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奴役的印加人和黑人奋起反抗，为了生存不得不下海杀人越货，这还说得过去。西班牙人从欧洲大老远的跑过来难道不该是作威作福吗？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下海做贼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个吧……说起来话有点长，也很难理解，但却是事实。西班牙朝廷在美洲总共设立了两个总督区，新西班牙和秘鲁，由总督做为最高长官。

　　但总督并不能完全说了算，他只代表了西班牙国王。此外还有代表教皇的天主教会、代表军队的都督、代表民众的城镇议会和单独的司法机构检审庭等等。

　　这些部门各自拥有的权力高度重合，也就是说谁都可以管谁，又谁都管不住谁。除了在收税的问题上高度一致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政令通畅。

　　除此之外，西班牙人还建立了一大堆王国，如卡斯蒂利亚、新托莱多、新安达卢西亚和新莱昂等等，多由贵族管理，具体与总督区是什么从属关系至今也没搞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混乱不堪、职责不明的朝廷架构，才导致了政令不能通畅的现状。打个比方，该收多少税，各地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只要把上缴西班牙国王的份额交足，当地官员就可以随便收，几乎没人能阻止。

　　这样一来下面的百姓就遭殃了，有了冤情还无处告诉，被逼无奈只能拿起武器造反。拼一把没准还能活，不拼一点活路都没有。

　　这一年多来海军统计司收买了不少当地人，也包括西班牙底层官吏，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以前从没想到过的真相。

　　在西班牙人的统治区里，除了从非洲买卖过来的黑奴和当地印加奴隶之外，还有很多来自欧洲的奴隶，他们叫做契约佣工，俗称白奴。

　　这些白奴大多是欧洲底层民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家乡无法正常生活，只好选择远走他乡找条活路。可他们付不起从欧洲到新大陆的船费，只能借高利贷。

　　拿什么还呢？很简单，就像陛下用的办法，以劳代偿。与债主签订契约，免费劳役几年抵偿贷款。还清之后恢复自由身，并获得一笔工资。

　　可欧洲的债主比咱们的陛下小气太多了，平日里不给饱饭吃、住的像牛棚、动不动就打骂、生病了也不给医治，很多白奴根本熬不到契约结束就被折磨死了。

　　久而久之，一些白奴也不得不铤而走险揭竿而起。他们比印加人学问多点，更熟悉大海，下海当海盗的居多。

　　同时也更恨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的债主和官府，专门和这些人作对。西班牙官府的人落到他们手里，除非能支付大笔赎金，否则绝大多数都是一个字，死！”

　　塞特尔只问了一句话，孙百户却洋洋洒洒说了好几分钟，听上去还是经过删减的，大致上算是把问题回答清楚了。

　　“不知孙百户是第几期的？”塞特尔听得很仔细，完事还抱了抱拳，和人家套上关系了。

　　“孙行者，海户司第二十二期。”

　　“孙学长比较熟悉此地的风土人情，小弟有个想法您帮着揣摩一二，看看是否可行。”听了孙百户的自我介绍，塞特尔立马改口了，不再以职务和勋衔论，又以学弟的身份开始请教。

　　“塞舰长不用客气，我等均身负皇命，无论私交深浅，只要事关作战任务孙某知无不言，请讲！”可惜孙百户没吃这一套，但也没拒绝。

　　“假如加拉帕戈斯群岛真有海盗，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和他们接触接触，利用一二？”塞特尔看了看陶大翔和麻仑，见二人也不反对，当即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嘛……孙某无权应允，需要向参谋部汇报才可。”孙百户闻言一愣，同样看了看两位级别最高的将领，也同样没看出任何表态，沉吟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能理解……这次跟随陛下西征让塞某学了不少。面对强敌陛下没有一味强攻，而是把攻心放在了首位。

　　奥斯曼军队里有很多阿拉伯部族武装，当得知明军只打奥斯曼人不追究他们的过往之后，马上从敌人变成了同盟，不光提供给养、骆驼和向导，还帮忙打探奥斯曼军队动向，省去了诸多麻烦。

　　在大马士革城下，陛下又遭遇了奥斯曼和欧洲联军，在将其击溃之后同样区别对待，并与一位投降的奥地利陆军元帅面谈，晓之以理动之以利，活生生把欧洲人从奥斯曼那边挖了过来，成了一起攻打奥斯曼帝国的盟友。

