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门多萨上校决定仿效古铁雷斯公爵，在绝境中体现一下贵族气质。但能不能奏效真没把握，只求旗舰庞大的身躯能多挨几十发炮弹，拖到太阳落山没准还有救。

　　“咣……”话音刚落，上帝居然给了回应，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

　　“咣……”瞭望手还没来得及汇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一声巨响。

　　“上校，阿尔塔特号和银山号发生了爆炸，船体破裂正在下沉！”不大会儿，瞭望手终于看清了前面的情况，来不及通过军官传送，直接在桅杆瞭望台上喊了起来。

　　“魔鬼，他们是魔鬼的手下，我们被上帝抛弃了。降帆吧，我会尽其所能保护大家的性命，凡人是无法和魔鬼作战的。”听到这个消息，门多萨上校脸色煞白，右手不停在胸前画着十字，然后下达了投降命令。

　　阿尔塔特号和银山号的舰长都是他的多年挚友，船上还搭载着四百多西班牙士兵。一下子就没了，还不能去搭救，巨大的心理负担让这位叱咤美洲多年的海军都督精神崩溃了。

　　最主要的是那种藏在海面以下，能把一艘大帆船直接撕碎的怪物又出现了。门多萨面对敌人的火炮可以面无惧色，却不敢和魔鬼拼命。

　　从小牧师就说过，让魔鬼杀死的人是无法进入天堂的，会在地狱中遭受无尽的折磨。

　　“老梁，他们这是啥意思？是不是在玩诈降？”

　　西班牙舰队突然集体降帆，直接把塞特尔给搞糊涂了。对方并没露出太大破绽，二十多艘大帆船损失两艘根本无关紧要。

　　“有可能吧，反正我是不会过去的。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等陛下带着主力舰队赶上来再说！”

　　老水手长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海战才刚刚开始，这几天表现一直不错的西班牙海军突然投降了，说不过去啊，必然有诈！

　　“舰长，吴舰长问您是不是过去受降？”和他们俩一样迷茫的还有另一艘秦级战舰的舰长吴病，他正用旗语询问赛特尔的意思。

　　“和他说老子还没傻呢，想送死让他自己去！”塞特尔被问得哑口无言，直接开骂了。

第1241章 计划有变

　　“舰长，马瑟还在船上，要不让他去试试？”俗话说的好，人老奸马老滑。水手长老梁闻言眼珠一转，提出个建议。

　　“……陛下说做人要厚道……”塞特尔有点动心，可是又有点犹豫。

　　“陛下仁慈……要是您给他厚葬，再选块风水宝地，逢年过节带着贡品去看看，也不算太亏吧？当海盗的能入土为安，身后还有祭拜，值了！”

　　一听是皇帝的意思，老梁也只好附和。不过他有招儿，设身处地的为马瑟考虑起身后事，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死而无憾！

　　“这倒也是……他无儿无女，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就算不横死也是孤苦一生的命。我老家有座山，山上还有座庙，据说挺灵验的，我爹就埋在上面。

　　到时候我让家兄给他在山上买块地弄个墓碑，将来我死了也得埋在那儿，还能做个伴儿。就这么着，我去找他聊聊！”

　　本来塞特尔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如果没有皇帝反对早就把马瑟舍出去了。再加上个海盗出身的老坏蛋蛊惑，很快就找到了让心理平衡的借口，就算事后皇帝问起也能搪塞一二。

　　马瑟有的选吗？必然没有，从他踏上这艘船起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听话，有可能被西班牙人宰了；不听话，立马就会被大明人弄死。

　　于是一个人划着小艇去了几百米外的秘鲁总督号。这艘船他认识，平时总停在利马港里耀武扬威，是海盗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却从来没敢靠近过。

　　今天不光要靠近，还要上去和西班牙指挥官谈判。万一被杀死，大明舰长承诺给自己买一块很好的墓地，再办一场隆重的葬礼。

　　其实有没有墓地和葬礼马瑟并不在意，海盗们早就不奢望这些东西了。之所以愿意去冒险，还不是想给自己以及兄弟们搏个好前程。通过这几十天的接触和共事，大明军人好像比较有信用，暂且信一次吧，俘虏还能要求什么呢！

