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仁慈，学生汗颜……”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塞特尔没法再争论下去，只好讪讪然。

　　“先别忙着放弃，朕只是说马上去劝降效果不好，并没完全否定你的想法。想让别人屈服，最有效的办法不是说教而是拳头。你的整体思路没问题，只是缺少了一个重要环节。现在朕帮你补上，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样，你回去继续做马瑟的思想工作，让他不用怕，西班牙人不敢乱来。但不是马上去谈判，而是等几天。等西班牙舰队被打疼了，生还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就是他出马的最佳时机。

　　朕把你的计划修改修改交给白副参谋长，让海军参谋部集体讨论通过，再据此制定新的作战计划。别担心，功劳还是记在诱饵舰队头上，如果劝降真成功了，也算马瑟和海盗们一份。”

　　但洪涛的意思并不是不能干，而是环节上有缺失，只要把步骤重新调整一下劝降并不是不能做。如果有了海盗们帮忙，成功率还会更高。

第1238章 僵持

　　“学生明白了，光给胡萝卜没用，还得有大棒子。有时候先给萝卜，有时候先敲棒子。陛下，若是劝降成功，学生能不能提个小要求？”

　　每次和皇帝聊天，塞特尔都能领悟一些新思路，也对这位陛下多了一分了解。嘴上全是仁慈、公平、道义，可骨子里比谁都坏。

　　直接让海盗去劝降嫌不安全，听上去好像多怜惜马瑟等人的生命。结果一转脸，又要求先把西班牙人揍一顿，等人家疼得撕心裂肺时再去彰显仁慈大度。

　　合算皇帝的仁慈大度都是拿西班牙士兵的命当铺垫的，可谁也不能说不对，还得由衷的佩服其洞察人心、手段老道。

　　赶上这么位皇帝是好是坏，塞特尔真分辨不出来。但有一样他是坚信的，跟着皇帝走不容易吃亏。至于说谁倒霉，那就管不着了，自己还有事情没办完呢，操不了那么多闲心。

　　“你是不是又看上夏威夷海军基地了，觉得在这边任职战事多好捞功劳？快别这么想，朕也不会答应什么。

　　越权懂不懂？你是海军军官，不是皇家勇士，不归朕管。如果谁想调职都来走朕的门路，你猜朱海鸥和白帆知道之后会怎么想？其他海军将领知道之后又会怎么想？

　　你把他们都得罪了，即便拿到夏威夷都指挥使的职位又如何？背后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就敢保证一点错不犯，这种日子好过吗？”

　　面对一脸贼兮兮表情的塞特尔，洪涛不用多想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没做任何犹豫就给拒绝了，然后语重心长的帮其设想了一下今后可能遇到的麻烦。

　　“……学生不敢奢望，只想问问陛下诱饵舰队能不能参加明天的战斗，这些日子光在海上转圈大炮都快生锈了。”

　　小心思被皇帝看破，还当着吴舰长的面一番批驳，塞特尔愣是没辩解，讪讪一笑，居然来了个矢口否认，好像从来就没想过夏威夷都指挥使的职位。

　　“朕可不想整天被骚扰，你们俩对群岛附近海域比较熟悉，正好到东侧水道监视。记住先去和白副参谋长要水雷布设图，还要随时测算海流方向和速度，不要让水雷炸到自己。”

　　对于塞特尔有些大不敬的表现洪涛没有在意，他本人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性格，对太注重礼仪的人反倒看不顺眼。但也不希望总有人来挑战权威，干脆派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和料想的一样，西班牙舰队没有在夜间冒险突围，双方就这么踏踏实实的过了一夜，但官兵们是否真能睡踏实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的战斗是由两声闷雷揭幕的，声音来自群岛东侧水道。两艘双桅帆船正侧倾在水面上，不光桅杆断了，连龙骨都断了，险些变成两截。