　　乘船返回马尼拉港途中，我向陛下请教过此举的诀窍，最终得到了两个字，人心。

　　无论阿拉伯人还是欧洲人，之所以与奥斯曼人合作都是出于自身利益。只要陛下给出的利益更多，他们就没理由不反戈一击。

　　如果陛下在场，他老人家应该也会如此做。白奴海盗里很多是西班牙人没错，可他们恨西班牙官府也没错，至少是新大陆上的官府。明军是来打击新大陆上西班牙官府的，在这一点上双方就是盟友，为何不能加以利用呢？

　　按照军法，此事确实应该上报。可事急从权，做为诱饵舰队指挥官，陛下和总参谋部授予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如果出了问题全由我一人承担。不过如何与白奴沟通，就需要孙学长多多帮忙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塞特尔有什么与众不同了，胆子大，还敢于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这一点倒是和洪涛挺像，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别人怎么说都要试试才甘心，哪怕为此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第1216章 便宜行事2

　　“这样嘛……”孙百户有些被说动心了，也觉得塞特尔提出来的办法可能有用，只是由于身份和权限无法表态。既然塞特尔是作战指挥官，又肯承担责任，帮一帮应该也无妨。

　　不过在表态之前还是把目光转向了陶大翔，在四人中这位都指挥使职务最高，如果有了他的同意等于又上了一层保险。

　　“根据海军参谋部的命令，本人和麻指挥只负责舰队的补给和基地护卫工作，不能干涉作战行动，也无权给作战指挥官下达命令，抱歉。”

　　和赛特尔的敢于冒险的性格截然相反，陶大翔的行事风格就沉稳多了。该自己干的事儿一点不少，不该干的事儿别说干，连态度都不明示，一板一眼严格按照军法行事。

　　“塞舰长不是说了，有陛下授予的便宜行事之权，我认为这就足够了。至于说效果嘛，麻某对海战不是很懂，不能提出更多意见了。”

　　麻仑则比陶大翔稍微激进了一些，可也不愿越权。这还真不是胆子小，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只可惜他是陆战卫指挥使，真不懂海战，更不了解此次作战细则，想指手画脚也无处下嘴。

　　“那我就亲自跑一趟吧，只动用统计司的人员和船只。如果塞舰长没有其它问题，我就先去准备了，码头上见！”

　　孙百户也没指望陶大翔和麻仑能挺身而出替自己承担责任，海军统计司直属海军参谋部，不归任何一个舰队管辖，干什么也用不着征求舰队将领的意见。

　　之所以想让这两位将领表态，除了拉更多同盟之外更主要的还是争取时间，好好想想该不该同意。结果有了，那就是配合。

　　塞特尔说得对，皇帝的一贯作风就是鼓励前线将领要有想法，不能只等着上级命令。只要这次行动别完全搞砸，即便有些程序上的错误也不会深究，说不定还能得到表扬。

　　就算口头表扬不能计入军功，可简在帝心却比任何嘉奖都重要，这笔账还是能算明白的。

　　补给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两艘战舰和一艘双桅通讯船结伴驶出了珍珠港水道。在近海绕了半圈，调整好帆具，一头扎进了淡黄色的大海，沐浴着余辉驶向了西南方。

　　“唉，要是能一起去就好喽，整天钻地堡都快成耗子了。都司，参谋部到底说没说这仗该怎么打？我怎么觉得又没有陆战卫啥事了呢！”

　　站在港区最高的瞭望塔上，麻仑放下望远镜，恋恋不舍的看着港外的海面开始抱怨了。皇帝西征奥斯曼，带陆军没带海军。总参谋部和海军参谋部给出了解释，听上去有几分道理。

　　但东征美洲大陆总不该还带着陆军吧！这可是标标准准的跨洋登陆作战，几乎就是为海军陆战都司量身定做的任务。可大战在即，却一点备军的消息也没有。

　　“你还真猜准了，这次确实没陆战都司什么事儿。老老实实的挖洞吧，东边山顶上还要建个秘密观察哨，工匠不够用，明天从你那里抽调五个什帮忙炸石头。”

　　陶大翔瘪了瘪嘴，语气中充满了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冷嘲热讽，还要在麻仑的伤口上再撒把盐。