　　“这笔功勋大的有点没边了，你给朕听好，一会儿不许夸他们俩多威风，要多挑挑毛病。怎么狠怎么说，只要不斩立决都成。”

　　洪涛的主力舰队还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呢，就从通讯船得到了西班牙舰队集体投降的消息，然后叉着腰站在舵台旁边久久没吱声。

　　不是被巨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在心里暗暗计算得失。这场规模比较大的海战功劳肯定不少，本应由参战的官兵们均分，即便有人运气好也不可能获得太多。

　　可是塞特尔这么一搅合，倒是真兵不血刃，也把战功全给弄没了。其他官兵们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把他和吴病当成丧门星。他们俩可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后果，自己却不能忽视。

　　勋衔体系是用来奖励官兵奋勇作战的，因此把团结搞没了有点得不偿失。所以这一屁股屎还是要帮忙擦，不光自己擦，海军参谋部也得跟着一起擦。

　　“学生明白……未经授权私自携带危险品上舰如何？他们在船上带了6颗水雷，在西班牙舰队前面扔进海里，没想到还真炸沉了两艘船。

　　这一举动虽然让西班牙指挥官非常震撼，以为我们派了魔鬼藏在水下偷袭，非人力可以抗衡，从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此次投降。却也严重违反了危险品管制条例，切实危及到了人员安全，按律是要受审的。”

　　不愧年纪轻轻就能坐上海军副参谋长的位置，白帆的人品如何不好评价，可脑瓜子是真好用。皇帝刚把思路表述出来，他就迅速找到了相应的素材。

　　这种罪名的处理结果轻重皆可，具体分寸全掌握在海军参谋部手里，随时都可以根据需求调整。

　　“真是太不像话了！把全舰官兵的生命当儿戏，此风不可长，必须严肃对待！”洪涛虽然不怎么喜欢白帆的行事风格，却也不能否认其工作能力，当下脸一板，提高调门做出了批示。

　　这样一来，对塞特尔和吴病两位立功舰长的调查就不再是白帆妒贤嫉能了，而是皇帝圣谕，即便有人心里不服气也怪不到海军参谋部头上，不影响海军的内部团结。

　　“陛下，除此之外这批船和俘虏的处理方式学生也拟好了。”帮皇帝处理好了私事，白帆也没忘了公事。

　　一下子俘获了21艘大帆船，上面的水手和士兵加起来有八千多，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要海军参谋部来负责安排，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必须尽快布置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计划没问题，但暂时不要执行。朕打算带领舰队去利马、瓜尔基亚、巴拿马等港口附近转转，顺便让西班牙人看看在大海上是由谁说了算。

　　这些船只先押送到海湾里停泊，人员全都送上岸看管，让后勤舰慢慢往珍珠港运。陶大翔不是整天抱怨工匠数量不够嘛，现在有人了，秋天之前再建不好看他还有何话可讲！”

　　洪涛接过计划书简单扫了一遍，心里对白帆的工作能力再次认可。事无巨细，所有环节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而且还做了备份。

　　这个人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到第一线领军作战、冲锋陷阵，但在二线当个大管家运筹帷幄、拾遗补漏绝对合格。要是能把口无遮拦赖皮赖脸的毛病改掉就更完美了。

　　“啊？去港口！这、这不在计划之内，学生无权决定。要不先回珍珠港休整几日，待制定完新计划再出航不迟。”一听皇帝又要出幺蛾子，白帆脸上的贱笑立马没了，可怜巴巴的开始诉苦。

　　“你少来这套拖刀计，朕是大元帅，有权决定任何一支军队的调动和作战。就按照朕说的办，明天早饭的时候要见到新计划书。时间紧任务重，赶紧去布置吧，别再和朕讲条件了。”

　　对于这些听上去挺有道理的建议，洪涛一个字都不信。回到珍珠港基本就别想再出来了，他们会拿出各种理由敷衍搪塞。比如船只需要检修、给养需要补充、借调的战舰需要及时归航等等，能拖多久算多久。

