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总参谋部并不打算在珍珠港和美洲西海岸之间再建设一座大型海军基地，4号岛的停泊条件虽然很一般，但临时停靠几艘战舰，稍微做些补给和保养也够用。

　　等将来大明陆军登陆成功，占据了美洲西海岸的港口城市，还可以建造更大的海军基地，这里也就无关紧要了。

　　但在登陆作战之前，4号岛上的小码头还是很关键的。长途跋涉了几千公里的陆军需要上岸休整几天，缓解旅行疲惫，适应当地气候，为作战做准备。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不是亲眼所见怎能想到乌龟能长成如此巨大！”

　　看着用象龟背甲制作的水缸，还有盘子里的煮象龟蛋，杜文焕不由得感慨起来。若不是陛下坚持要跨洋东征，他和绝大部分陆军官兵这辈子也看到不此情此景，更不会相信道听途说。

　　记得皇帝在皇家学院授课时，有学生曾提过一个问题：除了努力学习，怎样做才能让自身提高的更快。

　　得到的答案只有四个字，见多识广！

　　皇帝鼓励学生们在学习之余多去各地走一走，大胆去各行业里多尝试，甚至为此特别增加了一条校规：允许学院里的学生在完成第一年学业并取得良以上的成绩后申请休学最多五年，结伴去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走一走看一看。

　　日月银行马上也推出了免息游学贷款，专门根据学生拟定的游学计划优劣予以不同金额的资助，帮助家庭条件不宽裕的学生完成行万里路的人生历练。

　　对于这个举措，朝廷上下褒贬不一。有些官员将领认为游山玩水对学业无益，还耽误了大好年华，不如早早毕业去各地官府、军队或者工矿里任职，有三五年的时间怎么也能往上升一两级。

　　拿着贷款出去玩五年，回来之后心野了，能不能再安心求学是个大问题。就算顺利毕业了，放眼望去，同窗们都升迁了，自己还得从最低级的小吏、什长、助理技术员做起，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都赶不上，一步慢步步慢。

　　有些官员和将领倒是支持皇帝的做法，因为自古以来学子们都有游学的习惯，通过这样的活动不仅体察了民间疾苦，还结交了有识之士，对今后的发展还是有好处的。

　　不过他们也认为三五年时间太久了，半年到一年足矣。等毕业后参加了工作还是可以继续游历增长见识的，同时学业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自己也曾就这个问题当面问过皇帝，主要是这么一来陆军每年从皇家学院获得的毕业生数量有可能减少，质量还有可能降低。

　　为了能增加说话的份量，还特意拉上了陆军老上级、内阁大学士李如樟。出于对皇帝的尊重和恐惧，李如樟又把内阁大学士袁应泰拉上，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全都灰溜溜的滚出了养心殿，从此再无一人敢去当面反对。

　　袁应泰以孔子曰开篇，打算从道理上指出过分强调博学的瑕疵。然而一向不怎么热衷经史典籍的皇帝，居然出口成章，活活用古人把袁应泰怼得哑口无言。

　　用袁应泰的话讲，以前的陛下精通格物致知，一力降十会，用的是霸道。而现在的陛下格物依旧犀利，又饱读诗书，既有霸道还有王道，更他妈难斗！放眼大明，暂时无人能敌。

　　而王承恩的一句话让众人茅塞顿开。自打永乐大典开始重新编纂，皇帝就坚持每天看一点，感悟笔记写了几大箱子，算得上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再加上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学问大的没边了。

　　大臣们早就不是对手，即便孔圣人在世也应该瑟瑟发抖，过几年必须超越！所以今后最好少拿这样浅显的小问题来争辩，既浪费了皇帝的宝贵时间，又拉低了各位的品味，得不偿失。

　　以后皇帝说啥就赶紧做啥，实在想不通了先忍着，仔细观察几个月或者一年两年保证能看出端倪，也保证利国利民。

　　景阳皇帝有没有资格成圣，众人谁也没资格评价，但听完袁应泰的叙述，基本上认可了王承恩的建议，哪怕听上去有点伤自尊。

　　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这就是袁应泰提出来的反驳论据。孔圣人都说了，学东西不能太随意，必须要有约束，否则白白浪费了有限光阴，结果碌碌无为。

　　皇帝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而是和大学士一个字一个字的扣起了孔圣人的原文含义，然后进行了重新注释。