　　“你还是好好练练码头上的陆勤吧，两艘船就耽搁大半天，这要是主力舰队都来了岂不是要弄到年底去啊！如果是参谋长指挥，那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麻仑也不含糊，立刻反唇相讥，还抬出朱海鸥吓唬人。装什么装啊，文甲卫捞不到战功，你不是一样要干看着。而且更甚的是看热闹也有责任。

　　“庸人自扰也，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过参谋长怕是来不了啦，即便来了说话也不算数。”

　　陶大翔一点也不在乎，为了预防有可能的破坏，港区的补给物资都装进了山洞封存，只留了一小部分放在库房中，这才导致补给时间延长。

　　而主力舰队的抵达时间是固定的，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前边还有通讯船传递消息，到时候提前一天从山洞里往外搬就什么事儿也不会耽误。

　　至于说海军参谋长宇航员会不会跟着来，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一位更难应付的人要驾临珍珠港了。

　　有道是债多了不愁，港区如今就是个大工地加残缺不全的工事群，自己就算累吐血也改变不了多少，爱咋滴咋滴吧。

　　“都督要亲自指挥？他那把年纪又好多年没出过远海了，能成吗？”既然海军参谋长不来，海军都督肯定就得挂帅，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两位主将不可能谁都不露面。

　　可麻仑对黄南平的出现更不看好，能力、经验、资历必须更厉害，可惜岁月不饶人，当年那个纵横东南亚的海盗头子，如今已经垂垂老矣，尚能饭否？

　　“黄都督身体不好，一直留在京城呢。”陶大翔有些不耐烦了，看看人家塞特尔，再看看你，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怎么脑容量会差这么多呢！

　　“总参谋长？不对啊，他们这一路还不得吐成肉干，何必来受这个罪呢！”麻仑确实不够聪明，话已经点的这么透了居然还没想到。

　　“刚才塞特尔不是说了，他是从波斯湾护送陛下返回马尼拉的。自己慢慢想吧，我中午饭就没吃，早就前心贴后背了。”

　　对于这种钻进去就绕不出来的状态，陶大翔也不想过多提示，转身就要走。港区里飘起了缕缕炊烟，隔着几公里仿佛就能闻到晚饭的香味。

　　如果能不吃鲸鱼肉就更好了，这一年多来为了节省补给品，驻守舰队专门把一艘双桅通讯船改成了捕鲸船，除了鲸鱼肉就是各种海鲜。

　　要说这片群岛真是宝地，海产品极大丰富，比南洋还多。随便找块礁石放个笼子下去，等一两个小时捞上来，螃蟹、龙虾、海胆、海参能装半笼子。

　　这些玩意要是能送回国内去肯定会在大酒楼里卖出高价，可现在从士兵到工匠，但凡有可能，宁可啃饼干也不愿意吃红烧鲸鱼肉，更不想碰海鲜大杂烩。

第1217章 倒霉的海盗

　　“我艹，不会又是御驾亲征吧。你等等，把话说清楚。”但胳膊一把被麻仑抓住，不回答就不让吃饭。

　　“还怎么清楚啊？陛下要是不想亲率舰队东征，何必舟车劳顿一口气返回马尼拉，把人招呼到科伦坡或者霍尔木兹岛上商议岂不是更方便。”

　　陶大翔是真甩不开麻仑的手，这家伙是陆战将领，在陆地上自己这个舰队都司只能甘拜下风。

　　“西征不是还没完嘛？”麻仑确实想不通，如果西征结束了，通讯船肯定会带来皇帝班师回朝的喜讯。

　　但最近的一次抵达，也是说陆军仍旧驻扎在西亚地区，而且补给还要照样送，说是要和欧洲人谈判。

　　这么重要的事情，由皇帝亲自做必须是最合适的，怎么能打了半截仗突然扔下陆军跑了，又带着海军向反方向出征。

　　“陛下向东还是向西需要你同意吗？要不咱边走边说，我确实饿了。”陶大翔并没接到皇帝御驾亲征的命令，不过有九成把握是真的，不是猜，而是通过蛛丝马迹分析得出的。

　　“这、这也太、太霸道了吧。还好还好，没有陆战卫的任务，万幸啊！”刚刚还抱怨没有获取战功机会的麻仑，转眼又庆幸上了。如果能自由选择他宁可不立战功、不升勋衔，也不想跟着皇帝作战。