第1242章 攻心战

　　“那陛下不会上岸吧？”眼见皇帝心意已决，自己势单力孤无力改变，白帆眼珠一转开始琢磨如何降低风险了。

　　“不上岸！”其实不用白帆问洪涛也不打算登陆。

　　在海上自己进退自如，打不过还能跑，谁也没辙。但到了陆地上就没如此风光了，这次远征基本没携带陆战都司，总不能靠百十名勇士和水手攻城掠寨。

　　之所以非要去西班牙人在美洲西海岸的几个主要港口转转，除了耀武扬威之外，主要还是去捣乱外加心理战。

　　如果真如马瑟所说，这支投降的舰队已经是两大总督区能在西海岸凑出来的所有海上力量，那此时的西海岸港口城市就是玉体横陈的柔弱女子，可以随意上下其手，没人能拦得住了。

　　但这种状况不能光自己明白，还要让西班牙总督和当地百姓们知道，尽最大可能扩大传播范围，弄得人尽皆知才好。

　　这样一来，当地那些原本混得不太好的人群就该动动小心思了，而原本的既得利益者也要未雨绸缪赶紧想想后路。

　　人心散了、人心乱了，对管理者而言是个大麻烦。而敌人的麻烦就是自己的幸运，在大明海军准备好正式登陆美洲西海岸之前不能让他们太闲。

　　想做到这一点，派多少说客回去讲故事都不如开着战舰在港口外横冲直撞来的直观可信。如果有必要，再冲着港口的标志性建筑开几炮，震撼效果直接拉满。

　　说不定下次带兵前来的时候，有部分城市已经脱离西班牙总督区管辖了呢。当然了，洪涛也不指望能借此燃起燎原之火，把西班牙人在新大陆的统治推翻。

　　如果当地土著有这种血性，不用自己扇呼也早做到了。他们都是羊，几万、十几万、上百万只凑到一起仍旧是羊，被几百、几千只猎狗驱赶了百年之久，服服帖帖的。

　　但这样也好，更有利于大明帝国在美洲大陆的布局，统治一群羊总比统治一群狗或者一群狼容易的多。

　　所以说吧，如果自己不争气，就别指望救世主下凡能改变命运。换一波人来了照样不会尊重羊，只会吃羊，说不定吃的更多呢。

　　景阳三十四年（1638）是个动荡的年份，全世界几乎都被战火波及。

　　欧洲的宗教战争越打越激烈，北欧各国与德意志诸侯还没打明白呢，原本站在看台上擂鼓助威外带递武器的法国和西班牙也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下场了，为了将来的话语权和势力划分双双捉对厮杀起来。

　　此时亚洲又风云突变，刚刚将注意力往小亚细亚、高加索山脉和两河流域转移，准备巩固大后方的奥斯曼帝国，因为一座小城的的叛乱，居然和远在东方的大明帝国结了仇。

　　结果大明帝国二话没说，派遣舰队远征波斯湾，由皇帝御驾亲征，从法奥港登陆，一举击溃奥斯曼主力。然后一路势如破竹，沿着底格里斯河杀向了大马士革。

　　眼见战事不利，奥斯曼苏丹穆拉德四世与神圣罗马帝国费迪南三世达成了秘密约定，由威尼斯共和国组织雇佣军在地中海东岸登陆，试图在大马士革城下挡住大明军队的攻势，击败那位过于狂妄的东方皇帝。

　　没承想好几倍的兵力不光没能挡住大明军队，还被打得大败，在一场战斗中葬送了几千欧洲精锐。

　　幸亏大明皇帝生性温和，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答应了和谈请求。否则大马士革城就得被鲜血淹没，还得有上万欧洲精锐命丧他乡。

　　经此一役，奥斯曼帝国彻底失去了对两河流域以南区域的统治。逃过一劫的欧洲雇佣兵也将矛头对准了虚弱的土耳其人，转而扑向了圣城耶路撒冷，重建十字军国的运动又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连带着阿拉伯半岛和埃及各地纷纷宣告独立，干净利落的抛弃了老东家，开始骑墙观望待价而沽，准备和新统治者谈谈依附的条件。

　　眼瞅着西亚和北非乱成了一团，大明帝国皇帝突然又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太平洋东岸，带着海军把新西班牙和秘鲁总督区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主力舰队几乎全歼。