　　“尼古拉斯，我是不是眼花了，还是大明海军会隐身术？”见此情景，排成了两列的西班牙舰队连忙降帆减速。

　　门多萨上校举着望远镜站在船艏，看着远处那两艘正在解体的帆船满脑子全是迷茫，甚至开始怀疑原本的认知。

　　“如果真是法术，他们应该不是隐身，而是潜水。爆炸明显发生在水线以下，但又不是火药舱的位置。”尼古拉斯没举望远镜，在这个距离上用肉眼就能看清楚。

　　两艘负责突前探路的双桅帆船不是一起爆炸的，靠北侧的先炸，南侧的见状赶紧转向，几分钟之后依旧步了后尘。但爆炸位置、程度，甚至掀起水花的形状和大小都极其相似。

　　他当了六年商船水手长，又干二十多年海军，跟着帆船几乎跑遍了已知的所有海洋，停靠过大半的港口，见识过几十个国家的海军和海盗。从来没听说谁的船能藏在水下开火，威力还这么大，一炮就把几十米长的帆船几乎炸成两截。

　　“你看看这里，连艘船的影子都见不到……传令，掉头回去！”

　　门多萨上校不同意尼古拉斯的推测，如果是大明海军的船只在水下偷袭，附近肯定还会有更多艘在策应。然而放眼望去，视力所及的海面上见不到一点帆影。大明海军好像也很惧怕藏在海水里的东西，这才远远躲开了。

　　没错，越想越靠谱，海水里肯定不是人类能理解的东西，搞不好是从地狱里召唤出来的恶魔。东印度群岛那边盛产各类稀奇古怪的信仰，不得不防啊。

　　“南还是北？”在无法确定海面下藏着什么的前提下，尼古拉斯也没法反驳上校的决定。但舰队必须离开群岛，不能走东边，只剩下两条路可选了。

　　“……试试北边吧。”

　　对于这个问题门多萨上校也是有心无力，本想趁着舰队没有伤筋动骨赶紧返航，没承想大明海军把东侧的水道封堵了，明显就是要全歼。

　　直到此时，关于好望角海战的传闻才值得仔细回味了。大明海军确实很强，以少战多的不利条件下展现出了更高的组织力和战斗力，在没有彻底搞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不适合与之缠斗到底。

　　大明海军在南边舰队的战斗力昨天已经试过了，很硬，不容易得手，那就只剩下北边一条出路了，不管是否有希望都要去试试。

　　整整一天时间，双方的试探就没断过。最初是门多萨上校亲自率领15艘精挑细选的战舰，向群岛北侧的大明海军发起进攻，结果情况和第一天极其类似。

　　西班牙舰队吃了航速的亏，始终无法靠近大明海军。而大明海军仗着火炮射程远的优势，坚决不做近距离接触，不断打击领航舰，积少成多，最后导致又一艘西班牙战舰沉没。

　　等到西班牙战舰退回群岛之内，大明海军又发起了反攻，但在西班牙舰队的严防死守之下也无功而返。不过很快门多萨上校就看出了端倪，大明海军根本不是在反攻，而是骚扰。

　　每次只派两三艘战舰进入群岛内部水域，还绝不靠近，隔着老远就开炮射击，根本不管能不能击中。却搞得西班牙水手们不得不全体警戒，随时准备作战。

　　在这种状态下会大量消耗随船携带的给养。淡水还好办，可以派水手划小艇去岛上收集，但粮食就没地方补充了。

第1239章 嘴边的肉要跑

　　当天晚上，各舰的水手长大致算了算，再这么耗下去，十天之后粮食就会消耗殆尽。即便从现在开始每天只提供半数，仍旧扛不过一个月。

　　“尼古拉斯，明天一早舰队要分头突围。你率领新西班牙舰队打头阵，缠住敌人至少半天时间，掩护主力撤离。不过新西班牙号要跟随主力一起，它是总督区的旗舰，必须要保存下来应对今后的困难局面。”

　　在听完了各舰汇报之后的两个小时，门多萨上校把新西班牙号的运行船长叫到艉舱，开诚布公的下达了撤退命令，同时指派了一个非常危险且艰巨的任务。

　　“愿上帝与您同在！”

　　尼古拉斯没有多问为什么是自己，军令如山，目前的状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不舍弃一部分船只，整个舰队恐怕都保不住。至于说谁来担任断后的工作，轮到谁是谁，没什么可抱怨的，抱怨也不起任何作用。

　　第三天凌晨，尼古拉斯带领着大部分新西班牙总督区舰队启航驶向了群岛北侧水道。船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即将面临着什么，个个面色沉重，但并不绝望，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准备迎接残酷的战斗。