　　不是讨厌，也不是忌惮，而是害怕。只要皇帝一出现，不管在基地训练场还是战场，心头就会压上一块大石头，让人喘过不过气。

　　几十岁的人了，干点什么都不再自信，总忍不住要去看一眼皇帝的表情，从中判断对错。一旦看不出表情，得，吃不香睡不着，总觉得做错了什么。

　　“德性，你要是有塞特尔五分本事也不至于早五期毕业，如今却混成平级。成啦，快点上马，晚上我开个罐头请你喝一杯，庆祝庆祝。”

　　对于这番言论陶大翔不敢表态，有些东西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但麻仑说的也是自己所想，值得奖励一小下。

　　加拉帕戈斯群岛主岛的东边还有两座比较大的岛屿，其中一座的形状比较接近正圆，北侧还有个尖尖的突出，很像一只大海龟，所以在大明海军的地图上被标注为海龟3岛。

　　这座岛的地形比较平坦，海岸线犬牙交错，形成了无数个小海湾。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在南侧的一个海湾里拉着小船向沙滩上艰难前行，二百多米外的海中静静停泊着两艘双桅帆船。

　　“马瑟，威廉的船回来了，没有找到狡猾的运银船。查尔斯想问问下一步该怎么做，水手们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两名欧洲白人男子站在沙滩上小声交谈着，高个子年岁比较大，络腮胡须很久没刮过，麻布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被称作马瑟的男人个子矮些，但更壮实。看不出准确年龄，只能估算为三十到四十之间，消瘦的脸庞上留着两撇八字胡。格子外套很有型，一看就出自好裁缝的手笔，只是手肘和袖口边缘磨损得比较厉害，颜色也很陈旧。

　　“玉米和黑豆还够吗？”听到高个男人的话，马瑟微微抽了抽嘴角，没什么大反应。

　　“粮食还够，这里也不缺淡水，我派人去砍树了，如果找到合适的木料，应该可以把“反抗号”的艉楼修修，再准备出两根桅杆的材料。”

　　“佛朗西斯科，你想的很周到，现在我们缺少火药，船只也有破损，不该贸然出击。威廉有没有说岸上的消息？西班牙人到底有没有大规模出海搜捕的迹象？”

　　马瑟听到粮食够吃，紧绷的面孔稍有松弛，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开始在沙滩上转着圈踱步，同时盘算着物资的多寡。说着说着突然站住，非常严肃的询问高个男人。

　　“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你也知道西班牙人调来了大量军队，我们的人全都躲了起来，一时半会很难联系上。

　　不过瓜尔基亚码头酒馆的老板娘黛米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她听那些新来的西班牙军官讲，有一支大部队正在巴拿马城集结，可能下个月就要抵达。

　　另外总督下令拆掉了城墙上的很多火炮，正在往船上安装，那三艘运银船说不定也在改造之列。马瑟，你说这是要对付我们的吗？”

　　佛朗西斯科摘下帽子，捋了捋乱蓬蓬的长发，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转述了一遍，眼神里除了少量的忐忑，更多的还是迷茫。

　　“改造运银船？从巴拿马调集军队？德卡夫雷拉不是疯了，是在害怕。还记得几个月前在巴拿马城遇到的运兵船吗？当时威廉就说他们全都是被火枪打伤的，还怀疑是不是新西班牙那边发生了更大规模的叛乱。

　　可是直到上个月也没听说任何地方发生过如此规模的叛乱，看来德卡夫雷拉总督遇到大麻烦了，他从地峡调兵，又急急忙忙的改造运银船绝不是要清剿海盗，而是要去应付更厉害的对手。”

　　与佛朗西斯科相比马瑟不光年轻，脑瓜子好像也更灵光。只思考了片刻，就把零散的情报都汇集到一起，用逻辑串联起来，顺势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的答案。

　　“更厉害的对手……英国人、法国人、还是荷兰人？”

　　佛朗西斯科则是直接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在新大陆上配被西班牙人当做正经对手的只有这么几家。

　　葡萄牙人本来是最有实力的，可惜他们的国王不给力，现在连葡萄牙都由西班牙国王继承了，也就谈不上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