　　孔圣人不是反对博学，只是不想让学生们漫无目的的瞎学，却每一样都不求甚解。至于说这么理解对不对，皇帝又搬出了后圣。

　　荀子说“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号召学生别光胡吃海塞各种学问，要一边吃一边品味道，最终要能把这道菜做出来而且还比前人做得好。也就是先接触，然后思考，最后用实践验证的过程。

　　如果对这句话有不同见解，那就看看礼记是怎么说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是儒家做学问的公认流程，博学为首！

　　大明治学始终遵循这个标准，比皇家学院更早。言外之意，你袁应泰当年通过科举考选拔上来，也应该符合这套流程。那还反对个屁，你没做到还不想让后辈做到，是不是人品太次了！

　　那皇帝这套治学方法有没有作用呢？太全面的数据杜文焕没了解过，只在陆军中做过简单的调查，或者叫听取各级军官的反馈。

　　总体上看还是有效果的，有游学经历的新兵进入陆军之后，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普遍要好一些，应对各类人的能力也强，更不容易发生冲突，也更善于处理矛盾。

　　实际上见多识广不光对新兵有效，老兵同样。就拿这次远航来说吧，历经了小两个月的漂洋过海艰苦生活，参战的陆军官兵普遍改变了之前对海军悠闲的认知。

第1326章 东征10

　　当亲身体会到了威克岛基地的孤单寂寞、珍珠港外海的惊涛骇浪和4号岛上的严格淡水管控后，逐渐从心底认可了海军官兵的常年艰苦付出。

　　他们常年驻守在边远基地、巡弋在偏远海疆，不光生活条件艰苦还要冒很大风险。一场暴风雨、一艘海盗船、一次闹肚子、一条蛇甚至一只虫子都有可能让人尸骨无存。

　　与他们相比，陆军的日常训练和生活真要算非常安逸且安全。所以海军官兵的饷银多一些非常合理，绝对不是皇帝偏心，更不是朝中有奸臣蛊惑。

　　若是没有这趟航程，想让成千上万陆军官兵理解这个道理，基本是不可能的。而这些官兵理解了，也就等于大部分陆军官兵都理解了。因为他们每隔几年就会大范围换防，会把所见所闻所想慢慢传染给身边的新袍泽。

　　“这不算啥，通讯船上的兄弟们在陆地上见过牛群，每只都有上千斤重，拿去成百上千呼啸而过。陛下说那些牛没人饲养，都是无主之物。

　　我就纳闷，那里的土著为何不驯化一些拿来耕地？有了牛，什么样的田地开垦不出来，再不缺水，几年下来就是万亩良田，怎么会穷的连衣服都穿不起，要靠采集野果和狩猎为生！”

　　说起见多识广，当海军的有天然优势，即便自己没去过，也能从其他袍泽口中听到各地的新鲜见闻。

　　让塞特尔记忆最深的讯息来自海军参谋部探索船，他们奉命去美洲大陆沿岸探查水文资料，有时候也会登岸向内陆搜索一番，然后就见到了成百上千头牛聚集在广袤的草原上。

　　塞特尔出生在草原，幼年和少年也没离开家乡，对草原和牧民生活有着骨子里的热爱。

　　然后就非常想不通美洲土著人为啥混的这么惨，穿树叶兽皮，拿着骨头武器，饥一顿饱一顿，全村凑不出两日余粮，还不如南非的黑人。

　　“他们缺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的皇帝陛下！但也不用太急，再等几年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到时候让你哥哥派些族人过来教教他们如何放牧，就算不耕种混个温饱也不是问题。”

　　关于美洲大陆的消息，杜文焕了解的一点不比塞特尔少，同样也有很多想不通。有些可以从皇帝口中得到答案，有些无关紧要的就不能去麻烦皇帝了。

　　“可惜了，陛下说美洲大陆上最好的草原和耕地都在中部和东部，咱们要占领的西海岸多为山地，矿产资源丰富，耕地却不多……遥遥无期啊！”

　　一想到能在离家万里之遥再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塞特尔眼睛里的光芒都亮了不少，然而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以他对东征计划的了解，好像并不涉及那样的区域，不是山地就是雨林。而具备草原自然环境的地区距离有点远，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打过去是个大问号。

　　倒不是自己等不起，而是皇帝可能等不起。毕竟快六十岁的老人了，不管面相多年轻、精力多旺盛，年岁不饶人，过一年少一年，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嗨，太远的不要想，没有意义，先做好眼前事为妙。你这些海盗袍泽真能信任吗？万一上岸之后被认出来，会不会再背叛一次？”