　　海军就是这样，除了作战，每次遇到暴风雨，生还的概率也不是很高，但依旧要与之拼搏一番，最终的结果往往没那么坏。

　　一个小时之后，门多萨上校率领剩余的二十多艘战舰也开始启航，同样是向北行驶，利用尼古拉斯舰队缠住北侧大明海军的机会冲出群岛甩开追兵返回西海岸。

　　计划执行的很顺利，当门多萨舰队抵达水道出口位置时，这几天一直徘徊在海面上的大明海军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艘双桅小帆船孤零零的游弋着。

　　尼古拉斯的舰队同样也没了踪影，但在海面上留下了一些痕迹。看上去应该是艘改装过的双桅帆船，主体已经沉入了海面，只剩下两根桅杆顶部和一些杂物漂浮着。

　　门多萨上校没有去寻找海面上幸存的西班牙水手，而是下令舰队马上改变航线向东，满帆全速。

　　不是他心狠，此时如果再优柔寡断，可能会搭救起双桅帆船上的几十条人命，却让整个舰队里的几千人陷入了困境，必须趁着大明海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间隙抓紧离开这片该死的海域。

　　“上校，它靠过来了，速度非常快！”但事情并没那么简单，被尼古拉斯舰队带走的大明海军还留下了一艘小帆船，此时它也升满了帆，正从北边高速斜插了过来。

　　这一举动让秘鲁总督号上水手长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前面几天的战斗里，大明海军的战舰都已经展示过航速了，可是和现在比好像并没用全力。

　　“不用管它，保持紧凑队形！”

　　门多萨上校也在心里暗暗吃惊，可表面上必须镇定。应对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没办法，任它去吧。毕竟只有一艘船，造成不了太大伤害，只要能坚持到天黑基本就安全了。

　　西班牙舰队采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冲破了包围圈，事先海军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里难道没考虑到吗？当然考虑到了，也有相应的处置办法。

　　可话又说回来了，在通讯手段基本靠肉眼看的年代里，两只舰队相隔几十公里，不可能做到即时通讯，间隔几个小时就算很快了。

　　那么在大海上几个小时能差多远呢？以西班牙战舰平均航速5海里算，5个小时会跑出去50公里左右。以大明海军平均航速9海里算，得差不多4个小时才能追上。

　　要说4个小时也不算多，从凌晨开始算的话刚到中午，有充足时间在天黑之前给西班牙舰队致命一击。

　　不过这都是纸上谈兵，大海上没有道路限制，也不存在方向约束，西班牙舰队有360度可选，想往哪边跑就往哪边跑，追踪起来的难度很高。

　　后世里很多影视作品中也有战舰追击的片段，一方的指挥官趴在海图上咔咔一顿算，把笔一扔，露出坚毅和自信的表情。结果敌人还真听话，老老实实的就往那边跑，结果自然是被追上了。

　　可在实际中这种情况和买彩票中奖一般难，一百次里也碰不上一次。你在海图上揣摩对方的心理活动，对方指挥官不是傻子，同样也在海图上琢磨你的心理活动呢。

　　双方是在斗智斗勇，但并不公平。先跑的一方占据着选择优势，有无数种可能。追击一方则要在无数种可能中猜对一种，且只有一种，机会也只有一次。

　　洪涛自问没这么好的运气，也没那么厉害的算计能力，能完全猜中对方指挥官的心理活动。那怎么办呢？古人说的好，勤能补拙。既然没有窍门可用，那就用笨办法呗。

　　通讯船就是洪涛的笨办法。这种双桅小帆船只有二十多米长，百十吨排水量，武器装备以小口径甲板回旋炮和火枪为主，在海战中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它的桅杆和帆具却出奇的高大，只比个头好几倍的秦级战舰小三分之一。龙骨、肋条、船板也都是加粗加厚的，把船舱空间都占用了，比同样尺寸和排水量的船只装载量少一多半。

　　如此的极端设计，追求的只有两个字，速度！通讯船在常规海况下可以跑出14节高速，即便遇到高海况也可以继续半帆航行。

　　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在各个海外领地、海军基地和本土之间更快的传递消息，有时候也会携带少量人员和特殊货物。

