　“我们到底要在这里守多久？援军距离这里还有多远？”年轻士兵对女巫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太多具体安排，更关心援军的问题。

　　从法奥港到大马士革，近卫军团损失过半，西帕希骑兵也丧失了三分之一还多的马匹，现在都改成骆驼兵了，说是一支残军也不为过。

　　如果山区防线无法给明军造成大量杀伤，想靠这支残军守住大马士革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再想逃也没地方可去了，往西不远就是海边，往北则是绵延群山。

　　“……”这个问题还真难住两位老兵了，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知道这方面的消息。

　　“嗨，我知道！前几天押送民伕回城时刚好遇到了帕夏卫队里的熟人，他说援军已经到了，多出来的上百门火炮就是他们带来的，但你们肯定猜不到援军是谁！”

　　这三位在洞口嘀嘀咕咕，又引起了附近一名老兵的关注。正巧话题陷入了僵局，他也裹着毛毯凑过来加入了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