　　总共48艘大大小小的战舰，最终只有9艘逃回了阿卡普尔科港，还个个浑身是伤。其余的大部分被俘获，少部分被击沉，连秘鲁总督区海军都督门多萨上校也成了俘虏。

　　即便新西班牙总督德阿尔曼萨极力封锁消息，把逃回来的水手全都关进了兵营，不允许一人外出，舰队大败的消息仍旧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的到处都是。

　　因为半个月之后，大明帝国皇帝居然带着舰队登门拜访来了。连招呼都没打就冲进了阿卡普尔科湾，把停泊在这里的三十多艘船只挨个击沉，又对着码头附近的兵营一顿炮击，直到看不见什么有价值的目标才姗姗离去。

　　但阿卡普尔科港并不是最惨的，在这之前大明皇帝的舰队已经光临过利马、瓜尔基亚和巴拿马城了，把这三座西海岸最大的港口全变成了废墟。瓜尔基亚港最倒霉，造船厂被炮击引燃，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也没熄灭。

　　有意思的是，作为胜利者，大明皇帝并没要求西班牙当局支付赎金，反而把70多名被俘的海军高级军官和贵族全都在阿卡普尔科港无偿释放了。

　　可德阿尔曼萨总督心里苦啊，这样一来消息算是彻底封锁不住了，不光会跟着这些俘虏在新大陆上传播，还会很快抵达本土。

　　反正从此以后谁再说大明皇帝仁慈他就和谁玩命，这哪儿是仁慈，简直坏到家了，比杀人不用刀还不是东西。

　　那些被释放的俘虏就像瘟疫，会把失败传播给接触过的每一个人。为了表明不是他们无能，还会把大明海军说得愈发所向披靡无法战胜。

　　而自己却不能对他们加以太多限制，大家都是贵族，总要留一份情面，一下子得罪这么多大家族，不光总督当不下去，回国之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1243章 有喜有忧

　　其实就算国王继续信任自己，这个总督也不能继续干了。原因很简单，失去了所有能作战的船只，包括两艘吨位最大的旗舰，眼下新大陆的西海岸已经成了不设防之地，随便来两艘海盗船就能在沿岸任何一处肆虐。

　　殖民地驻军却对此种情况毫无办法，两条腿真跑不过风帆。而总督区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可以处处兼顾，只能把军队全收缩到几座大城市附近重点保护，剩下的地区爱咋滴咋滴吧。

　　海盗其实并不算心腹大患，各地的小规模暴动也不可怕，大明帝国海军什么时候杀回来才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事到如今，傻子都能看出来，大明帝国向东扩张的脚步已经启动了，这场海战不过是大规模入侵的前奏。

　　没有了舰队保护，新大陆西海岸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成为大明海军的登陆场。和海盗比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即便收缩兵力也不见得能守住。

　　自打大明帝国海军来过之后，总督区里的官员们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找关系往本土调任了。实在找不到理由和门路的干脆辞职，宁可自己花钱买船票也不愿在这里等着当俘虏。

　　由此还引发了一场愈演愈烈的资产甩卖潮，从房产、农庄、家具到工厂、奴隶，突然间在市场上大量出现，价格还一天比一天低。

　　可卖的人越多，价格就越低，很快就达到了腰斩的程度。此后依旧没刹住车，还在不断下探，谁也不知道什么价位才是底。

　　这就造成了想抛售资产的人越降价越卖不出去，想在低价位购入资产的人攥着银币不敢出手，总在等明天会不会更便宜。

　　西班牙王国苦心经营了一百多年的新大陆殖民地，虽然不能说瞬间被清零，至少靠近西海岸的地区已经岌岌可危了，不光军事还有经济。

　　面对此种局面，西班牙政府也没什么好办法。增派舰队支援……也得有啊！眼下本土正在和法国作战，还要防着英格兰、荷兰等国在新大陆趁火打劫。

　　可谓是到处都是窟窿，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就算还能凑出几艘主力战舰，想绕过德雷克海峡抵达西海岸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一百多年来，从新大陆流回的白银数不胜数，可大部分都被王室和贵族挥霍了，真正用于军事建设的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