　　塞特尔的画外音杜文焕听出来了，但他不好接话。说皇帝能活一百岁，或者说没几年可蹦跶了都不好，索性直接略过。

　　正好有艘双桅货船从码头离开，升起帆慢慢向着东方而去。那上面载着几名特殊的海军人员，隶属于海军统计司，此次出航是去瓜亚基尔港执行任务。

　　说他们特殊，缘于美洲海盗的身份。没错，他们都是上次诱杀西班牙舰队时被塞特尔顺手牵羊俘获的当地海盗，大部分是欧洲人。

　　经过不到一年的甄别和培训，有些人加入了海军，有些去了海运都司，还有一些被统计司看中，打算训练成派往欧洲各国的情报员。

　　然而训练还没结束，东征计划先开始了，这些人自然而然要被征调，任务还挺重，除了给陆军当向导、当翻译，必要的时候还得对当地西班牙驻军、官员和欧洲移民、土著族群搞策反、暗杀。

　　为了配合半路上新制定的作战计划，塞特尔动用了手中的权限，从这些特种作战人员中挑选了几名当地人，派他们先行上岸去联络当地对西班牙人不满的族群首领。能策反策反，不能策反就制造骚乱，为登陆作战创造便利条件。

　　然而杜文焕对这个安排有些微词，主要是不相信欧洲人能彻底背叛欧洲人。在有统计司人员混编的时候他们可能还不敢有异动，一旦完全脱离了控制，保不齐会再叛变一次。

　　“都督没和他们共事过，自然会有疑虑。在我看来他们对西班牙人的恨远超你我，无它，深受其害尔。这些人虽做过盗匪，却不是心甘情愿，或多或少是被西班牙人逼的，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血海深仇。

　　他们有可能因为胆怯而逃跑，绝不可能主动向西班牙人告密，那样除了被吊死毫无收获。退一步讲，即便他们行事不密被俘吐露了真情，也不妨碍我们登陆，万一有所得就是助益。”

　　在这个问题上塞特尔还是坚持己见，因为他与这些人朝夕相处了近两个月，还一起杀过人、放过火、抢过劫。用汉人的话讲这就是患难兄弟，认识一个人的本质不在于相识多久，而要看一起做过什么事儿。

　　而且在原本的登陆计划中就没把重点放在这些特种作战人员身上，也就谈不上意外了。成功了算锦上添花，失败了仍旧按部就班，根本没损失。

　　“嗯，陛下没有错看，你在同龄将领中确实有独到之处。好好表现，以后黄都督的位置没准就是你的了！想一想也挺有意思的，一个海盗、一个牧人，难怪朝臣们说起海军总以盗匪论之！”

　　听了塞特尔的解释，杜文焕也不再坚持，而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还把朝臣们私下里的议论搬上了台面，有点故意嘲讽的意思。

第1327章 东征11

　　“……此行陛下有特意叮嘱？”

　　但塞特尔根本没往那边想，自打海军成立那天起就没赢得过朝臣们由衷赞美，即便打了胜仗也总有人在鸡蛋里挑骨头说三道四。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海军上下都知道，且都习惯了。

　　然而杜文焕若有若无的提到了皇帝的期待，让塞特尔想到了某种可能。心里顿时七上八下，难以抑制，不吐不快。

　　“有或者没有，有什么区别呢？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对待这种事。陛下看人从来不因一言一行定论，总会多加考量。虽然做法上有时不太光明磊落，做下属的也该理解。

　　身居高位，除了荣华富贵，更多的还是重担压肩、战战兢兢，杜某在都督之位上多年深有此感。陛下对千户、指挥使、都指挥使和都督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从低到高逐级严苛。

　　千户和指挥使犯了错，只要不是故意，没有造成太大损失，处罚奏疏送进宫八成要被轻判。曰年轻人都容易犯错，要敢于给其改正的机会。

　　都指挥使以上犯了错，轻判者不足三成。不是杀鸡儆猴，而是危害太大。有道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高处不胜寒啊！”