　　为了保证通讯船的正常运转，海军里还有项约定成俗的规定：凡是百户以上的军官晋升时，必须先上通讯船服役至少三个月，以此来确保船上的人员配备是最好的。

　　每次海军有大规模行动，最忙的不是战舰，而是这些小帆船。它们的任务多、繁杂、且危险，比如运送情报人员去敌方占领区打探、抵近敌人海港和战舰锚地监视动向、探索预期作战海域的水文资料等等。

第1240章 福将

　　此次远征舰队出航，除了原有的5艘通讯船，海军参谋部又特意从统计司抽调了3艘。洪涛还嫌不够用，又从顾问处里调来了4艘随行。

　　等到了夏威夷群岛，把陶大翔管辖的2艘也抢走了，总共14艘，比主力战舰还多，堪称海军史上最豪华的小船阵容。

　　以洪涛的性格，凡事都要发挥最大效能，如此豪华的阵容就得有豪华的用处。干嘛用呢？这不是就来了。

　　为了防止西班牙舰队不顾一切的分批突围，除了用战舰和水雷封锁航道，还有8艘通讯船在外围游弋。它们就像是罗盘上的角度，谁发现了敌人舰队，谁就可以引领主力舰队的追踪方向。

　　“向北去的敌舰不用管，王远景会收拾他们的。把剩下的通讯船都通知到，让他们彻夜不眠的盯着，每隔五十公里投放一个浮筒信标。

　　下令舰队全体启航，分成三支分队，间隔五十公里，航向正东。遇到西班牙舰队全力攻击，要伤不要沉，拖慢他们的速度！”

　　当洪涛接到西班牙舰队从北边集体突围的消息之后，非但没有失望还满脸都是喜悦。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与在群岛附近的复杂海域里玩攻防战相比，在辽阔的大海上追杀更能发挥出大明海军战舰的性能。

　　只要西班牙舰队来了，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如果西班牙舰队跑了，计划又成功了四分之一。但最终这四分之一能不能也顺利完成，就得尽人事听天命了。

　　大海毕竟是大海，靠人力无法掌控。它老人家只要稍微打个摆子，这些看上去都威风无比的战舰，还有一群号称几十年非常海战经验的牛逼水手都是小趴菜，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个能逆天改命的穿越者。

　　“陛下，是塞特尔舰长的战报。他与吴病的两艘船已经和西班牙主力舰队交上火了，位置大概在这里，南纬0度34分，西经87度0分，距离我们约2个半小时。”

　　但古人又说了，机会总是垂爱有准备的人。洪涛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又动用了如此的多海军力量，还做出了比较全面的安排，总不能全是无用功。

　　上午10点，一艘通讯船就带来了好消息，把白帆高兴的合不拢嘴，好像已经抓到了西班牙总督。

　　其内容也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见功的除了通讯船居然又让塞特尔给捞上了。他和吴病被打发到群岛东侧配合特运船布雷，除非西班牙舰队从东边硬闯，基本没机会在第一时间里参战了。

　　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当通讯船返回群岛南侧报信时，中途刚好碰到了他们俩。结果这两位一合计，决定不能让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溜走，来个先斩后奏，让特运船自己返回锚地，直接就按照通讯船给的位置追了上去。

　　也怪门多萨上校百密一疏，他让尼古拉斯率领新西班牙舰队向北跑，自己带着剩余的主力舰队向东跑。

　　这个方向是距离美洲大陆最近的航线，不能说不对，谁承想大明海军的双桅小帆船速度那么快，还在中途遇到了距离只有30多公里的两艘战舰。

　　一下子来了2艘战舰，让东撤的路途上充满了坎坷。这2艘战舰很快就组成了小编队，跑到舰队前面专门打领航舰，严重影响了舰队全速行驶。

　　“上校，瞭望手发现后面也出现了帆影，但看不清船只。”俗话说的好，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门多萨考虑着要不要再次拆分舰队来个舍军保帅时，大副又送来个坏消息。

　　“现在我有些后悔让尼古拉斯离开了，他讲述的好望角海战很可能是真的。”面对一连串的打击，门多萨上校陷入了两难局面，不由得想起了很多。

　　“上校，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大副不清楚好望角海战的来由，不过此时知道的少反而更轻松，只关注眼下。

　　“让旗舰领航，然后向上帝祈祷吧，但愿能来一场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