　　杜文焕怀里确实揣着皇帝的中旨，如果塞特尔指挥出现了比较大的失误，还一意孤行不听规劝，就可以拿出圣旨临阵换将。

　　但皇帝的意图并不全是为了保证作战顺利，至少有一半心思是要考验塞特尔的能力和性格。为啥要这么做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了，能让皇帝单独考验的官员只有两种可能，要不一飞冲天，要不跌落尘埃。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和共事，杜文焕认为皇帝没看错人，塞特尔确实有资格获得重视。即便现在不能安排在高位上，再过几年等海军老一批将领退役时也能马上填补空缺。

　　出于对后辈的爱护，有些话就得点一点了，别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掉了链子。哪怕这是海军的事，与陆军无关，能伸手帮一下也该毫不吝惜。

　　“……末将能获陛下青睐，又得都督指点，三生有幸。请都督放心，塞某人不是刻意钻营之辈，只想把所学用于实战，替陛下、替大明打出一片疆土，让儿孙百年无血光之忧！”

　　皇帝专门派了陆军都督监督自己，听闻之后塞特尔并不觉得后背发凉，反而挺激动。越谨慎就说明越看重，这点道理还是能懂的。

　　至于说杜文焕提前向自己透露了圣意是不是试探，无关紧要。这艘船以及这支舰队，包括每个海军基地里绝对有东厂、锦衣卫、顾问处和统计司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也肯定会送到御书案上。

　　杜文焕要表达的也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在提醒自己该表现的时候必须表现，手里有多大权限就得百分百发挥出来，否则不是白白承担了那么多责任。

　　按照皇帝陛下的逻辑这就是亏了！老做亏本买卖的人不可能在大明朝廷里担任重要职位，皇帝怕你把国家也赔出去。

　　秘鲁总督区首府利马，这座由西班牙殖民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建造的城市，历经百年风雨，凭借着波托西的银矿，如今已经成为美洲继波哥大、墨西哥城和哈瓦那之后的第四大经济文化中心。

　　随着欧洲移民和在本地出生的白人数量不断增加，城内的人口也越来越多，如今更是超越了波哥大和哈瓦那，成为美洲人口数量第二多的城市，常住人口数量达到了3万左右。

　　其中西班牙人和克里奥尔人（本地出生的纯血白人）有20%，主要从事行政管理、商业和神职工作，是社会的最上层。

　　原住民和非洲黑奴大概也有20%，基本都是白人的奴仆或者从事比较脏累的体力劳动，属于社会最底层。

　　剩下这60%左右的绝大多数是由梅斯蒂索人（有欧洲白人血统的混血）充任。做为社会的中坚力量，混血人的生活状况却有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按照总督区的法律规定，混血不能做高贵职业，比如高级神职人员、高级官员、高级军官、教授等，也不能穿戴丝绸服装和佩剑，通常从事各类工匠、商贩、中低级职员、士兵、仆役和文艺等工作。

　　他们名义上可以和白人通婚，但实际操作起来很难，基本上不太可能进行阶级跨越。如果肤色比较深，还会被认为和原住民关系太近，从而被划入原住民一类。

　　但只要有阶级的地方必然会有上升通道，哪怕很窄也要有，否则整个社会就会很不稳定。西班牙殖民者也明白这个道理，并采取了应对措施，其中比较关键的一项就是教育。

　　后世很多人一提起17世纪的南美洲，自然而然会产生落后、穷苦、奴隶制之类的想法，不能说完全错，只能说不全面。

　　在城市之外的农村、矿区，情况确实不太好，由于西班牙殖民者实施了一种叫做卡斯塔的种族分层制度，致使很多社会资源都只能被西班牙人掌控，原住民和非洲黑奴几乎没有任何权力，很大一部分混血也受到差不多的压迫。

　　但在城市里情况要好很多，除了法律上的限制之外，少部分混血可以接受高等教育，并以此为基础进行阶级跨越。

　　利马做为秘鲁总督区的首府和第一大城市，自然不能缺少大学。在16世纪中叶，由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五世授权、秘鲁总督和当地教会共同出资筹建了利马皇家大学，后由教皇以基督教圣徒圣马科斯命名。

　　它是南美洲最古老的大学，没有之一，比哈佛大学早了80多年。圣玛斯克大学完全效仿了西班牙萨拉曼卡大学的教学模式，教授神学、法学、医学、拉丁语和几种土著语，为殖民地不断培养管理人才。

　　17世纪以后这座大学拓宽了学生接纳范围，在半岛人（西班牙人）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克里奥尔人，并允许梅斯蒂索人经过半岛人的推荐入学，让数量最多的群体有了跨越阶层的机会。

第1328章 首战告捷